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幾年來,形合與意合的研究越來越受到學者們的關注。本文主要從形合與意合角度探討英漢語言文化對比,并選取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和朱純深英譯版本進行實例分析,從而為文學翻譯提供參考。
關鍵詞:形合與意合 語言 文化 《荷塘月色》
一、引言
《荷塘月色》是朱自清于1927年7月在北京清華園創作的一篇精美散文,堪稱中國現代散文的名篇。作者采用首尾呼應的結構、清新自然的語言、天然去雕飾的風格、新奇貼切的聯想、新奇別致的比喻及精心推敲的煉字,描繪了一幅有著夢幻般詩意的立體可觀的荷塘月色圖,營造了一個靜謐陰沉的小天地(李平,2005)。朱純深的整篇譯文的風格始終與原文一一輝映,文筆清新、自然、流暢,全文首尾相連,通篇透著質樸氣息。形合與意合是英漢語言文化對比的一個重要層面。本文將闡述形合與意合的內涵,并以《荷塘月色》漢英文版本為例進行語言和文化兩個層面的對比。
二、形合與意合
形合指一切借形式與形態手段完成句法組合的方式,包括語匯詞類標記、詞組標記、語法范疇標記、句法項標記、分句與分句之間的句法層級標記、句型標記(如從句)、句式標記(如提問句)等;意合指不借助形式手段來體現詞語之間或句子之間的意義或邏輯關系。(張迪,2011)
許多學者對形合和意合的定義及內涵進行了詳細的闡述。王力(1984:310)曾提出意合和形合兩個概念:漢語里多用意合法,聯結成分并非必要;西方語言多用形合法,聯結成分在大多數情形下是不可少的。連淑能(2010:73)指出:“所謂形合,指的是句中的詞語或分句之間用語言形式手段(如關聯詞)連接起來,表達語法意義和邏輯關系。所謂意合,指的是詞語或分句之間不用語言形式手段連接,其中的語法關系和邏輯關系通過詞語或分句的含義表達。”
由此可見,目前學者對形合與意合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語言層面上。事實上,從某種意義上講,形合與意合的差異不僅表現在漢英謀篇成章方面,還體現在漢英文化語境與思維方式上,因為語言形式是意義的體現。因此,我們將把形合與意合放在語言與文化兩個層面來共同探討。
三、語言層面
連淑能(2010:74,78)指出:“英語造句常用各種形式手段連接詞、語、分句與從句,注重顯性銜接(explicit cohesion),注重句子形式,注重結構完整,注重以形顯義。英語是重形式的語法型語言。漢語造句少用甚至不用形式連接手段,注重隱形連貫(implicit coherence),注重時間和事理順序,注重功能、意義,注重以意役形。漢語是重意會的語義型語言。”接下來我們將從詞的形態變化、關系詞和連接詞、介詞等角度來進行逐一對比分析。
(一)詞的形態變化
英語中有很多形態變化形式,包括詞綴變化,動詞、名詞、代詞、形容詞和副詞的形態變化(如性、數、格、時、體、語態、語氣、比較級、人稱等),還廣泛使用代詞以保持前后呼應的關系,以及使用“it”和“there”作替補詞起連接作用等等,而漢語沒有詞的形態變化,沒有這類替補詞,代詞也用得較少。
(1)月亮漸漸地升高了,墻外馬路上孩子們的歡笑,已經聽不見了。
譯文:A full moon was rising high in the sky; the laughter of children playing outside had died away.
這一句話體現了英語極其豐富的形態變化,如“was rising,playing”及“had died away”,這幾個動詞形態的變化充分體現了句子的邏輯順序,而漢語只是用“漸漸地”和“已經”就表現了句子的邏輯關系。
(2)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寂寞。
譯文:It is peaceful and secluded here, a place not frequented by pedestrians even in the daytime; now at night, it looks more solitary.
這句話充分體現了英語善用替補詞,如“it”在文中充當了主語,而漢語沒有這類替補詞,漢語有時也經常省略主語,但這并不影響句意的表達。
(二)關系詞和連接詞
關系詞包括代詞、關系副詞、連接代詞和連接副詞,如“who,whom,whose”等用來連接主句和主語從句、賓語從句、表語從句或定語從句。連接詞包括并列連詞和從屬連詞,如“and,but”及“when,while”等,用來連接詞、詞組和分句。英語造句幾乎離不開這些關系詞和連接詞,而漢語則很少用這類詞,往往通過句子本身的意義進行句與句的銜接。
(3)葉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著,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譯文:The leaves, which have been standing shoulder to shoulder, are caught shimmering in an emerald.
這句譯文風格與原文基本相似,句子結構沒有做太大的變化。但是譯文用到了“which”連接詞并加上“have been”結構,使譯文再現原文“本是”這層含義。
(4)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
譯文:The moonlight is streaming down through the foliage, casting bushy shadows on the ground from high above, dark and checkered, like an army of ghosts; whereas the benign figures of the drooping willows, here and there, look like paintings on the Lotus leaves.
這句譯文用了一個“whereas”,可謂是點睛之筆,不僅把句與句連貫地銜接起來,而且成功地再現了原文的對比之意,但原文并沒有使用連接詞。
(三)介詞
介詞是英語中最活躍的詞類之一,據統計,英語各類介詞共約286個,有些學者把英語稱為“介詞的語言”。大體包括簡單介詞(“in,about,of”等)、合成介詞(“within,throughout,into”等)、成語介詞(“apart from,because of,on behalf of”等)。英語造句基本上離不開介詞,漢語則常常不用或省略介詞。
(5)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
譯文:Here and there, layers of leaves are dotted with white lotus blossoms, some in demure bloom, others in shy bud, like scattering pearls or twinkling stars, or beauties just out of the bath.
