
美國亞馬遜倉庫,管理員將客戶剛剛下單的物品打包好,放進一個防水防摔的塑料小盒里,然后送上傳送帶。在傳送帶的另一端,一架無人機已經靜悄悄地等待在那里,隨時準備抓起包裹出發。它無需等待紅燈,不用害怕交通堵塞,若干分鐘后,就飛到了客戶的家門口,輕輕地將包裹放在地上。
這是亞馬遜CEO杰夫·貝佐斯在CBS《新聞60分》里給大家展示的亞馬遜新物流計劃—Prime Air(空中優先送貨)。貝佐斯介紹,這種無人機送貨的方式將在速度上超過現在所知的任何一種配送方式,可以在下單后30分鐘內將商品送達客戶家門口。
貝佐斯表示,這種送貨無人機最大載重量為5磅(約合2.26千克),可以送到覆蓋配送點附近10英里(約合16.09公里)的地區,這也就意味著,目前亞馬遜物流服務中的86%均在技術上可實現無人機配送。盡管這還是一個試水項目,但貝佐斯認為,在未來四五年內,無人機送快遞就能變成現實。
雖然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無人機都還是一個聽上去很新鮮的概念,但實際上,它的出現并不比飛機晚太多。早在1916年,英國工程師阿奇博爾德·蒙特戈梅里·洛就進行過帶動力裝置的無人飛行器實驗。在一戰期間,遙控飛機開始盛行。隨著電腦和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無人機如今已能擺脫手動操作,具備了自動智能飛行的能力。
從技術上來說,無人機已經非常成熟。各國政府在軍事、偵察和救援等工作中已經開始普遍采用無人機,美國中央情報局用無人機擊斃恐怖分子已不新鮮,中國電網公司也已開始配備各型無人機用于電力設備巡檢。至于民用和商業方面,由于無人機能夠從空中有效且穩定地拍攝視頻或收集其他數據,而且價格相對便宜,所以在電影制作、體育、礦業、石油業和天然氣等多個行業里都已有所應用。最近在國內熱播的《爸爸去哪兒》,就有部分鏡頭采用無人機拍攝。
不過在物流領域,無人機應用還是比較新鮮的事情。雖然早在2009年,聯邦快遞(FedEX)創始人弗雷德·史密斯在接受《連線》雜志采訪時就曾透露過無人機配送的念頭,但物流行業真正開始廣泛實驗無人機配送,還是過去一年中發生的事情。
上海一家名為InCake的蛋糕店,是使用無人機進行商業配送的先驅者之一。2013年7月,這家定位高端的蛋糕店一度嘗試使用無人機將蛋糕送達客戶手中,其中有一次,無人機在飛過黃浦江江面時引發了眾人圍觀。
8月,在南非的OppiKoppi音樂節上,啤酒供應商也采用了無人機派送的方式。現場觀眾只要通過手機下單,店家就會派一架小的無人機找到該客戶,并將其購買的啤酒空投下去—當然,啤酒上綁了小型的降落傘。
如果說,InCake和OppiKoppi音樂節的規模都不夠大,那么中國快遞業龍頭順豐速運的無人機測試不啻于物流公司進入無人機領域的正式宣告。2013年9月,順豐速運在東莞松山湖地區進行了內部測試,經由社交媒體曝光后,引發了媒體的報道熱潮。此后,亞馬遜Prime Air引發熱議,而DHL、UPS和FedEX等國際物流大鱷也陸續宣布開展無人機配送項目測試。
無人機配送為什么會這么火?按FedEX創始人史密斯的說法,這種配送方式終有一天將比人工送貨更便捷而且更廉價。
從效率方面來說,無人機行進路線基本上是空中直線,不需要受到地形和路況限制。比如在順豐進行測試的松山湖地區,如果采取人工送貨就必須繞湖而行,而無人機卻可以飛過湖面徑直去往目的地。
從成本方面來說,無人機造價并不低,目前市面上能夠在運力、穩定性和持久性上達到需求的無人機售價約為6萬元,遠高于目前快遞人員通常使用的電動車。然而,其消耗成本卻可能遠低于人們想象。借用其他行業的例子:目前在植保噴藥領域,人工噴藥每畝勞務費10元,無人機植保電耗加上折舊費共計2元;在輸電線路巡檢領域,山地與森林地區人工巡檢成本為4.43萬元/百公里,載人飛機巡檢6萬元/百公里,而無人機巡檢則是3萬元/百公里。而且,隨著技術進步、電池和配件性能提升,以及在突破政策限制后實現批量生產后,無人機的成本會越來越低。所以,在人力成本非常高的歐美國家,以及人口紅利正在消失的中國,無人機和機器人送快遞都是未來不可阻擋的新趨勢。
無論在中國還是外國,目前用于快遞測試的無人機基本上都是多軸飛行器(國內有個大學生創業團隊LinkAll使用的是電動涵道,不過目前該團隊還處于完善原型機階段)。多軸飛行器具有兩個旋翼軸以上(亞馬遜和順豐測試的無人機均為八軸),其旋翼角度固定,通過不同旋翼之間的相對速度來實現加速和變向等動作。比起傳統的飛機和直升飛機式樣,多軸飛行器在穩定性和安全性上均更勝一籌,而且更容易制作和操作,所以在民用無人機領域備受青睞。

技術的分歧點在于操控方法上。InCake和OppiKoppi音樂節上用于派送的無人機需要人工遙控,亞馬遜以及順豐、DHL等物流專家們所測試的無人機則是自動操作,只需預先設置目的地和路線,由內置的導航系統指引自動到達。順豐方面表示其無人機飛行高度約100米,到達誤差在2米以內。
