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漢語教材國別化研究及啟示

隨著中國國際影響的擴大，漢語的國際地位也日益提高。目前全世界學習漢語的人數已達3000萬，分布100多個國家。顯然，這么多國家的漢語教學不能只用一套漢語教材，漢語教材的國別化研究十分重要。我們認為，漢語教材國別化的基本原則應當是：適應所在國的文化傳統，適應所在國的教學大綱，適應學生的生活實際。按照這樣的原則，我們對泰國高中使用最多的兩套漢語教材《體驗漢語》和《實用漢語教材》進行了考察。《體驗漢語》是由中國國家漢辦和泰國教育部規劃，由泰國教育部和中國駐泰使館在泰國重點推廣的漢語教材。這套教材在北美版的基礎上進行了修改、完善，其使用效果明顯優于北美版，“為泰國基礎教育階段的漢語教學提供了立體化的整體解決方案，是我國第一套大規模進入外國主流國民教育系統的漢語教材”。《實用漢語教材》由泰國中華總商會和衛星遠程教育基金會的漢語教材編寫工作委員會與中國教育部派員合編。

一、適應泰國文化

漢語教材在解說漢語時，必然要伴隨著中國文化，然而對外漢語教材同時也必須適應所在國的文化傳統。因而，泰國漢語教材必須尊重和適應泰國的文化傳統。例如，應當選擇有關宗教的漢語詞匯“佛教”“佛歷”“寺廟”“拜佛”“念經”，有關皇室的漢語詞匯“國王”“王后”“王子”“公主”“皇宮”，有關泰國節日的漢語詞匯“敬師節”“水燈節”“宋干節”，有關泰國食品的漢語詞匯“涼拌木瓜絲”“糯米飯”“木瓜沙拉”“酸辣湯”“魚露”等。我們在編寫漢語教材時，對該國人民的民族感情、價值觀念、宗教信仰、思維習慣都要深入研究，這樣編寫出來的教材才能真正適應該國的文化。

《體驗漢語》和《實用漢語教程》均做了中泰文化的對比。

《體驗漢語》與地理、名人、旅游、氣候、運動相關的文化項目出現次數較多，可以讓學生了解中泰兩國的地理位置、氣候差異以及兩國人民不同的運動興趣等。例如：

你知道泰國人和中國人最喜歡的運動是什么嗎？請通過上網等途徑調查一下……并寫出泰國人和中國人喜歡這種運動的原因。（《體驗漢語》Ⅱ）

《實用漢語教程》中旅游、飲食、地址介紹、社會交往、傳統藝術的文化項目出現次數較多，可以讓學生通過學習知道如何用漢語表達自己的旅行經歷，在餐館點泰餐，介紹自己的家庭地址，了解中國和泰國的傳統藝術京劇和孔劇，了解中國人在交往中如何介紹自己，如何詢問他人的年齡，如何表示客套等；此外，也介紹了泰國的氣候、物產、貨幣和節假日，體現了編者對泰國社會生活的關注。例如：

在所有的泰國傳統表演藝術中，戴著面具演出的孔劇是最著名的劇種之一。京劇是中國影響最大、最有代表性的戲曲種類，京劇劇團遍布中國各地。（《實用漢語教程》Ⅱ）

文化比較的呈現形式也是漢語教材應當注意的問題。《體驗漢語》和《漢語實用教程》中的中泰文化比較主要有三種形式：課文、注釋、練習。課文是呈現兩國不同文化、社會生活的最生動的平臺，其中的人物、場景、談話內容所提供的文化信息是具體的、生動的、豐滿的。兩套教材關于兩國地理、天氣的比較主要是用課文來呈現的。以注釋的形式介紹文化項目，可以不受課文表達規律的局限，能介紹更為系統的文化知識。《實用漢語教程》中旅游、飲食等項目，多用注釋的形式介紹。練習不僅有言語表達實踐的功能，而且可以發揮超鏈接閱讀的作用，可以拓展學生的文化視野。上文所舉通過網絡查閱中泰兩國人民各自最喜愛的體育運動項目及其原因的練習，就是很好的例子。

二、適應學生生活實際

面向海外的漢語教材要體現國別化的特點，除了要有意識地融入所在國的文化，還要貼近學生的生活實際，讓學生能用漢語來描述熟悉的生活情況。設計適當的話題就是一個很有效的措施。

什么樣的話題是學生最感興趣的呢？根據我們的調查，泰國高中生對自身和周圍環境和自然知識的關注度更高一些。《體驗漢語》和《實用漢語教程》的話題數量排序均為：社會生活>個人信息>自然知識>家庭生活。這樣的排序是比較切合實際的。

兩套教材的話題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與同學或朋友相關的話題。《體驗漢語》的話題有九個：同學姓名，朋友情況，談論生日，日常生活，學習生活，周末生活，朋友見面，約看電影，約打網球。《實用漢語教程》的話題有四個：生日聚會，音樂晚會，看望病人，朋友見面。第二類是社會交往的話題。《體驗漢語》的話題有六個：打招呼，詢問姓名，與陌生人聊天，購買水果，購買服裝，醫院看病。《實用漢語教程》的話題有十個：打招呼，購買水果，購買服裝，表示感謝，機場接人，參觀校園，大學專業，餐館點菜，兌換泰銖，郵局寄信。