從例(5)可以看出,譯文中用介詞“with”和“in”等將句子成分連在一起,而原文中極少使用介詞,只是將其轉化為短小的分句,然后排列在一起,通過意思的連貫聯系起來。
四、文化層面
從文化語言學角度看,英語重形合與漢語重意合的特點,不僅體現了兩種語言表達模式的差別,也體現了中西文化的差異,而這種文化上的差異主要體現在兩國人民所積淀的不同的思維模式上。因此,在進行漢英形合與意合的對比時,我們會從兩種語言文化的思維模式角度去考慮。下文主要從悟性與理性這個思維角度來探討英漢語言文化上的形合與意合。
對于悟性和理性這對思維模式,連淑能(2010:346)曾概括到:悟性與理性是中華民族與西方民族不同思維模式的另一表現。悟性思維借助形象,運用直覺、靈感、聯想、想象等思維形式,把感性材料組織起來,使之構成有條有理的知識,具有直覺性、形象性、主觀性、整體性、模糊性、偶然性、或然性等特征;理性思維借助邏輯,運用概念、判斷、推理等思維形式,探索、揭示事物的本質和內在聯系,具有邏輯性、抽象性、客觀性、分析性、確定性、普遍性、必然性等特征。中國傳統思維方式雖含有理性主義因素,但較注重直覺、體驗、領悟,因此本質上是悟性主義的,但不歸為非理性主義和直覺主義;西方哲學思維方式本質上是理性主義的,德國古典哲學堪稱其范本。
思維方式、思維特征和思維風格是語言生成的哲學機制,每一種語言都體現著操該語言民族的思維特征,語篇的形合意合概莫能外(徐珺,2006)。由于漢民族的思維模式注重悟性,以直覺和迂回式思維為主要特征,因此漢語語篇通常是把思想發散出去,再收攏回來,使得文章的段落以螺旋式發展,每個段落大意從不同角度和側面與主題相關,但不直接點題。而西方民族注重理性的思維模式,以邏輯推理為主要特征,因此英語語篇通常比較拘泥于形式結構,比較刻板,段落之間銜接比較緊密,體現了以形達意的特征。
(6)梁元帝《采蓮賦》里說得好:
(6)于是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鷁首徐回,兼傳羽杯;櫂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余,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
譯文:A brilliant description can be found in Lotus Gathering written by the Yuan Emperor of the Liang Dynasty:
So those charming youngsters row their sampans, heart buoyant with tacit love, pass to each other cups of wine while their bird-shaped prows drift around. From time to time their oars are caught in dangling algae, and duckweed float apart the moment their boats are about to move on. Their slender figures, girdled with plain silk, tread watchfully on board. This is the time when spring is growing into summer, the leaves a tender green and the flowers blooming——among which the girls are giggling when evading an outreaching stem, their shirts tucked in for fear that the sampan might tilt.
這篇小賦節選了《采蓮賦》中間的一部分,描寫了少男少女蕩舟嬉游的情景。整篇小賦語言工整,音節諧美,而舉體輕靈小巧,筆調婉轉多姿,時時閃現出玲瓏剔透、瀟灑飄逸之氣,堪稱梁朝抒情小賦中的上佳之作。朱自清引用這篇小賦,使靜美的荷塘有了文化的詩意感。在自由的荷塘里,作者“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在熱鬧風流的采蓮古俗里,現實的家園之思可以得到暫時忘卻,精神可以得到慰藉。這表達了作者對自由生活的向往,也抒發了作者對當時國民政府的強烈不滿。
接下來,我們可以看到這篇小賦的原文與譯文還是存在一定的差異性。首先,由于漢英語言存在系統性和語法性差別,因此在把漢語言作品(尤其是詩歌)譯成英語時常常會讓人感到難以下筆,因為漢語譯者需要把隱形的文化內涵轉化成顯性的直觀的文化。小賦的原文主要是靠句子之間的語義關系和邏輯關系構成一幅完整的少男少女嬉戲游玩的畫面,體現了漢語文化重領悟、重意合的思維方式,而譯文則受到嚴格的語言形式限制。首先,譯文要平鋪直敘地把整件事講清楚,所以譯文通過添加一系列時間副詞,關系詞和連接詞等對譯文結構做了嚴謹的布局;其次,原文“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一句省略了主語,而譯文則添加了主語才能讓目標語讀者明白;最后,這篇小賦的譯文在語言層面上的形合法,很好地體現了西方注重邏輯推理的理性思維習慣。
五、結語
綜上所述,漢英語言的差異實際上是東西方文化與思維方式在語言組織和結構上的具體體現。通過對《荷塘月色》漢英版本的對比研究,我們可以發現漢語是“以意統形”“以神攝形”“遺形寫神”,句式活潑多樣;而英語句子以形統神,主謂一致,形式嚴謹規范。兩種語言的差異體現是受社會文化、思維模式等因素影響和制約的,這從側面反映了英漢文化思維模式的差異性。當然,這種漢語重意合、英語重形合的特征并非絕對的,隨著世界文化的交流與合作,這種語言層面的界限也將越來越淡化。
參考文獻:
[1]喬萍,翟淑蓉,宋洪瑋.散文佳作108篇(英漢,漢英對照)[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2.
[2]張迪.英漢翻譯中的形合與意合對比研究[J].科技信息,2011,(11).
[3]王力.中國語法理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4.
[4]連淑能.英漢對比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
[5]李平.朱純深譯《荷塘月色》部分段落賞析[J].成都教育學院學報,2005,(12).
[6]徐珺.漢英語篇意合與形合的文化闡釋[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6,(12).
(呂萱 牛新生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