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陽方言的親屬稱謂研究

摘 要：親屬稱謂作為人類學的研究傳統，始于摩爾根。近年來，中國親屬稱謂研究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具體、深入地研究某一個區域方言的文章還不是很多，而專門研究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的文章目前還未見。本文主要從成因、系統、特點三個方面來描述、分析耒陽方言的親屬稱謂。關鍵詞：耒陽方言 親屬稱謂 系統 特征一、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的成因按《中國語言地圖集》分區，耒陽方言應屬于贛方言耒資片。據顏森、鮑厚星（1986），鮑厚星、陳暉（2005）分區，耒陽方言也屬贛語耒資片。耒陽境內方言大體上分為城關話、東鄉話、西鄉話、南鄉話、北鄉話，它們內部稍有差別，但基本能聽懂。本文主要以北鄉話為例。耒陽周邊分布有湘語、贛語、西南官話、土話、客家話，在這樣復雜的語言環境下形成了耒陽自己獨有的語言特色，尤其是親屬稱謂。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的形成大致可以從地理位置和歷史移民兩個方面去考察。（一）地理位置耒陽市位于湖南省東南部，衡陽盆地南端，五嶺山脈北面，耒水中游。東北鄰安仁縣，西濱舂陵水，與常寧市隔河相望，北靠衡南縣，南及東南與郴州市、永興縣交界，西南與桂陽縣接壤。本縣境內多丘陵山地。這些地理障礙造成了現代社會以前交通的不便，人們之間交流受到了限制，因而古漢語親屬稱謂在耒陽保留得比較多。由于耒陽靠近江西和廣東，因而耒陽方言受到毗鄰地區方言（贛語和客家話）的影響，發生了質的變化。漢代揚雄《方言》屢次將“南楚江湘”相提并論。“南楚江湘”的地域大致相當于今湖南全省。古代的湖南人應該是使用同一種方言——湘語的。但到了現代，湖南境內的方言卻有好幾種，這是歷代以來受到鄰省方言影響的結果，其中又以江西方言的影響最大。今天湘東的耒陽方言就具有明顯的贛語特征，包括親屬稱謂。（二）歷史移民方言是語言逐漸分化的結果，而語言的分化往往是從移民開始的，方言的形成和移民有很大的關系，因此方言里的親屬稱謂也受到移民因素的影響。秦漢以前，廣大的江南地帶，主要還是古越族的居住地，他們所使用的古越語跟古漢語的前身相差很遠，不能交流。秦漢以后的兩千余年，北方的漢人曾幾次大規模地南下，帶來了不同時期的北方古漢語，分散到南方不同的地域，逐漸形成了南方相互歧異的六大方言。而且在同一種方言內部，有的也有很大的差異。在南方六大方言中，最早形成的是吳語和湘語。耒陽處于湖南較偏遠地帶，比較閉塞，所以，耒陽親屬稱謂保留了不少古漢語的痕跡。“客家”是歷代從北方南下的移民，據今人羅香林的考證，客家南徙分五期，其中前兩期是直接從北方遷徙到南方的，后三期都是前二期已經在南方落戶的客家再次向別地轉移。耒陽就是這“別地”中的一地。所以，耒陽親屬稱謂與現在的普通話相去甚遠。可見，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的成因十分復雜，以上只是簡單論述了兩個主要的因素，其他的還有待進一步挖掘。正因為這些復雜的地理位置和歷史移民因素，耒陽方言親屬稱謂形成了獨特的體系，并呈現出獨有的特點。