相比之下，《實用漢語教程》更重視社會交往的話題。以關于打招呼的話題設計為例，母話題為“打招呼”，下面統率了“你好！”“你好嗎？你忙嗎？”“你去哪兒？”“你貴姓？你是哪國人？”四個子話題，既有比較正式的打招呼方式，也有“你去哪兒”這樣比較隨意的打招呼方式。子話題其實是將母話題在不同的交際情景重現，讓留學生體會到在恰當的場景中如何得體地表達。

兩套教材中關于社會交往的有些話題并不太適合泰國高中生，如去看望生病的朋友、購物等。其實這些并不是高中生之間最典型的話題，因為購買水果、購買服裝這些話題離學生的生活較遠，泰國高中生平時都是穿校服，很少去商場購買服裝，如果設計成去購買文具，學生也許會更熟悉一些。

又如，兌換泰銖這些話題在國內的漢語初級教材中很普遍，這適應了來華留學生的生活實際需要，但是編寫到泰國高中漢語教材中就值得商榷了。至于音樂晚會中唱京劇、聽《梁祝》這些話題，有成人化和刻意植入文化的嫌疑，固然高雅，但并不符合泰國高中生的審美情趣。

三、適應泰國外語教學大綱

泰國外語教學大綱涉及四個“C”，即“Communication”“Cultures”“Connections”“Communities”。“Cultures”和“Connections”在前面已談到。下面對另外兩個“C”進行考察。

泰國外語教學大綱第一個“C”是“Communication”，即交際。其具體要求是：“強調聽說讀寫能力的綜合培養。能說、寫個人資料，表達個人看法，談論新聞、社會熱點話題。在實際或模擬情景中得體地請求、解釋、介紹、接受或拒絕。能運用外語自如談論各種話題。語料題材豐富，包括真實的語料，如廣告、通知、說明書；也包括短文、詩歌、短篇的話劇。”

我們對這兩套教材的聽說讀寫技能方面的安排進行了統計：

從上表可以看出，《體驗漢語》的設計更為接近大綱的要求，對四項能力的內容安排得較為均衡；《實用漢語教程》則對說和讀的能力比較重視。

在聽說讀寫四個方面，《體驗漢語》最重視聽。這樣的安排符合語言習得的一般規律，也同樣符合第二語言的習得規律。首先，語音是語言存在的物質基礎，語言的本質是有聲的。因此，聽和說的訓練最能有效提高學習者的語言能力。其次，對于一種語言的初學者，說的難度較大，而大量的聽可使學生對這種語言產生豐富的感性認識，為說的模仿提供生動的榜樣。

《體驗漢語》還有意識地安排綜合訓練的習題。例如：

熱身：聽錄音，跟讀下列詞語（附有圖片），并在空格處寫出自己做這些事情的時間，然后告訴同伴：起床吃早飯鍛煉看電視洗澡睡覺（《體驗漢語》Ⅱ）

這一習題將聽說讀寫的訓練有機地、合理地組織起來。根據我們的調查，學生興趣高，訓練效果好。

《體驗漢語》很重視技能培養的循序漸進。這里僅以寫的訓練為例：

（1）從一篇短文中找出本課學過的詞語，用電腦打出來。（《體驗漢語》Ⅰ）

（2）查看你的衣柜，在表格中寫出你的衣服清單及衣服的顏色和數量。（《體驗漢語》Ⅱ）

（3）發揮想象，設計各種形狀的鐘表，畫出你每天做不同事情的時間并寫一個句子，如“我5點踢藤球”。（《體驗漢語》Ⅱ）

（4）你希望為我們的泰國做些什么？怎么做？請寫成一篇文章，貼在墻上與同學交流一下。（《體驗漢語》Ⅱ）

（1）是抄寫詞語，（2）是在特定情境中使用詞語，（3）是寫句子，（4）是寫一段話。這樣的訓練有序列，有階梯，學生拾階而上，循序漸進。

《實用漢語教程》很重視說的訓練，每課都有對話、角色扮演、成段表述的練習，例如：

（1）角色表演：每兩人組成一個小組，就下列話題進行對話：你是哪國人？你叫什么名字？你在哪兒學習？你家住哪兒？你家有幾口人？你家都有什么人？你爸爸在哪兒工作？你爸爸做什么工作？你媽媽工作不工作？你父母今年多大年紀？你有沒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在哪兒工作（學習）？你哥哥今年多大？你哥哥（姐姐）有孩子嗎？你哥哥（姐姐）的孩子今年幾歲？

（2）成段表達：跟你的同學談談你的家庭。（《實用漢語教程》Ⅰ）

練習（1）是用一系列的問題引導學生說出一個個的單句，隨后的練習（2）則只需要學生將這些單句加入適當的連接詞語，就可說出關于自己家庭的一段話。兩個練習這樣設計無疑可以降低成段表達的難度。

