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自近代以來,啟蒙便已成為思想的主題,并且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以不同的形態表現出其規定于光明的本意。然而,現代啟蒙卻游走于現代思想的邊界而走向其終結。這就啟示思想以語言為主題而繼續追問當代啟蒙的可能。不僅西方,中國在不斷實現現代化的進程中也需要深思這種可能性的意義。
【關鍵詞】啟蒙 光明 語言
【中圖分類號】B1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4)13-0037-03
一 請追問:什么是啟蒙?探討啟蒙究竟意味著什么?
追問聚集了思想與事情的同一。在追問之際,問之所及的事情向思想允諾其自身的本性;思想傾聽事情本性的允諾,進而接受并揭示其自身與事情本性的同一性規定。這種“規定”自身正是“語詞”。語詞規定并敞開了思想追問事情本性的道路;思想傾聽語詞自身的言說而將事情本性帶向其世界性、命運性的“聲音”①。本文追問“什么是啟蒙?”這問及啟蒙的本性,其總已向思想允諾并指引了追問的道路。在此追問本性的道路中,啟蒙不再意指日常語言中的開導或傳授知識,也不再特指近代歐洲的啟蒙運動或近現代中國的新文化運動。對于啟蒙的本性,思想只能傾聽此“語詞”自身的言說。
在西方文明的開端處,啟蒙源自希臘詞Фωτιζω,意為照亮、闡明和光明。照亮之被照亮是世界。世界在古希臘是Κ?σμο?,本意為形式、有序與規矩。世界的有序規定為形式。形式照亮世界,也構成思想闡明世界的規矩。思想遵循世界的形式規定而得以開啟。在此,世界的照亮與思想的開啟共同啟示了光明。啟蒙自身規定于光明而顯現為照亮與開啟的共同發生。這種意義也延續到啟蒙的拉丁語形態illūminō之中。在此之后,鑒于啟蒙運動對于中世紀的反叛,啟蒙在現代語言中強調理性自身的光明以及理性對世界的照亮,如其德語形態erleuchten,這與其英語形態enlighten一致均意為讓—進入并讓—逗留于光明之中,此“讓”規定為理性對世界的設定或設立。因此,德語用aufkl?ren(澄清、解釋、說明)來標明啟蒙運動(Zeitalter der Aufkl?rung)便不足為奇了。與此相應,西方世界中啟蒙的近現代語義同樣也影響到現代漢語中對啟蒙的理解。然而,請先傾聽啟蒙的漢語聲音:“啟”意為從混沌到明亮的開啟,“蒙”意為含混與蒙蔽,“啟蒙”意為去除蒙蔽而進入光明之中。由此可以看出,漢語中的啟蒙并不指出世界的形式或理性對世界的照亮,而是顯示為光明自身的發生。這啟示著中西語言與思想的邊界以及啟蒙自身的本意:啟蒙總已允諾了光明自身;光明顯現為世界的照亮與思想的開啟;在此照亮與開啟之際,思想與世界交互歸屬于光明自身,光明聚集了思想與世界的同一。啟蒙發生為光明、思想與世界的交互關系。這正是啟蒙的地方。“探討啟蒙究竟意味著什么?”這并非抽象地表征思想、世界與光明的多重關系,而是意味著“行進”入啟蒙發生的地方,亦即不斷地“返回”啟蒙得以顯示其本性的命運之中。這在西方表現為形而上學與后形而上學的歷史,在中國表現為自然時代與后自然時代的歷史。
西方思想表現為形而上學與反形而上學的歷史。在此歷史的開端處,柏拉圖描繪了一種啟蒙的可能性:理念規定了世界的秩序,世界被理念之光照亮,思想開啟為從世界到理念的回憶;以此,理念作為根據規定了思想的開啟與世界的照亮并聚集了思想與世界的同一。與此相應,亞里士多德將理念規定為形式,并將世界具體化為實體,思想相應于實體自身的形式規定而顯現為邏輯這構成了古希臘的啟蒙。在此之后,鑒于宗教的興起,中世紀的西方世界不再規定于理念,而是被上帝的創世之光照亮。在此,思想開啟于信仰。上帝的恩惠與給予規定了中世紀西方的啟蒙。然而,古希臘與中世紀的啟蒙探討了世界與光明自身,卻抑制了思想,而這成為近代啟蒙的主題。康德在其對啟蒙運動的反思中揭示了近代啟蒙的發生:理性之光照亮世界,世界由主體設立,這本身已構成思想的開啟。