二、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的系統親屬稱謂是以本人為中心確定親族成員和本人關系的名稱，是基于血親姻親的親屬之間的相互稱呼的名稱、叫法。它反映出來的是一種最基本的血親、族親和姻親關系。親屬關系的發生一般有三種情況，一是由出生等血緣關系所致，二是由婚姻關系所致，三是由法律認定所致。根據稱謂所指稱的親屬關系的不同，可將親屬稱謂分為兩大類，一是血親稱謂，二是姻親稱謂。下面我們就按這兩類來分析耒陽的親屬稱謂體系。（一）血親稱謂血親稱謂是對血緣關系親屬成員的稱謂。它可分為父系親屬稱謂和母系親屬稱謂。1.父系親屬稱謂父系親屬稱謂語分為宗親稱謂語與外親稱謂語兩部分。（注：內外親的劃分不僅僅是針對父系親屬而言，母系親屬和妻系親屬也是外親。）A.宗親宗親是指與自己同姓的親屬關系，宗親包括同一祖先的男性血親成員、嫁入本族的婦女和尚未出嫁的本族女子，其又分為直系宗親和旁系宗親。1）直系宗親直系宗親包括: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兄弟、姐妹、兒女、孫子、孫女等。旁系宗親包括伯父、叔父、堂兄弟、姐妹、侄兒、侄女、侄孫、侄孫女等。在傳統的宗法制社會中，父系宗族是最受重視的親緣組織，因而父系親屬稱謂語的陣容是最龐大的。按傳統的“九族”說，父系宗族的直系親屬為九代，以自己為中心，上推四代到高祖，下推四代到玄孫；旁系則到同一高祖的族兄族弟，計有四支。雖然耒陽的親屬稱謂也遵循此原則，但實際上的宗親范圍并不與之完全一致。實際生活親族范圍的形成受習俗交往因素的影響，人們不可能拿刻板的標尺來生硬地劃分親族的界限。事實上，親族關系是隨著老人的故去而逐漸淡遠、消失的。耒陽方言的親屬稱謂只覆蓋六代親屬：以“自己”為中心，向上到“老家家”，再向上就沒有固定的稱呼，如果要指稱的話就用臨時性的描敘說法了，如說“老老家家”“老老老家家”或“家家的家家”“家家的老家家”等；向下到“重孫子”，再向下也無固定的稱呼，可說“重重孫子”“孫子的孫子”等。這是由于按歷來的壽命以及生育周期，一家中最多四世同堂，至少在此地沒聽說誰見過其老爺爺以上的祖先或重孫子以下的后代。耒陽直系宗親稱謂表：關系耒陽方言稱謂語 普通話稱謂語曾祖父老家家 [l#596;#8308;sup1;#680;ia#8309;#8309;#680;ia#8309;#8309;]老爺爺曾祖母老奶奶 [l#596;#8308;sup1;#331;e#771;#8308;sup1;#331;e#771;#8308;sup1;]老奶奶祖父家家 [#680;ia#8309;#8309;#680;ia#8309;#8309;]爺爺祖母奶奶 [#331;e#771;#8308;sup1;#331;e#771;#8308;sup1;]奶奶父親爸爸 [pa#8309;#8309;pa#8309;#8309;]爸爸母親媽媽 [ma#771;#8309;#8309;ma#771;#8309;#8309;]媽媽兄弟哥哥 [ko#8309;#8309;ko#8309;#8309;]哥哥老老 [l#596;#8308;sup1;l#596;#8308;sup1;]弟弟姐妹姐姐 [#680;ia#8308;sup1;#680;ia#8308;sup1;]姐姐妹妹 [meisup2;sup1;sup3;meisup2;sup1;sup3;]妹妹兒女崽 [#678;ei#8308;sup1;]兒子妹崽 [meisup2;sup1;sup3;#678;eisup2;sup1;]女兒孫子 孫/孫崽 [suaelig;#771;#8309;#8309;tseisup2;sup1;]孫子 孫女孫女 [suaelig;#771;#8309;#8309;#331;y#8308;sup1;]孫女重孫重孫崽 [#566;#688;i#623;#771;sup3;#8309;suaelig;#771;#8309;#8309;#678;eisup2;sup1;]重孫子2）旁系宗親旁系宗親包括伯父、叔父、堂兄弟、姐妹、侄兒、侄女、侄孫、侄孫女等。