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留學生漢語聲調偏誤的實驗研究

摘要：為了提高對法漢語聲調教學的效率，項目組利用實驗語音學的手段和方法，采用南開大學自主研發的語音分析軟件——Mini-Speech-Lab（桌上語音實驗室），對法國留學生的漢語單字聲調進行了實驗研究，得出了在法國留學生漢語單字聲調中，“陰平掌握得最好”“調型偏誤最為嚴重的是陽平”“調域偏誤最為嚴重的是去聲”“陽平和上聲混淆成為聲調習得的難點”等結論。

關鍵詞：法國留學生漢語聲調偏誤類型實驗語音學一、引言

法語屬于印歐語系羅曼語族，是非聲調語言，而漢語則屬于聲調語言，且漢語每個音節都有固定的聲調，不但有高低之分，而且有升降曲折之別。因此，漢語聲調的突出特點，給沒有聲調特征的、以法語為母語的法國人學習漢語語音帶來了不少麻煩。很多法國留學生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學習漢語聲調，卻收效甚微。所以聲調是法國留學生學習漢語的一個瓶頸。對于對外漢語教師來說，我們往往認為學生學習聲調的難點都是大同小異的，很少會對學生實際的語音情況做實驗研究，因此就按照傳統的聲調教學順序來教授漢語聲調，這可能會犯“一刀切”的錯誤。由于單靠聽音來分辨學生的聲調錯誤往往不太可靠，所以項目組決定利用實驗語音學的手段和方法，對法國留學生的聲調進行實驗分析。

在本次研究當中，項目組使用南開大學自主研發的語音分析軟件——Mini-Speech-Lab（桌上語音實驗室）對所收集的法國留學生的語音材料進行精確的實驗數據分析，總結出他們在聲調上的偏誤，以幫助法國留學生更有效率地學習漢語聲調。

二、實驗說明

（一）實驗地點和對象

本次實驗均在中央民族大學國際教育學院進行，實驗對象為在中央民族大學國際教育學院學習漢語的6名法國留學生，包括四名女性（分別用女一號、女二號、女三號、女四號表示）和兩名男性（分別用男一號、男二號表示）。他們在法國都有不同程度的漢語學習經歷，且都是法國的在讀本科學生。

（二）實驗材料的選擇

本次實驗的調查字表包含48個單音節字詞，選自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5年7月出版的《長城漢語生存交際課本（三級）》和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8月出版的《博雅漢語——初級·起步篇Ⅰ》，依據四聲，每個聲調選取12個字，方便掐頭去尾取平均值，使實驗數據客觀可靠。

（三）錄音

為了提高取得語音材料的效率，我們采取多種途徑取樣的方式，即同時用錄音筆和Mini-Speech-Lab（桌上語音實驗室）自帶的錄音軟件對法國留學生進行錄音。最后將語音材料統一轉換成Mini-Speech-Lab（桌上語音實驗室）接受的格式——“11025Hz，16位，單聲道”的wav音頻。

（四）實驗分析軟件

本次實驗采取南開大學自主研發的語音分析軟件——Mini-Speech-Lab（桌上語音實驗室）。這套軟件對于我們此次研究項目的優點是可以直接得出每個音節的音長（包括所有音節的平均值）、頻率值、五度值（T值）等關鍵性的數據，為語音分析的具體操作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五）實驗步驟

1.讓每位調查對象將調查字表上的字讀一遍，并進行錄音。

2.將所得語音材料輸入Mini-Speech-Lab（桌上語音實驗室）進行實驗，得出五度坐標圖和每個音的音長、音高、頻率值、五度值等數據，并整理成直觀性的表格，最后以此作為分析聲調偏誤的依據。

三、法國留學生聲調偏誤的實驗研究

（一）法國留學生聲調偏誤現象

通過對6位發音人的語音材料的分析，可以得出相應的五度坐標格局圖以及相關數據。軟件自動生成了每個聲調的9個測量點的T值數據，這對分析每個聲調調型的走勢有相當大的幫助。軟件自動生成的五度坐標圖又可以很直觀地將留學生的發音情況表現出來，據此我們能夠觀察其調型、調域和每個聲調的起訖點位置等等，為分析聲調偏誤和找到正確的教學策略提供了依據。

根據留學生的五度聲調格局圖，我們可以將留學生漢語聲調習得的偏誤分成“調型偏誤”和“調域偏誤”。調型偏誤主要表現在音高曲線上，如法國留學生普遍將陽平發成上聲。調域偏誤主要表現為音高曲線基本正確，但其整個音域過高或過低，如將高平調[55]讀為中平調[33]，將全降調[51]發成[53]等。

