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捐贈在哪里？

刻在受捐國人民心里的豐碑才是最好的豐碑

從泰國的廊開入境老撾后，我眼疾腳快地跳上了一輛當地公共汽車，汽車向老撾首都萬象市中心駛去。這輛空調大巴干凈整潔，比我幾年前到訪萬象時看到的公共汽車要現代許多。令我頗有感觸的是，在這輛車的車門外和車廂內，用非常醒目的紅色字體寫著“日本人民捐贈”。

后來的幾天，我在萬象的大街上四處轉悠，發現隨處可以看到一些來自發達國家的援助項目。街上相當數量的公共汽車都像我來時乘坐的那輛車一樣，在車門旁標有“日本人民捐贈”的字樣；熙熙攘攘的河濱公園里，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雕塑，雕塑的基座上，刻著“韓國人民捐贈”幾個大字；市中心殘疾兒童學校的大門旁，也掛著“德國人民捐贈”的牌子。這些捐贈所來自的國家雖然不同，但都是用英文和老撾文字雙語書寫，而且字體很大，遠遠望去，十分吸引眼球，你就算想裝作看不到都不太可能。

等等，慢著！怎么就看不到“中國人民捐贈”的字樣呢？

我知道，中國是老撾的最大投資國之一，也是老撾的第二大貿易伙伴。老撾境內有很多中國公司的投資項目，水電站、橡膠廠、購物中心，等等。但是，像“捐贈”這類的非營利公益事業，為什么就見不到中國的影子呢？

對于老撾這個非常貧窮的鄰居，我不相信祖國的人民和企業家們沒有向其施予過援手。出于好奇，我真的就到網上搜索了一下。這一搜索不要緊，我的判斷很容易就得到了印證：中國的捐贈不是沒有，而是太多啦！

隨便列出幾條：“玉林市政府向老撾政府代表團贈送農用機械”，“中水電公司向老撾政府捐贈醫療設備”，“中國大使館與中興通訊向老撾公安部捐贈電腦設備”，“廣西檢察院向老撾最高人民檢察院贈送30臺電腦”，“云南廣播電視臺向老撾國家電視臺捐贈數字播出設備”，“中國政府贈送老撾七尊老撾第一代革命領導人銅像”……不勝枚舉。

我這還只是列出了近幾個星期以內的事情，要是將搜索的時間段回溯幾年，結果可能會是個更令人驚奇的數字。

然而，為什么萬象街頭留給我的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呢？于是，我分析了一下搜索得來的內容，希望找出個中大致的原因。

首先，我發現我們中國的援助大多是針對被援助國政府機構的。你看，公安部、檢察院、電視臺，甚至干脆大而統之地直接政府對政府。

其實，誰的心里都明白，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幾乎所有對別國的捐贈都不是真的“沒有目的”的，日本如此，韓國如此，德國如此，中國亦如此。相對富裕的國家，在發展中國家進行投資或貿易，往往是要拉近與被投資國之間的關系，公益事業、慈善捐贈則正是使雙方關系良性發展的重要手段。

但是，其他國家的那些援助是針對人民的。他們的習慣邏輯是，政府是可以換屆的、換人的，而人民是永遠生活在那里的。我看到有媒體采訪過一位在緬甸工作多年的中國企業家。他在比較中日兩國對緬甸的援助時就說，中國的援助往往交到緬甸政府手里就完了，日本公司則做得更細致，想方設法將錢物直接送到需要被援助的百姓手中。所以，盡管日本在二戰中也為緬甸人民帶來了創傷，但是，經過幾十年的“細心經營”之后，現在已經很少有緬甸民眾“說日本人的壞話”了。

具有長遠眼光的國企企業家們不難從中得出結論，針對人民并非一定要“繞開”政府，針對人民并不會降低對方政府對捐贈國的感恩戴德。然而，僅僅針對政府的捐助是短視的，針對人民的援助所起到的作用看起來更加流芳久遠。

其次，同樣是由于對人民之長久性的考慮，日本、韓國等國家的援助都標明來自“日本人民”、“韓國人民”等等。這種人民對人民的方式，則是更具有戰略眼光的、更長遠、更根深蒂固的運作方式。同樣是給予了大量援助，在老撾人民中間進行的一項對其他國家國民形象的調查顯示，日本人的得分高高在上，而日本、韓國的公民進入老撾旅游都是免簽證的。

我在東南亞的一些國家——比如老撾、緬甸、柬埔寨旅行時，經常會帶一些筆和糖果，分贈給一些貧困村落的孩子們。或者，拿出隨身攜帶的拍立得相機把孩子們的笑臉拍下來，當場印出送給他們留念。每當這樣的時候，我和村民們的距離一下子就被拉近了。然后村里的大人就會笑瞇瞇地問我：“日本人？”我搖搖頭。“不是？那你肯定是韓國人！”有的年輕村民甚至立刻就扎個馬步、邊唱邊跳起了“江南style”，表示對我這個“韓國人”的認同，搞得我哭笑不得。尷尬之余，我也常常沉思：為什么見到一個陌生人向他們展示善意，他們第一想到的就是日本人和韓國人呢？中國人在他們眼里如此罕有善意嗎？

再有，對于這些援助的宣傳策劃也是大有講究的。比如，日本捐贈的公共汽車就帶著“日本人民捐贈”的字樣，在萬象全城滿大街地穿行，那根本就是一個個移動的形象廣告啊，其效果可是在萬象塔鑾廣場花多少銀子掛一個廣告牌也換不來的。

韓國人民捐贈的濱河公園，在萬象中心的湄公河畔，那里是當地百姓納涼、運動、逛夜市、野餐的地方，是萬象最美最具人氣的地方。每到傍晚或周末，全城大概得有四分之一的人群聚到那里去歡歌笑語、把臂共舞，而每個從濱河公園經過的人，都能夠很容易地看到中央雕塑上刻著的大字：“韓國人民捐贈。”

而我國在老撾援助或捐助的項目，大多數不能直接從視覺上辨認得出來。比如，我國援助的老撾國家文化宮，坐落在萬象外國背包游客相對集中的地區，而不是本地居民集中的地區。雖然，挺拔恢弘的樓宇非常高端大氣上檔次，建筑風格也在現代中加入了老撾民族特色的元素，使周圍的其他建筑物相形見拙，但是，如果不是別人告訴我就根本不知道它是中國援建的后來聽說大樓內倒是有類似“中國援建”的字樣，但至少這從外面是無法一眼看到的。

所以說，中國的企業在其他國家做善事時，思路還可以再拓寬些，而且做好事也不必太低調含蓄，反而應該大膽直接。實踐證明，“做好事不留名”、要留就留在日記本里的套路，在老撾這樣的被捐贈國并不見得合適。希望下次再游萬象時，也能夠隨處見到“中國人民捐贈”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