旁系宗親的范圍在耒陽為“自己”高祖的所有本氏后代。但事實上，這樣的宗親的范圍只擴展了三代。耒陽旁系宗親稱謂表：關系耒陽方言稱謂語普通話稱謂語伯父爸爸的哥哥把把 [pasup2;sup1;pasup2;sup1;]伯伯叔父爸爸的弟弟滿滿 [ma#771;#8308;sup1;ma#771;#8308;sup1;]叔叔姑爸爸的姐姐把把 [pasup2;sup1;pasup2;sup1;]姑媽爸爸的妹妹滿滿 [ma#771;#8308;sup1;ma#771;#8308;sup1;]姑媽 堂兄弟哥哥 [ko#8309;#8309;ko#8309;#8309;]堂哥老老 [l#596;#8308;sup1;l#596;#8308;sup1;]堂弟堂姐妹姐姐 [#680;ia#8308;sup1;#680;ia#8308;sup1;]堂姐妹妹 [meisup2;sup1;sup3;meisup2;sup1;sup3;]堂妹表兄弟哥哥 [ko#8309;#8309;ko#8309;#8309;]表哥老老 [l#596;#8308;sup1;l#596;#8308;sup1;]表弟表姐妹姐姐 [#680;ia#8308;sup1;#680;ia#8308;sup1;]表姐妹妹 [meisup2;sup1;sup3;meisup2;sup1;sup3;]表妹B.外親外親指在族外婚制度下源自父系的女性嫁到本族以外的家族，因婚姻關系而產生的親戚。而耒陽的父系外親主要是指父親的姐姐和妹妹出嫁以后形成的親屬關系，其稱謂雖然比較簡單，但也有面稱和背稱之分。“面稱”與“背稱”是考察稱謂的一個重要原則。趙元任在《漢語稱謂》中強調將面對面交談時使用的直接稱呼與指稱他人的間接稱呼、口頭用語與書面用語區分開。后來我國學者在稱謂研究上區分面稱與背稱即主要受此影響。“面稱”又叫“對稱”，是稱呼人與被稱呼人面對面交談時使用的直接稱呼語。“背稱”又叫“敘稱”，是聽話者不是被稱呼者時使用的間接稱呼語。民眾對面稱與背稱的運用受禮俗的影響而有所不同的。在耒陽的父系外親中，父親的姐姐和姐夫的面稱都是“把把”，但背稱就要以“把把爺”和“把把娘”來區分男女。列表如下：（注：括號內表示背稱）關系耒陽方言稱謂語普通話稱謂語爸爸的姐姐把把（把把娘[pasup2;sup1;pasup2;sup1;#331;i#596;#771;sup3;#8309;）] 姑媽爸爸的姐夫把把（把把爺[pasup2;sup1;pasup2;sup1;iasup3;#8309;）]姑父爸爸的妹妹滿滿 [ma#771;#8308;sup1;ma#771;#8308;sup1;]姑媽爸爸的妹夫姑爺 [ku#8309;#8309;ia#8309;#8309;]姑父外親由于是本族以外的親屬體系，在傳統觀念里受重視的程度不如宗親，同時由于地域上的隔離即不在一個村落居住，其親族的范圍就小得多。外親的范圍是人們在實際交往中自然形成的。當血緣聯系疏遠到一定程度，雙方不再有禮節性的往來時，親戚關系也就自然終止了。2.