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通過實證的方法,調查了動詞“搞”在臺灣國語中的語義韻問題,發現動詞“搞”的語義韻在臺灣國語中表現出錯綜性,但以消極為主,同時“搞”的類聯接對其語義韻的影響較大。盡管受歷史文化的影響使得“搞”在臺灣國語中的語義韻表現與大陸普通話很不一樣,但是隨著兩岸交流的進一步密切,其差異性有進一步縮小并趨同的趨勢。
關鍵詞:動詞“搞” 臺灣國語 語義韻
在大陸普通話中,動詞“搞”是一個高頻詞,一直是研究的焦點。對于“搞”的語義韻問題,學者意見并不一致(楊麗君,2002;常愷,1993;邢福義,2009)。臺灣國語與大陸普通話同根同源,皆源自“五四”時期興起的白話文。但是由于歷史的原因,兩岸漢語未能沿著相同的方向繼續發展,從而產生了不同的地域變體。以往有文獻提到,“搞”在臺灣國語中很少使用,且基本多用于貶義(刁晏斌,2012)。但是,隨著兩岸三地交流的進一步密切,我們在臺灣國語中也發現諸如“搞民主運動”“搞個超級市場”等偏褒義或者中性的用法。鑒于此,作者嘗試通過實證的方法,對動詞“搞”在臺灣國語中的語義韻問題作更加詳細的研究。
一、語義韻
語音韻(Semantic Prosody)是一種搭配現象,是指某些詞由于經常同某些語義特征的語言單位共現而產生某種語義色彩(Louw,1993)。Stubbs(1995)從功能的角度將語義韻劃分為積極、中性和消極語義韻三類。積極語義韻指詞項的搭配詞大多數具有積極語義特點的詞;消極語義韻的詞項吸引的搭配詞幾乎具有鮮明的消極語義韻特點;中性語義韻詞語既可與具有積極的語義特點的詞語共現,也可以與消極意義的詞項共現。
不同于以往詞的搭配研究,語義韻強調詞與詞之間意義的轉移。因此,有關語義韻的研究不能孤立地考察節點詞的語義,而應將其置于整個語言單位(詞項及其搭配)中進行考察。同時,語義韻強調意義的評價功能,因為語義韻的基本功能在于表達說話人或者作者的態度或者評價(Louw,2000)。值得注意的是,語義韻也受到語法規則的制約。Louw(1993)發現,當“build up”用作及物動詞時,往往呈現出積極的語義韻,而用作非及物動詞時,則具有消極的語義韻。Stubbs(2001)研究動詞 “accost”時發現,它的消極意義往往通過句法的被動結構來實現。因此,只有通過語料庫對大量的語言事實范例進行觀察、辨別、歸納,才能抽象出語義韻(張瑩,2012)。衛乃興(2002)認為,在進行語義韻研究時,有必要先建立其類聯接(Colligation),再通過分析其搭配詞來研究語義韻。本文的語義韻研究主要遵循衛乃興的研究范式。
二、研究方法
本文的語料主要來自臺灣中央研究院研發的“漢語平衡語料庫”。該語料庫有3.0和4.0兩個不同版本。3.0版可在網上免費獲取,共收集了約795萬個漢字;4.0版雖收錄字數更多,但需要向臺灣計算語言學申請,因此本研究使用的“漢語平衡語料庫”為3.0版。首先,我們通過檢索該語料庫,找到包含動詞“搞”的相關例句,并根據其類聯接,對相關例句進行分類,探討其類聯接使用的典型性。其次,我們再使用AntConc軟件,針對檢索到的動詞“搞”例句,檢索共現次數在3次以上(包括3次),跨距在節點詞“搞”右邊4個詞以內的典型搭配。最后,我們邀請四位臺灣人對我們所收集的典型搭配進行判斷,以確定其語義韻類型。
三、研究發現與討論
(一)動詞“搞”在臺灣國語中的類聯接
類聯接(Colligation)是詞語搭配研究中的重要概念,指語法范疇間的組合。孫葉林(2004)從句法功能的角度,將動詞“搞”的類聯接分成2個大的類別,分別是“搞+賓語”和“搞+補語”,每個大類別下又細分3~4個小類別,共計7個類型。本文主要分析“搞+名詞性賓語”“搞+動詞性賓語”和“搞+形容詞性補語”這三種類聯接。如:
(1)楊國樞搞了個澄社。二十一個明星學者……(平衡語料庫)
(2)這幾百年來,客家人幾乎一直在搞革命。(平衡語料庫)