順豐和亞馬遜均未公布無人機是否安裝了攝像機以采集數據,不過要實現自動駕駛,閃避障礙的技術必不可少。目前通常使用的有兩種方法:通過立體視覺攝像機賦予無人機“視覺”,然后通過一系列算法來讓無人機躲開障礙,亦可以在能見度較低的情況下良好飛行;另外也可以像澳大利亞Flirtey公司那樣,給無人機配備激光測距和聲納等設備技術,以躲開鳥類和建筑物。
對于那些需要直接面對客戶的快遞無人機,如何識別正確的客戶也是需要技術解決的問題。InCake的無人機上安裝了一對前置攝像頭,這樣既可以通過人臉識別技術進行匹配辨認,也可以通過后方遙控的機手看著監視器確認。
除了技術之外,送貨流程也是值得琢磨的事情。亞馬遜的無人機派送的是所謂“最后10英里”距離,亦即從倉庫或配送網點直接將貨物送到客戶家門口。不過這樣可能會造成一些麻煩,如《紐約客》評論所指出的那樣,如果客戶不在家的話,無人機不能像人工送貨員那樣選擇下次再來或鄰居代收,而只能傻乎乎地將包裹繼續扔在地上—這就可能會造成包裹丟失的情況。
與亞馬遜不同,順豐無人機派送的目標是優化城市內網點運輸,并不直接面對客戶,這就繞開了無人簽收的窘境。不過這又帶來了另一個新的問題:現有無人機的運載能力僅為幾斤,而網點對網點之間的轉運需求以百斤計,除非是專門針對高端用戶的加急需求而進行的特殊服務,否則這其中的差距很難解決。
技術上已經成熟,流程上雖需琢磨,但也并非沒有辦法。只不過,要想正式實現無人機配送的夢想,亞馬遜、順豐和他們的同行們還需要解決幾個主要的問題。
首先,就是政策問題。中國民航局空管行業管理辦公室曾在2009年出臺過《民用無人機空中交通管理辦法》,其中明確規定,民用無人機應當遵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用航空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飛行基本規則》、《通用航空飛行管制條例》及民航局規章等法規和規定。換而言之,要想合法地讓無人機飛上天,必須首先取得通航資質,而且無人機本身還得取得適航證(如果是自行設計的飛行器,還需要獲得設計許可及制造許可等),然后向空管部門報批,需要等飛行范圍、飛行計劃和所執行的任務等獲得批準后才能起飛。另外,由于《辦法》中規定無人機操作人員等同于機長職責,所以操作人員的資質認定也將是一道門檻。
值得一提的是,《辦法》中提到的民用無人機適用領域包括工業、農業、林業、漁業、礦業、建筑業的作業飛行和醫療衛生、搶險救災、氣象探測、海洋檢測、科學實驗、遙感測繪、教育訓練、文化體育和旅游觀光等,但對于商業上,卻是未曾提及。
從兩次實例來看,InCake的無人機并未向民航局報批,因而在飛越黃浦江后很快就遭到禁飛;而順豐是獲得民用航空以及空中交通管制部門許可的商家,東莞警方表示,除非在特定的敏感時期,順豐可以依法飛行無人機。
美國方面,FAA(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目前明確禁止商用無人機,只有兩個特例—波音公司和航空環境公司的高端無人機型號。美國國會已經責令FAA盡快提交完善商用無人機法律的時間表,而時間表的初稿已在今年一月完成。亞馬遜方面預測,FAA會在2015年出臺商用無人機管理辦法,而探測和避讓無人機系統的初步執照將在2016至2020年之間發放。
除了政策之外,目前無人機的安全性也頗令人擔心。由于快遞用的無人機將在100米以上的空中飛行,而且自重加貨物重量可能達到幾十斤,一旦因故障而墜毀,很容易危及路人的生命財產安全。盡管多軸飛行器能在個別發動機停機的情況下繼續飛行,但墜毀甚至炸機的新聞都并不新鮮。今年8月,在弗吉尼亞州的Motosports公園,一架攝影用直升機就突然發生故障并墜入人群,盡管當時其飛行高度并不高,但亦造成了若干觀眾受傷。
《連線》雜志前主編克里斯·安德森本來也是個無人機發燒友,但他亦不贊成無人機過快投入快遞行業:“用無人機來灌溉農林是很好,因為農田和森林里又沒什么人;但用來送快遞就不太好了,特別是在人來人往的城市里,現在看來這主意很是愚蠢。”
系統安全和無人機財產安全也是需要警惕的問題。在順豐速運進行無人機內測的消息傳出后,有不少網友都表示“想拿把彈弓把它射下來”;美國人更狠,推特用戶們紛紛表示,如果看見頭頂上有架送貨無人機飛過,就要用槍直接將其擊落。雖然大多數人都只是隨口一說,但如果無人機大量投入使用后,這種情形倒也不得不防。
較為高級的竊賊則可能通過黑客技術偷盜無人機。去年,得克薩斯大學的一個研究團隊就曾在國會聽證會前演示了如何用市售GPS“黑”進價值8萬美金的軍用無人機。
即使以上的問題都已經排除,那么也還剩下一個大問題:等到無人機批量使用于送貨的時候,我們頭頂的天空會變成什么樣子?在“雙11”或者“黑色星期五”后,一架架無人機嗡嗡而過,那樣的話,約翰·列儂的名曲《想象》可得改歌詞了:“想象一下并沒有什么天堂,我們頭頂上只有天空,還有順豐、申通和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