母系親屬稱謂母系親屬是指與自己雖有血緣關系，但不同姓的親屬，如：外祖父母、母親的兄弟姐妹（舅、姨）、自己的表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的子女（外甥）、自己女兒的子女（外孫）等等。母系親屬稱謂也屬于外親，前文已論述。這個外親體系是沿著“自己”與母親的血緣關系往上推的。耒陽母系親屬稱謂圖示如下：關系耒陽方言稱謂語普通話稱謂語外祖父外公/公公 [vesup2;sup1;sup3;k#623;#771;#8309;#8309;]外公外祖母外婆/婆婆 [vesup2;sup1;sup3;p#688;osup2;sup1;] 外婆舅舅舅舅 [#566;#688;i#623;#8308;sup1;#566;#688;i#623;#8308;sup1;]舅舅姨媽媽的姐姐大娘[t#688;asup2;sup1;sup3;#331;i#596;#771;sup2;sup1;]阿姨媽媽的妹妹姨子[z#639;sup3;#8309;#680;isup2;sup1;]阿姨表兄弟哥哥、老老哥哥、弟弟表姐妹姐姐、妹妹姐姐、妹妹表外甥外甥 [vesup2;sup1;sup3;s#596;#771;#8309;#8309;]外甥表外甥女外甥女 [vesup2;sup1;sup3;s#596;#771;#8309;#8309;#331;y#8308;sup1;]外甥女外孫外孫 [vesup2;sup1;sup3;suaelig;#771;#8309;#8309;]外孫外孫女外孫女 [vesup2;sup1;sup3;suaelig;#771;#8309;#8309;#331;y#8308;sup1;]外孫女母親的娘家親屬中舅舅那邊是母親的本家，她是從那里嫁出來的人，她的父母及祖先埋葬在舅家的墳地，因而，一般說舅舅為大，“自己”與舅舅家保持來往也更為長久。3.父系親屬稱謂與母系親屬稱謂的對比從以上對耒陽父系親屬稱謂和母系親屬稱謂分析可以看出，父系親屬稱謂比母系親屬稱謂更為繁復。這是傳統社會中歷史久遠的宗族制度造成的差異。耒陽方言中父系親屬稱謂比母系親屬稱謂更為繁復可以通過以下兩個稱謂譜系圖顯示出來：圖1：父系親屬稱謂譜系圖 圖2：母系親屬稱謂譜系圖（二）姻親稱謂姻親是指沒有血緣關系而有婚姻關系的親戚。姻親包括自己的配偶以及配偶的兄弟、姐妹，自己兄弟姐妹的配偶，父母兄弟姐妹的配偶、堂兄弟姐妹的配偶、表兄弟姐妹的配偶等。姻親稱謂是基于婚姻關系而發生的稱謂。我們將它分為三種：夫妻稱謂、夫系稱謂、妻系稱謂，并從面稱和背稱的角度去論述這三種稱謂。1.夫妻稱謂夫妻關系的存在狀態是由家庭共同體所處的民族文化傳統和社會生活環境所決定的。夫妻稱謂是夫妻交往時使用的一種用以啟動談話的對另一方的稱呼，但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表現出夫妻關系的存在狀態或對方在家庭中的地位，因而通過考察夫妻稱謂，可以探討夫妻關系的社會文化內涵，也可以看出相關的文化傳統的變遷。本文以實地調查資料，展示湖南省耒陽市肥田的夫妻稱謂狀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當代耒陽農村的夫妻關系的社會文化內涵以及相關的文化變遷。耒陽方言的夫妻稱謂比較簡單，如：面稱：直呼姓名或用感嘆語“哎、喂”等。背稱：丈夫稱妻子大多數用“我屋里的”或“我堂客”或“我老娘”；妻子稱丈夫也大多數用“我屋里的”，少用“我老公”。2.夫系親屬夫系親屬稱謂，即嫁為人婦的女子對夫方家族成員（也是婚后自己家庭的成員）的稱謂。A.