(3)這樣問的人大概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買怎樣一個PC。(平衡語料庫)
例(1)是“搞+名詞性賓語”,例(2)是“搞+動詞性賓語”,例(3)是“搞+形容詞性補語”。
姚雙云(2012)認為,動詞“搞”主要有兩種用法,分別是替動詞和虛化動詞。作為替動詞,“搞”可以替代其他許多動詞(好比英語中的“do”)。而“搞”作為虛化動詞一般與所謂的形式動詞相當。它常與其他動詞一起出現,表示“進行、加以”等意思。在以上所討論的三個類聯接中,我們發現“搞”在“名詞性賓語”和“形容詞性補語”的類聯接中,主要起的是替動詞的作用,而在“動詞性賓語”的類聯接中,起的是虛化動詞的作用。例(1)中的“搞”相當于“建立”,例(3)中的搞相當于“想”。例(2)中的“搞”則是形式動詞的用法,它可以被刪除,也可以用“進行”替換,但是對語義沒有影響。
我們以文章第三部分所提及的語料庫作為語料來源,通過檢索動詞“搞”,發現了455例臺灣國語有效例句。按照文章所要討論的三個類聯接對收集到的語料進行標注,并統計其頻次,最后找到了363個相關例句。具體數據見表2。
由表1可知,動詞“搞”在臺灣國語中主要是替動詞的用法,其類聯接可概括為:{搞+補語>搞+名賓}替動詞 >{搞+動賓}虛化動詞
(二)動詞“搞”在臺灣國語中的典型搭配
語義韻研究的第二步是要在類聯接的基礎上對節點詞的搭配項進行語義歸納。AntConc是一款免費軟件,由日本早稻田大學的Laurence Anthony博士于2002年研發,主要用于多平臺的語料庫檢索與分析。我們應用AntConc軟件,檢索頻次大于3的搭配項,在臺灣國語中分別找到26個典型搭配。
(三)動詞“搞”在臺灣國語中的語義韻
我們請四位臺灣人對表2有關“搞”的典型搭配進行判斷,以確定其語義韻類型。四位臺灣受試來自臺中某高校語言所。具體操作流程如下:首先,我們請受試分別判斷各個類聯接中典型搭配的語義韻類型。以“搞清楚”這一典型搭配為例,如受試認為該搭配是積極的,則記為1;若認為是中性的,則記為2;若認為是消極的,則記為3。然后,我們以類聯接為基本單位,計算1、2、3這三個數值在各類聯接中的頻次和所占百分比。其百分比即各類聯接的語義韻類型。有關動詞“搞”在兩岸漢語中的語義韻差異見表5。
通過表3,我們發現:第一,在臺灣國語中,“搞”的語義韻表現出一種錯綜性,每個類聯接中或多或少都帶有積極、中性和消極的特征,但是整體上以消極為主。第二,各個類聯接對“搞”的語義韻類型有較大影響,“搞+補語”和“搞+名賓”以消極為主,“搞+動賓“則以中性為主。
四、討論
語言與社會文化的發展密切相關,動詞“搞”在臺灣國語中的語義韻特點與中國近現代社會的發展密切相關。“搞”本身是西南官話中的一個方言詞,它的推廣流行要歸功于上世紀40年代在延安的作家。當時延安的共產黨人強調只有使用工農大眾能夠看懂、聽懂的語言進行宣傳,才能達到最佳效果。因此,當時根據地的報刊、廣播、會議使用的都是極為淺顯、通俗的語言(張夢晗,2010)。出于對共產黨的敵視,國統區對于報刊使用的敏感詞語加以限制,將很多共產黨人廣泛使用的詞語當作“謬誤名詞”,一律不準使用(梁家祿 1984)。動詞“搞”自然首當其沖,被認為是不規范、甚至低級的詞語。
新中國成立以后,由于政治人物的示范效應,“搞”在大陸普通話中快速流行開來,但是在臺灣,除了使用頻次有所增加外,基本維持了以前的舊貌。這一時期,動詞“搞”在臺灣國語中主要用于政治領域,例如“中共就在那里搞合作化”“共產黨說要搞社會主義,他們只有擁護,鼓掌的份”“毛的理論助手陳伯達曾提出搞鄉社合一”等。對于動詞“搞”在大陸的廣泛使用,有些臺灣學者也表示批評。例如丌婷婷(1989)認為“抓”“搞”是兩個語義粗鄙的動詞,在破壞傳統語言結構的同時,破壞了社會結構。劉新圓(2003)則認為大陸知識分子說話動不動就“搞”什么,“聽起來頗為粗野。”近幾年來,隨著兩岸四地交流的進一步密切,在臺灣的報刊雜志中也出現了“搞理論”“搞清楚策略”“搞個超市”等偏中性和積極語義韻的用法。同時,來源于香港的一些流行用語,如“搞笑”“搞定”“好搞”也開始慢慢被臺灣年輕人所接受。我們認為動詞“搞”在兩岸四地中相互靠近的趨勢會進一步明顯和增強。