（二）單字調的實驗分析

“一種聲調，在靜止、孤立時，它有一種穩定的調值。而在連續的語音環境里，由于不同語音鄰境的作用，它往往表現為另一種，或另幾種不同的聲學形態。由此，我們從共時研究的角度出發，把普通話聲調分為靜態聲調和動態聲調。”[1]（P156）所謂靜態聲調，指的是某調類在單念或處在停頓之前時的聲調，這是該調類的基本形式，我們稱之為“本調”或“單字調”。以下是從單字調的角度對法國留學生的單字調發音進行的實驗數據分析。

1.陰平的實驗分析

陰平，又稱作高平調，突出此調類高而平的特點。對于“高”的界定，趙元任早在創制五度值記調法之初就指出“垂直線的全程等分成四段，這樣就有了五個點，編號為1、2、3、4、5，分別對應于低、半低、中、半高、高”[2](P713)。按照趙元任提出的規則，4度（半高）和5度（高）都屬于高調值。因此普通話的“陰平可以是[55]或[44]”[3](P143)。而對于“平”，我們應該這樣界定：調形曲線上九個測量點的極差不能大于五度制的半度，即9個測量點之間的極差在0.5度（包括0.5）之內。例如[45]也是“陰平音節單念時常見的調值”[4](P36)，但整個調形的起伏不能超過半度。如果一個聲調的調形從4度（對應本實驗中的測量點數值3.0）的底部上升到5度（對應測量點數值5.0）的頂部，那么，我們不應該將此調形歸納為高平調。故如果一個聲調調形曲線上的9個測量點之間的極差在半度之內，可以判斷為平調，包括高平調、中平調和低平調三類。極差大于半度者，不該判斷為平調。

聲調折線圖顯示，六位發音人陰平調從起點到終點的起伏并不明顯，且每位發言人的每個測量點平均T值之間的差都小于0.2度，曲線非常平緩。而調域方面，除男二號發音人之外，其余五位發音人的陰平調均位于調域的上部，即位于五度制4度至5度之間，是典型的高平調，只有男二號發音人9個測量點都位于3度的音域，屬于中平調。由此可見，法國留學生的陰平沒有出現調型偏誤，只有男二號出現了調域偏誤，偏誤率為1/6(17%)。所以，他們對陰平的掌握還是比較準確和到位的。

2.陽平的實驗分析

眾所周知，普通話陽平調最具代表性的是中升調[35]（測量點數值在2度到5度之間），這個數據是學界公認的。但實驗語音學的研究結果對此結論提出了挑戰。林燾在《漢語韻律特征和語音教學》一文中指出“變化最多的是陽平，除了可以讀成[25]或[24]之外，還可以讀成降升調[325]或[425]，和上聲的調形非常相似，只是上聲是低降升，陽平是高降升”[5](P211)；曹文在其專著《現代漢語語音答問》中提到“陽平音節單念時常見的調值有[35]、[24]、[335]、[324]”[6](P36)。根據石鋒、王萍（2004）《北京話單字音聲調的統計分析》中對北京話單字調聲調的實驗分析可以看出，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無論是老北京人還是新北京人，他們陽平的聲調曲線都是先微降，然后再升高，折點在第二個或者第三個測量點[7](P75)(P77)。石鋒、王萍指出：“如果在實驗中選取的測量點較少，只計算起點和終點的音高，就會忽視這個陽平調起始段的‘凹’形表現……陽平調保持調型的‘凹’‘升’特征。”[8](P37)林茂燦的實驗結果也表明，“陽平降升調型音高曲線位置總比上聲的高，因而，把陽平的降升型叫高降升，上聲的叫低降升。陽平里降升型的下降程度和其所經歷的時長，一般來說比上聲的小而短。”[9](P24)

本次實驗得出的法國留學生陽平的調型，無一例外地都是降升調。細致分析數據可知，六位發音人的陽平起始下降的時間均比較長，都是從第三（女二號）、第四（女三號、女四號、男一號）或者第五個（女一號、男二號）測量點才開始上升。符合石鋒等人所謂“微降”的，只有女二號，但是女二號的調域有問題。故調型偏誤率達到5/6(83%)，調域偏誤率為1/6（17%）。因此，陽平下降的部分太多，與上聲混淆，成為法國留學生學習漢語的難點。