面稱在耒陽，妻子對丈夫的親屬的面稱與丈夫相同，即從夫稱，列表如下：關系耒陽方言稱謂語普通話稱謂語公公爸爸公公婆婆媽媽婆婆大姑子姐姐姐姐小姑子妹妹/直呼姓名妹妹大伯子哥哥哥哥小叔子老老/直呼姓名弟弟B.背稱在耒陽，除了夫之父母比較特殊之外，其他的都在前面加上“我屋里的”。例如：夫之父母：家娘、家爺夫之哥嫂：我屋里的哥哥、我屋里的大嫂夫之弟、弟媳：我屋里的老老、老頭新婦夫之姐、姐夫：我屋里的姐姐、姐夫夫之妹、妹夫：我屋里的妹妹、妹夫3.妻系稱謂妻系親屬稱謂，即丈夫對作為親戚的妻方家族成員的稱呼。A.面稱在耒陽，男子對岳父母的面稱也是從妻稱，列表如下：關系耒陽方言稱謂語普通話稱謂語岳父爸爸爸爸岳母媽媽媽媽內兄哥哥哥哥內弟老老/直呼姓名弟弟大姨子姐姐 姐姐小姨子妹妹/直呼姓名妹妹B.背稱在耒陽，妻系稱謂的背稱與夫系的一樣，除了夫之父母比較特殊之外，其他的都在前面加上“我屋里的”。例如：妻之父母：丈老子、丈母娘妻之哥嫂：我屋里的哥哥、大嫂妻之弟、弟媳：我屋里的老老、老頭新婦妻之姐、姐夫：我屋里的姐姐、姐夫妻之妹、妹夫：我屋里的妹妹、妹夫三、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的特點親屬稱謂是一種語言現象，也是一種文化現象，是歷史文化的化石。不同方言的親屬稱謂系統往往折射出不同的歷史文化傳統和思維模式。耒陽方言中的特殊親屬稱謂大多沿襲古代漢語或近代漢語稱謂。耒陽方言親屬稱謂內部的特殊性是由耒陽的地理位置和歷史移民決定的，其特殊性可以從系統和語言兩個方面去考察。（一）系統方面耒陽親屬稱謂系統方面的特點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1.從他稱謂“從他稱謂”，這是漢語親屬稱謂中一種特殊的語言現象，它指的是說話人跟著某一親屬去稱謂另外親屬。即在稱呼親屬時，不是按照自己與被稱呼人之間的關系來稱呼，而是依從他人與被稱呼人的關系來稱呼的一種稱謂形式。從他稱謂有：從父稱謂、從母稱謂、從夫稱謂、從妻稱謂和從兒稱謂等等。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的從他稱謂包括“從夫稱謂”“從妻稱謂”“從兒稱謂”和“從孫稱謂”，而“從孫稱謂”是耒陽方言最特殊的一類。A.從“爸爸、媽媽”一類詞看親屬稱謂的“從夫稱謂”和“從妻稱謂”“從夫稱謂”或“從妻稱謂”，大多是已婚男女在還沒有孩子的時候使用的。如：丈夫面稱“丈老子、丈母娘”為“爸爸、媽媽”，妻子面稱“家爺、家娘”為“爸爸、媽媽”。B.從“舅舅”一類詞看親屬稱謂的“從兒稱謂”夫妻在生了孩子以后，則逐漸地開始指著孩子稱呼，如“孩子的姓名+爸爸或媽媽”“家家、奶奶”之類。不難理解，“從兒稱謂”多用于妻子稱呼丈夫的親屬或丈夫稱呼妻子的親屬的場合，因而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從兒稱謂”實際上是從夫稱謂或從妻稱謂的延伸。例如：本人的把把（爸爸的姐姐）從她兒子稱本人爸爸為“舅舅”。C.從“姨子”一類詞看親屬稱謂的“從孫稱謂”這是耒陽方言中獨特的一類從他親屬稱謂。如：我姐姐的婆婆從她的孫子稱我為“姨子”。這大概是表示對對方的尊敬，即符合漢語的尊重原則。2.不對稱現象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的不對稱現象主要表現在父系親屬稱謂和母系親屬稱謂不對稱和男女不對稱。