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了。讓我盛開。我就是
這片桃花源
我就是這厚厚的黃土
河流。原野。讓我盛開
我將為你展示古樹參天,修竹婷婷,花草芬芳
還有溪流淙淙。讓我盛開
讓我色彩斑斕也只是你的愛戀;讓我落英紛紛
也只是你年少的情懷
斜陽古道啊,紅樹青山
讓我盛開,那么純凈!那么莊嚴!
仿佛一首音樂的車輪輾過少女的心房
仿佛一捧海水的翅膀掠過萬水千山
而我深陷蕩漾的季節
滿足地嘆息、蕩漾
如果嘆息也是蕩漾的波紋,那么我來了
請讓我盛開
傍晚,走向少女與溪流
花瓣的少女。
一年一次。在一節節打開她唇紅齒白的花瓣兒
她在她的香里微笑
她在她的圓里做夢
她的夢屬于睡眠
屬于另一種形式的追隨
她的笑屬于春天
屬于純凈方言里的戀情細節
桃花源的少女總是習慣坐在傍晚的門檻
向著落花有情的溪流默默凝神
“一朵花不可能開在同一個春天!”
一年只一次。也完全出自給予,或愛
她只是要開放。就開放了
啊,這美的傍晚
啊,這美的少女
啊,這美的不朽的溪流和生活
桃花之夜
桃花深陷其中。她以極好的矜持
延長夜晚的芬芳
紅如碧血、艷如姻脂的海洋里
樹枝的道路沒有盡頭
那一顆顆跳動的心
尚在芳香的后面。月光的刺
直入桃花潤滑的毛孔
——擁抱。摩擦。僵持不下
我看到桃花如何含羞帶淚般抽搐。痙攣。喘息……
突如其來的吞噬,又吐出
更神秘的鋒利來自桃花的壯烈。但真正的桃花是劍
它是會飛的。變幻的弧形在夜晚
每一道,都是一盞清亮的燈
每一道,都是一座正義的壁壘
它在瞬間蘇醒。瞬間的溫暖,及愛
但僅僅是瞬間啊,拯救了我整整一生
同一片桃花
有一天我看到了桃花分娩。桃花的孩子
她那么好看。在陶淵明和現代之間
太多的事物已經改變。但桃花的孩子
她依然那么沉靜
依然是我初遇時的朱唇半吐櫻桃
依然有著不引人注意的目若星朗秋波
許多許多粉紅的屋頂
仿佛聆聽涉水而來的男孩,將怎樣扣響古銅門環
手舉一片朝南方向的花朵
那也是你曾經指過的那一朵
你說,她的盛開
屬于同一種溫暖的品質:善良,燦爛
你說,明年她還會開
無處不在。就像一粒鹽浸入我陶醉的心田
無處不在。卻也并不再是同一片絢麗的花瓣
無處不在……
桃花,及我們
我不走了。就像我不曾來
從這里開始,我們的桃花,我們的心
在這里生兒育女
生命漸長,道路上,滿是開得流淚的花朵
沉默不僅僅是沸騰
“親近一塊泥土,或風
就是親近我想要的人。”等待是一片多么好的土地
象牙色。或黑色。成熟著堅強和華貴
想春天的時候,愿望的粉紅蓋頭
就從河水的后面
群峰的前面
迅速壓境。無邊的波浪像情竇初開的霞光
當蜂蝶纏繞,天空充滿蜜的味道
怦然心動——桃花源里悄無聲息的爆炸
使愛情有了新的翅膀:一夜騰空
或輕輕地接近透明,與永恒
小鎮之憶
終于坐在了水邊
小鎮的水,小鎮的天空
和那些白花花的陽光
坐在臺階上
看水面反射眼睛里的光
這里沒有百合和玫瑰
但有小魚和水鳥
纏繞的綠水草在水底
像我的胳膊
纏在你的胳膊上,但沒有人看得見
那些風走了
那些雨沒有來
緊挨著
不贊美天空或周圍的大好春光
我們只低低地說著安靜的話
然后拉著彼此的手,晃呀晃
我和小鎮
只有我,在透明的小鎮里飛行
一個我,另一個我
陷在長滿落霞的黃昏,一天老似一天
一天更比一天輕盈
只有一個浪花翻騰的
被稱作清河的小河
收容了落日,又
被人憎恨
而小鎮,越來越多的繁榮
將難以清晰、難以描述
燕子,蝴蝶,黑瘦的螞蟻
甚至不吉利的烏鴉
也用混亂制造著飛行的軌跡
它們和我,還有那么多看似漫不經心的人
是那么地漫不經心!
仿佛深臨的不是小鎮的中心
不是貌似流浪
或生死的靈魂
仿佛只是一個破損的居所
它收留了我,像一位慈眉善目的好父親
一個人的小鎮
這么晚了
溫暖過了,思念過了
我開始醒著,回到一個人的小鎮
河水越來越亮
一兩聲汽笛像從遠古時代鳴起
逸龍小區二號樓的某個房間
一切均靜止如水
燈光從屋頂飛下來
撲向我
撲向你——不,是你曾經坐過的木椅
它們如此侵犯了我
疲憊了我,又嗡嗡叫著模仿了我
而我開始擔心那些光的翅膀
也會飛到遠方去
我的小鎮
也許,我應該尋找更多的路
用于走出去。就在那里
生活的技巧和焦慮
帶著重或輕的光芒
抵達。這是我的小鎮
只有一條路,用于回家
墨尼啤酒。火力發電廠。劉老根山莊
一些人和另一些人——
同事,朋友,陌生者
我愿意他們有我想像的幸福和美好
我愿意他們有一幢房子,連著惟一的路
南面九蹬山
東面尚陽湖
房子里,有他們簡單溫馨的生活和親人
我也在里面,用心
憧憬過去;用愛,懷念未來
我生活在小鎮就像你生活在小鎮
夏雨,滿族,出版詩集《平衡術》《夏之書》,現居遼寧鐵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