3.上聲的實驗分析

一般而言，上聲是普通話中唯一明顯的曲折調（降升調），“起點分布在1度和2度之間，終點分布在2度和4度之間”[10](P102)，代表性調值是214。但是，王力曾經指出“北京話的上聲，基本上是個低平調，調頭的降，調尾的升，都是次要的”[11]。換句話說，上聲最大的特點是“低”，即調形曲線都處于整個調域的底部。現代實驗語音學的研究成果證明了王力的論斷。著名實驗語音學學者石鋒通過對北京話單字調的實驗研究，認為“用‘低’特征來概括北京話靜態的上聲是很恰當的”[12]（P103）。同時，石鋒的實驗亦表明，如果上聲是曲折的降升調，那么在這9個測量點中，“第四個點最低，為折點，T值是0.29”[13](P37)。上聲調型這種“低”和“凹”的特點，在本次實驗得出的數據中，也得到了非常明顯的顯示。對于“低”，六位發音人上聲調形曲線上，從第二個測量點一直到第七個測量點，沒有一個點的平均T值是超過2度的。除了女四號發音人，其余五個發音人上聲調形曲線上從第三個測量點開始到第七個測量點的平均T值都低于0.8度。女一號發的是[312]，女二號發的是[212]，女三號發的是[113]，女四號發的是[314]，男一號發的是[112]，男二號發的是[214]。另外，上述聲調折線圖顯示，六位發音人上聲的折點基本都是第四或者第五個測量點，這說明他們對單念時的上聲調型的掌握還是比較好的，而且調域也控制得很低，只有女一號和女四號的起點處在2度的頂部，女四號的折點在1度的頂部。因此，調型偏誤是0，調域偏誤為2/6(33%)。在教學當中，我們應該著重教他們掌握上聲的“低”的特點，而不是告訴他們先降后升。因為“上聲處在其他三聲之前讀成[211]，如果語音教學中上聲改為以低特征為主，這種變調可以不講自明。需要進一步說明的反而是處在停頓之前的降升調[214]、[212]、[213]，后尾上升，實際可以算是一種停頓標志，這種上升不但可高可低，而且是可有可無的。‘馬車’‘馬路’不管讀多慢，‘馬’也只能讀[211]，后尾絕對不能上升。‘騎馬’的‘馬’如果后面不緊跟著其他音節，‘馬’的后尾一般要上升，但也可以不上升，升就給人一種停頓的感覺，升得越高，停頓的感覺越強”。[14](P213) “騎馬”的“馬”如果后面沒有緊跟著其他音節，這和它單念時就沒有什么區別了。因此，我們認為，六位法國留學生的單字調上聲并沒有出現嚴重的偏誤。這和我們以往認為“上聲是留學生漢語聲調發音偏誤最嚴重的調類”的觀點有些出入。

4.去聲的實驗分析

去聲的特點是音階下降，從最高的5度下降到最低的1度或者2度。從上述聲調折線圖來看，法國留學生去聲的發音也比較標準，女二號和女四號發出了標準的全降調[51]，女三號的調值是[52]，女一號、男一號和男二號的調值為[53]。因此，去聲的偏誤主要屬于調域偏誤，偏誤率為3/6(50%)。

值得一提的是，法國留學生發去聲時，起點的平均T值竟十分接近5度，女一號和女二號為4.8度，其余四位均為4.9度，而他們發陰平調時，平均T值最高的只有4.3度。

四、結語

綜上所述，我們得出了以下法國留學生靜態聲調（單字調）的偏誤結論：

表1：六位法國留學生單字調偏誤分布表

偏誤率

調類調型偏誤率調域偏誤率

陰平01/6（17%）

陽平5/6（83%）1/6（17%）

上聲02/6（33%）

去聲03/6（50%）

上表顯示，在六位法國留學生的靜態聲調（單字調）中，陰平掌握得最好。調型偏誤最為嚴重的是陽平，其他三種聲調均未出現嚴重的調型偏誤。調域偏誤最為嚴重的是去聲，其次是上聲，而其共同點是不能“低”，上聲是起點不夠低，去聲是降不下來而致終點不夠低。此外，陽平和上聲混淆也成為法國留學生聲調習得的難點。

（本文為中央民族大學2013年校級教改立項項目“《現代漢語》優秀課程”、國家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編號：GCCX2013110048]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本款語音軟件在每個音節里設置9個測量點，以測量音節在不同

時間點（單位是毫秒）的音高值和五度值，最終判斷被試音節聲調曲線的調域、起伏、走向趨勢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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