耒陽方言親屬稱謂中父系不分男女，如：父親的哥哥、姐姐都稱為“把把”（伯伯），父親的弟弟、妹妹都稱為“滿滿”；而母系的女性親屬區分大小，母親的姐姐稱“大娘”，妹妹稱“姨子”，母系的男性親屬卻不分大小，都稱為“舅舅”。3.面稱與背稱對長輩和平輩中年長于自己的親屬，面稱和背稱一般是相同的，都按親屬稱謂來稱呼；而對晚輩和平輩中年幼于自己的親屬，面稱和背稱則不相同，面稱時常常不用表示親屬關系的稱謂來稱呼，而用名字（甚至是名字的昵稱）來稱呼，而背稱則用親屬稱謂來稱呼。也就是說，下面這些詞語平常是不作面稱的：“妹妹、妹夫、老老、老頭新婦、崽、新婦、女、郎、外甥、外甥女、外甥嫂、孫子、孫女”等。但如果表示特別親切也可以用這些面稱。4.系統簡化親屬稱謂系統出現簡化的趨勢，這是整個漢語稱謂系統發展的總趨勢。但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系統的簡化有自己獨特的表現。一是趨同。由于部分男性稱謂詞在性別、父系與母系關系上出現混同，抹平了一些方言稱謂詞之間的差異，稱謂上由分到合，由異到同。如：“把把娘、把把爺”可用“把把”一個詞稱謂，伯伯和大姑姑可用“把把”一個詞稱謂，叔叔和小姑姑可用“滿滿”一個詞稱謂。二是稱謂詞減少，耒陽親屬稱謂中不分大小，同輩同類親屬用一個稱謂。如：媽媽的所有哥哥不論年齡大小都稱“舅舅”，如果要特意區分就說“第幾個舅舅”；媽媽所有的妹妹不論年齡大小都稱“姨子”，如果要特意區分就在前面加地名。稱謂詞的混同和減少使耒陽方言的稱謂系統呈現出簡化趨勢。（二）語言方面耒陽親屬稱謂在語言方面的特點可以從語音、詞匯、語法三個方面來分析。1.語音特點A.變讀關于“變讀”這個概念，較早應該是由侯精一提出的。侯精一在《親屬稱謂的變讀》一文中是這樣解釋的：“在山西方言里，用變讀一個音節的聲母、韻母或聲調的方式可以構成兩個不同的親屬稱謂詞。……用變讀的方式構成不同的親屬稱謂詞似乎未見于北京話，晉語的這類例子雖不多，卻很值得注意。”通過對耒陽方言的不斷挖掘，我們發現耒陽親屬稱謂系統中也有用“變讀”的方式構成不同的稱謂詞的。比較典型的是用變讀一個音節的聲調的方式來構成不同的親屬稱謂詞，即用陰平和入聲或上聲區分，如（前者是陰平，后者是入聲或上聲）：B.語流音變耒陽方言親屬稱謂系統中，語音上變化最明顯的是：韻母脫落。在耒陽稱謂中表示女性意義的“母”只念聲母“m”，韻母“u”完全脫落了。如：“舅母”“親家母”中的“母”。C.面稱語的雙音節化在耒陽方言親屬稱謂中，面稱一般用雙音節，而很少用單音節。如：用“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妹妹、弟弟”等，而不用“爸、媽、哥、姐、妹、弟”等。單音節雖然體現了語言的經濟原則，但雙音節韻律和諧，在稱謂中聽起來會讓人覺得更親切。2.詞匯特點在詞匯方面，耒陽方言中形成了自己的一些特殊稱謂詞。A.“家家”在耒陽方言親屬稱謂中，“家家”指爺爺。南北朝時期北方地區有把親母稱為“家家”的。古代把丈夫稱為“家”，如《警世通言·樂小舍拼生覓偶》：“男未有室，女未有家。”家，意味著一家之主，“家”從指稱女性到男性也反映了我國社會由母系社會到父系社會的轉變。如今耒陽方言中還保留著這一文化特征，稱“爺爺”為“家家”，說明爺爺是一家之主。B.“大娘”“老娘”娘，本來是指少女，《玉篇·女部》：“娘，少女之號”。南北朝開始成為母親的稱謂，《南史·竟陵王子良傳》:“子良年少，帝謂曰：汝何不讀書？子良曰：娘今何處，讀書何用？”后來多用“娘”來稱母親，沿用至今，這大概源于中原“娘”或滿語“額娘”。