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天有冷空氣南下,就是北風。
店是干砸房,不提供被褥。住店人自備。父親他們沒帶著。就和衣而臥,好在不是太冷,堅持到凌晨。
他們就裝豬出發(fā)。店錢每人兩毛。
上半天還行,午后起北風了,父親他們往東南方騎。屬偏順風。但刮得車子晃悠。原因是兩個簍子吃風。父親計劃到半夜也往家趕。
父親的車子不爭氣,后胎打了炮。前不著村后不挨店。咋辦?父親把豬簍卸到四叔車子摞上。都步行推著前進。累得大汗。褂子溻濕半截。好不容易找到個修車鋪,拾掇好天黑了。
四叔屁股磨出了泡。實在沒勁騎了,餓得前心貼后心,豬也餓得吱哇亂叫。
離家還有六七十里。住吧。
這個店有雅間。提供被褥。但收費每位八毛。
他們舍不得事福,還是干砸房。
這一晚的罪可難受哇。冷空氣管用了。父親四叔凍得渾身哆嗦,找遍了店家,沒一點東西蓋,哪怕有個草笘子蓋蓋也將就啊。沒有。
急中生智,父親四叔把大土炕上的席揭下來,蓋在身上……照樣瑟瑟發(fā)抖。
第三天回到家,趕集賣豬,被工商管理所查住。準留倆豬自喂,其它的派賣。
那次馱豬,只賺了倆簍子。
責任編輯/文媛
牲畜都有自己的語言。
人們一般知道的是最簡單的,比如牛的哞哞,狗的汪汪,貓的咪咪,羊的咩咩,雞的咯咯,鴨的嘎嘎等等。
而豬呢?人們很少聽過的語言,人們聽得多的,一是殺過年豬時,豬的慘叫,“嗷嗷”的,撕心裂肺。二是小豬仔時,它們的叫喚是“嗯嗯”。
其實,豬的語言豐富著呢。有哼,有嗯,有嗷,有哄,等等。
我們生產隊,有一個人懂豬語。他叫劉三強,但命一點也不強,是被管制的“四類分子”。說他有啥錯呢?一點也沒有。都怪他父親,解放前當過偽鄉(xiāng)長,把自己才十五歲的兒子,弄成了偽鄉(xiāng)丁。所以,“清理階級隊伍”時,父子倆成了不折不扣的壞人。父親已死,兒子戴著“歷史反革命”的帽子,在生產隊負責養(yǎng)豬。
那時候,生產隊集體養(yǎng)牛、養(yǎng)豬,曾經搞得轟轟烈烈。美其名曰壯大集體經濟。
養(yǎng)豬場設在一個叫停喪坪的地方,有三四畝寬,生產隊修了簡易的房子,然后用原木和石條子,做了很多眼豬圈。
大約有七八十頭豬,除了這個叫劉三強的人,還有十來個老弱病殘、無法下地干活的人。那年代,人人都得勞動,真正體現(xiàn)了“不勞動者不得食”,做不了重活,那就干輕活。養(yǎng)豬,就算是輕活。
那時候,不興喂飼料,所以喂豬的主要飼料是野生的豬草。蘿卜呵、胡豆苗呵、紅苕藤呵,拌以少量的糠、麥麩、玉米皮等等。
劉三強是這群人中。最懂豬語的。他能和豬交談。比如,一頭豬病了,那時的豬瘟并不多,主要是蛔蟲,劉三強能從豬的哼聲中聽出,這豬得的啥病。然后從山上采回草草根根,煮湯藥,給豬灌下,打下蛔蟲,不隔兩天,豬就正常了。這藥方子現(xiàn)在仍在農村流行。就是用苦楝樹的葉子,加上肺經草、甘草等等。
劉三強給豬灌藥,還要邊說話,像對人一樣勸:豬呵,喝了藥,病就好,人們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活一天是一天呵,活著總比死了好呵,雖然遲早要挨一刀。
人們當然厭惡他的豬語,特別是些“成分好”的人,心里還十分鄙視劉三強。
好在劉三強本人,特別的勤勞,在養(yǎng)豬場,做最臟的活,干最累的事,得最少的工分。因為人們怕惹麻煩,一般也不和他說話。
他也不敢主動和貧下中農們說話,怕給自己惹麻煩。于是,和豬說話,成了他天天的功課。全場的幾十頭豬。偏偏奇怪,最愿意和劉三強打交道。甚至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狂躁的豬們,也會平靜下來。
集體養(yǎng)豬,最終沒有成功。當然不是劉三強的錯,是因為集體的,盡心盡力的人少。加上人們吃不飽飯的年代,能少動就少動,結果不到三年,養(yǎng)豬場就垮了。“斗私批修”,實效甚微。
土地下戶后,劉三強開始了個人養(yǎng)豬。起初就幾頭,后來十多頭,再后來一百多頭,成了養(yǎng)豬專業(yè)戶。因為他懂豬語,他養(yǎng)的豬,很少死的,頭幾年,的的確確賺錢。可是,后來別人用專用的豬飼料,加什么催壯催肥的藥,劉三強的豬,要一年才能出欄,別人的豬,七個月出欄。這下,劉三強不得不在競爭中失敗,于是不再養(yǎng)豬。即使養(yǎng),也就一頭兩頭,自己吃,不出售。
可是,劉三強的一頭兩頭豬肉,大家卻喜歡,爭相找他購買。
當然大家心里明白為什么。
后來,劉三強一頭豬也不喂了。縣上搞民間文藝的老凡,聽說劉三強懂豬語,就來采訪,可劉三強拒絕。后來,被老凡纏不過,就直說了——那時人們都不理我,我也不敢和其他人說話,我只能和豬說話呵!
老凡目瞪口呆,接著潸然淚下。當年,老凡戴著“搞封建主義的帽子”。被打成了“右派”,在齊躍山的一個林場,待了十多年。那時候,也沒有人和他說話,他就和樹說,和草說,和鳥說,甚至對野蜂子說。
世界上最難忍受的,不是傷痛,而是寂寞。
老凡和劉三強合影,寫了篇報道發(fā)表在縣報上,題目叫:《一個被迫懂豬語的人》。居然有人推薦給了《讀者文摘·鄉(xiāng)土版》,被選登了。
老凡萬萬沒有想到,搞了幾十年的文藝工作,最后出彩的竟然是篇新聞報道。
只有劉三強很平靜,就像他生活的這片土地,永遠波瀾不驚。至于什么豬語,他一概不承認他懂。如果有人問,他反詰:人,只能懂人語呵,怎么會懂豬語呢?
責任編輯/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