泰國外語教學大綱第四個“C”是“Communities”，即社區。其具體要求為：“關注社會，并表達個人觀點：對社會、世界上發生的事情進行描述或談論，表達自己的觀點。關注社會：在不同的媒體上用漢語進行檢索、收集、分析、總結各種學習資料，某種職業的資料，或學校、城市甚至國家的資料。”

根據這同樣的要求，兩套教材設計了一些讓學生利用各種媒體進行檢索、收集信息的練習。例如：

（1）介紹國家。四人一組，從課文提到的國家中任選一個，上網查找相關圖片、資料，然后向其他組介紹這個國家的名稱、方位、標志性建筑。看看哪組最好。（《體驗漢語》Ⅱ）

（2）請你介紹一下曼谷的季節及其特點。請你介紹一下北京的季節及其特點。（《實用漢語教程》Ⅱ）

以上兩個練習都需要學生上網或去圖書館查找資料，再對查到的圖片選擇、編輯，對搜索的資料用漢語重新組織語句，然后在全班活動中用漢語匯報。學生在這個過程中體會到小組合作的樂趣，還能增長知識，更重要的是體驗到用漢語表達的快樂。

兩套教材主要是讓學生收集地理、氣候、風俗、娛樂等方面的資料，而對大綱規定的收集職業資料都沒有涉及。泰國的高中非常重視職業技能的培訓，很多學校會開設一些應用技能類的課程，比如：處理賬本，編制飾品，修理家電，偏遠的學校甚至還有農業課程。我們的泰國漢語教材應當及時彌補這方面的缺陷。

四、漢語教材國別化對語文教育的啟示

對外漢語教材的國別化研究，使我們反過來思考我國的母語教育。我們認為，對外漢語教材編寫的上述原則同樣適用于語文教育。

第一，語文教材應當充分體現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首先要考慮的是增加關于國學經典的篇目，還應當考慮將傳統節日融入語文教材，讓學生了解端午節、清明節、臘八節等節日的來歷和風俗。當然，語文教材的篇目不可能是傳統文化知識的簡單介紹，教材的安排應當是巧妙的。例如，結合《楚辭》的篇目，通過注釋或文本鏈接介紹端午節。有的語文教材對傳統節日的介紹并不突出，編者的預設也許是學生在日常生活中會學到相關的知識，但是，恰當的介紹與學生在生活中自發的學習并不一樣。很多學生可能知道端午節卻不知道屈原，更不了解屈原的文化意義和精神價值。這樣說，并非主張把語文課上成思想教育課或泛文化課，而是主張語文教材應當充分考慮語文課程的多維目標和多重功能。

第二，語文教材應當適應學生的生活實際。教材的選文除考慮文質兼美，還應當考慮貼近學生生活實際。例如，語文版初中語文實驗教材所選黃蓓佳的小說《心聲》和秦文君小說《男生賈里》的節選《選舉風波》正是這樣的好篇目。《心聲》寫的是學校里常見的一堂語文觀摩課。小說的開頭：“已經打過放學鈴了。坐在窗口的京京稍稍一側臉，就看見了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的同學們。大家都下課了，就是他們班還不下課。程老師總喜歡拖那么幾分鐘，好像這樣就能讓全班都考一百分似的。”學生眼中的校園生活是那樣真切，學生的心理描寫是那樣生動。《選舉風波》寫的是學生選舉學生會干部的故事，就像是發生在學生身邊一樣。這樣的內容學生讀來親切，其中的精神引導易于為學生所接受，描寫和敘述這些故事的語言也更易于學生學習和模仿。學生喜歡唱流行歌曲，因此，流行歌曲的歌詞不妨作為語文教材的補充篇目。“樹上的知了聲聲叫著夏天”，“沙灘上留下腳印兩對半，那是外婆拄著杖，將我手輕輕挽”，這是多么美妙的語言啊！在這樣的歌詞中學生可以輕松愉悅地懂得什么叫描寫，什么叫生動。

第三，語文教育必須貫徹語文課程標準。首先，語文教材的編寫應當嚴格執行語文課程標準。例如，語文課程標準提出了3500常用字的課程目標，那么，語文教材就必須呈現3500常用字。其次，語文教師的教學實踐同樣應當嚴格執行語文課程標準，尤其是對語文課程性質的定位，應當成為每一位語文教師最基本的語文教學理念。既然“語文課程是一門學習語言文字運用的綜合性、實踐性課程”，那么，課文的語言形式就應當是語文教學的主要內容。這樣，語文課就不會上成思想教育課、科技常識課和泛文化課。語文課程理念和語文課程目標，語文教師應當逐條學習，牢記于心。不僅要掌握總目標，而且要掌握學段目標。例如，第四學段的寫作目標中，有關于縮寫、擴寫、續寫、改寫的目標，這是前三個學段的目標中沒有的，應當格外注意。要在作文教學計劃中科學地安排縮寫、擴寫、續寫和改寫的訓練。這樣，語文教學方能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