查《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現在把母親稱為“娘、阿娘、老娘、娘老子”的南北方言都有稱姑姑為“娘”，而耒陽方言中卻用“大娘”來稱媽媽的姐姐，從字面意思來說，源于“娘的姐姐”比“娘”大，所以稱“大娘”。耒陽方言中稱妻子為“老娘”，“娘”字讀輕聲。如《警世通言·三現身包龍圖斷冤》：“歸到家中，押司娘見他眉頭不展，面帶憂容，便問丈夫：‘有甚事煩惱？想是縣里有甚文字了。’”中的“娘”也指“妻子”。C.“把把”耒陽人稱父親的哥哥和姐姐為“把把”（即普通話中的“伯伯”）。劉熙《釋名》中根據語音，因聲求義，釋“伯：把也，把持家政也。”耒陽親屬稱謂中的“把把”大概源于此。古代社會，父母多數早亡，所以哥嫂為大，弟妹就得視哥嫂為父母，聽從哥嫂。而“嫂”字也體現了這一點。劉熙《釋名》釋“嫂：叟也。”“叟”，老者、長者之意，帶有尊敬之意。這樣，稱謂就一目了然。D.“滿滿”在耒陽親屬稱謂中用“滿滿”來稱呼父親的弟弟和妹妹，也就是說只要比父親小的，不分男女，也不分大小，統稱為“滿滿”。3.語法特點耒陽親屬稱謂在語法方面的特點主要體現在構詞法方面，構詞法又包括“附加、合稱、復合”三種。A.附加附加即詞根加詞綴法，詞綴又分為前綴和后綴。1）前綴：即“左擴型”，指在原有核心詞的左邊衍生出解釋、說明的字來構成一個新的稱謂詞。A.“老”，核心稱謂詞前加“老”表示不同的輩份。如：“老家家、老奶奶，老外婆、老外公；老老家家、老老奶奶，老老外婆、老老外公”。B.“大、細”表示長幼（如果只有兩個）：“大伯伯、細伯伯，大舅舅、細舅舅”等，一般不用數字表明大小。如果多于兩個才用“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加上稱謂。而且多用于背稱，以示區別。C.“滿”表示最小的：是由“滿滿”一詞虛化而來的。耒陽人稱諸如叔舅姑嬸、兄弟姊妹、崽女兒孫，只要排行最末，都可以稱為“滿”，如：“滿家家、滿奶奶、滿舅舅、滿崽、滿女、滿妹子、滿孫、滿外孫女”等。在這里，“滿”表示“最小的、最末的”。2）后綴：即“右擴型”，指在原有核心詞的右邊衍生出解釋、說明的字，來構成一個新的稱謂詞。耒陽方言親屬稱謂中比較特殊的是“爺”，表示男性，是由“爺娘”一詞中“爺”的“父親”義虛化而來的。如：“把把爺、大爺、姑爺”。此外，在耒陽方言里，“爺”與“娘”對舉使用（尤其在背稱時以區分男女），如“把把娘、把把爺”“大娘、大爺”“滿滿、姑爺”等。通過上面的比較分析，我們覺得在耒陽親屬稱謂這類詞中，“左擴展”的詞占有的比例更大一些。B.合稱“合稱”是指本來屬于兩種親屬關系，卻用一個稱謂詞來稱呼。耒陽方言中合稱的親屬稱謂詞最常見的是“孫”“崽”。“孫子”與“孫女”這兩種親屬關系合稱為“孫”。孫，在上古漢語指兒子的子女，既指孫子，也指孫女。比如《爾雅·釋親》：“子之子為孫。”這里指孫子。又《史記·陳丞相世家》：“負誡其孫曰：毋以貧故，事人不謹。事兄伯如事父，事嫂如母。”這里的“孫”指“孫女”。耒陽方言中的孫女和孫子也合稱為“孫”。耒陽方言親屬稱謂中比較特殊的是“崽”，“崽”原來指兒子，在這里是“崽”與“女”這兩種稱謂的合稱。這多少體現了中國古代傳統的“重男輕女”的思想。C.復合1）兩相頭現代漢語普通話以“兩兄弟”指兄弟合稱，“弟”讀原調去聲；指弟弟時，“弟”讀輕聲。而耒陽方言中不說“兄弟”，只說“兩相頭”，而且只指兄弟合稱。“兩相頭”寓意為“兩兄弟應該齊頭并進，操持家業”。2）兩姊妹“姊妹”一詞的演變方式與“兄弟”不同。“兄弟”一詞已經完全是一個偏義復合詞，“姊妹”一詞正在由復合詞向偏義詞演變的過程中。