五、結語
本文通過實證的方法,調查了動詞“搞”在臺灣國語中的語義韻特點,并從歷史文化角度對此作出解釋。研究發現:動詞“搞”的語義韻在臺灣國語中表現出錯綜性,但以消極為主,同時“搞”的類聯接對其語義韻的影響較大。盡管歷史文化的原因導致“搞”在臺灣國語中的語義韻表現與大陸普通話很不一樣,但隨著兩岸交流的進一步密切,其差異性有進一步縮小并趨同的趨勢。
參考文獻:
[1]常愷.致青年記者的60封信[M].北京:經濟日報出版社,1993.
[2]刁晏斌.臺港澳地區“搞”的使用情況及其與內地的差異[J].渭南師范學院學報,2012,(9):80~83.
[3]梁家祿.中國新聞業史[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84.
[4]劉新圓.國語在臺灣[N].(臺灣)教文,2003-03-18.
[5]亓婷婷.略論臺灣地區流行新詞與社會心理之關系[J].華文世界,1989,(51):58~63.
[6]孫葉林.“搞”的句法、語義和語用[J].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1):91~94.
[7]衛乃興.語義韻研究的一般方法[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2,(4):300~307.
[8]邢福義.語法問題獻疑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9]楊麗君.動詞“搞”在現代漢語中的語用考察[J].語言文字應用,2002,(2):59~66.
[10]姚雙云.搞”的語義韻及其功能定位[J].語言教學與研究,2011,(2):61~68.
[11]張夢晗.海峽兩岸漢語的差異及其原因探析[J].徐州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4):59~63.
[12]張瑩.基于語料庫的語義韻20年研究概述[J].外語研究,2002,(6):23~28.
[13]Louw,B.Contextual prosodic theory:Bringing semantic prosodies to life[A].In Heffer,C. Helen S(eds).Words in Context:A tribute to John Sinclair on his Retirement[C].Birmingham:University of Birmingham,2000.
[14]Louw,B.Irony in the text or insincerity in the writer[A].In Baker,G.Francis E. T.Bonelli (eds.)Text and technology:In honour of John Sinclair[C].Amsterdam:John Benjamins,1993:157~176.
[15]Stubbs,M.Collocations and semantic profiles:on the cause of the trouble with quantitative studies[J].Functions of language,1995,(1):23~55.
(蔡晨 浙江杭州 浙江樹人大學外國語學院 3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