“姊妹”一詞表達的意思比較豐富。在耒陽方言中它有兩種稱謂含義：①指兄弟姐妹，如：“你們家姊妹幾個？”意思是“你們家有幾個孩子？”②指姐姐和妹妹的合稱，如：“兩姊妹倆個長得好像呢！”3）兩爺崽/女、兩娘崽/女在耒陽方言中，父母和兒女的分別合稱依然延續古代叫法，源于父母與兒女的關系最為緊密。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方言親屬稱謂的特征不應該只限于語音、詞匯，它還會在語法上體現出來。盡管親屬稱謂詞匯在各方言點之間的交叉相當普遍而混雜，但由于詞匯是一個表意系統，與人們的認知緊密聯系在一起，這都使得方言親屬稱謂詞匯具有自己獨特的個性。語法雖然比較穩定，但各地方言還是有一些差異。耒陽親屬稱謂體現出來的語法并不多，但這些語法特點能幫助我們更全面地了解它的系統性。四、結語本文主要從“成因、系統、特點”三個方面分析了耒陽方言的親屬稱謂，從不同方面、不同角度對耒陽方言的親屬稱謂進行了探討，突出了耒陽親屬稱謂的獨特之處，比如：父系親屬稱謂和母系親屬稱謂不對稱和男女不對稱，以及用變讀一個音節的聲調的方式來構成不同的親屬稱謂詞等，同時也使我們對耒陽方言的親屬稱謂有了一個比較全面的認識。本文研究過程中還存在一些問題與不足，比如耒陽方言北鄉話內部的親屬稱謂是否存在差異，耒陽北鄉親屬稱謂與其他鄉的對比分析等，這些都有待進一步研究。參考文獻：[1]陳月明.現代漢語親屬稱謂系統及其文化印記[J].漢語學習，1992，（2）.[2]胡士云.漢語親屬稱謂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3]蔣純捷.衡陽方言中的“滿”[J].高等函授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2）.[4]羅湘英.親屬稱謂的詞綴化現象[J].漢語學習.2000，（4）.[5]史寶金.論漢語親屬稱謂的特征及其社會歷史文化背景[J].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2）.[6]孫玉卿.漢語方言“右擴式”親屬稱謂詞的構詞特點[J].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3）.[7]熊金豐.客家話親屬稱謂詞試探[J].龍巖師專學報，1995，（2）.[8]楊青新.《爾雅·釋親》的文化說解[J].南陽師范學院學報，2004，（4）.[9]易亞新.常德方言男性親屬稱謂詞的泛化及其文化內涵[J].常德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6）.[10]游汝杰，周振鶴.湖南省漢語方言區劃及其歷史背景[J].方言，1985，（4）.[11]詹伯慧.漢語方言及方言調查[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12]鐘隆林，王箕裘.耒陽方言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2008.[13]鐘隆林.湖南省耒陽方言記略[J].方言，1987，（3）.（雷群香 湖南長沙 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41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