近代啟蒙完成于黑格爾的批判。這是因為形而上學在黑格爾思想中走向其理論結構的完結,并在黑格爾之后聚集向其極端的可能性。以此,西方世界進入后形而上學的現代。現代啟蒙作為后形而上學的啟蒙,首先表現為反形而上學、進而表現為去形而上學、最終表現為無形而上學的道路,這三個方面共同體現在海德格爾的思想之中。海德格爾終生思考存在的意義。存在自身的本性在存在論差異中顯現出來。此“差異”構成了海德格爾思想整體的視界,并以此聚集了后形而上學時代啟蒙的三重維度。首先,差異顯示了形而上學啟蒙的基本結構。形而上學探討存在者的存在性規定,存在之于存在者表現為設定或設立,由此,形而上學的啟蒙探討了光明自身的領域以及光明設立世界與思想的不同可能性。其次,差異意味著現代啟蒙的可能。在此,世界顯現為此在的在世生存;思想規定為對生存世界之命運的傾聽與接受;光明自身也不再是絕對真理,其首先規定于黑暗而敞開為林中空地的存在和給予。與此同時,這也構成對形而上學的極端形態,即技術化世界的批判。最終,差異啟示著現代啟蒙的終結。存在規定于差異而自行區分于存在者,這顯示了存在自身作為虛無的本性。存在作為虛無將現代啟蒙推向邊界并啟示一種無形而上學的啟蒙。海德格爾在其追問存在的思想道路中通往語言的本性。以此方式,海德格爾在其思想整體的邊界處回應了這種啟蒙的可能性。當代啟蒙作為無形而上學的啟蒙或許應當以語言為主題。
語言作為當代啟蒙的主題,并非日常言談的工具,也不再是形而上學中思想標記事情的符號,而是開啟思想并照亮世界的開端。語言作為開端允諾了語言自身的本性。語言本性在其自身言說之際顯現出來。“言說”顯現為語言本性對思想的指引以及對世界的指示。以此,言說聚集了思想與世界的同區分。語言本性作為區分本身顯示了語言作為開端的意義:語言在照亮世界之際開啟思想,并在開啟思想之際照亮世界;鑒于照亮與開啟的交互關系,語言指示并指引思想傾聽世界自身的同一;相應于語言的指示與指引,言說給予思想以世界,其自身歸于沉默;語言言說本性規定為自身沉默,這構成開端性的語言。開端性的語言規定了當代啟蒙的發生領域。人與語言的交互關系將此領域標明出來:語言并非設定而是顯現為人居住的家園,世界相應于居住具體化為人在現時代的生存,而思想相應于居住則具體化為人在居住之際的返鄉之途。以此,居住顯現為生存與返鄉而聚集了語言與人的交互關系。當代啟蒙以語言為主題,這意味著探討人在現時代的居住。然而,人在居住于語言家園之際成其自身的本性,并唯有在成其本性之時居住。居住與本性共屬于人的規定。對于居住的探討最終將表現為對人生存本性的揭示②。相應于語言開端性的言說,人在現時代的生存本性規定為“說話之人”。說話似乎是人最為平常的生活形式,因為人人可以說話,人人可隨時隨地、甚至隨意地說話。然而,往往在此最為簡單的日常行為中恰好隱藏著人的生存本性③。唯有學會真正地說話,才能讓語言自身言說并指引。在語言言說與人說話的交互關系中,說話顯現為應和。應和聚集了世界的到來與思想的傾聽而敞開為人居住于語言本性的返鄉道路。以此,人在說話之際便已顯示了居住于語言家園的可能性。當代啟蒙規定于開端性的語言最終顯現為對語言本性的守護以及對說話的學習。這種啟蒙既不設立,也并未預設存在的優先性,其區分于形而上學與反形而上學時代而表現為無形而上學的啟蒙。無形而上學并非對形而上學的拒絕、拒斥或克服,而是意味著不斷返回到形而上學的本性,并在此“返回”中尋找當代啟蒙的意義。當代啟蒙規定為學習說話并以此守護語言的本性。說話之學習作為守護感恩語言的給予,感恩顯現為居住于語言家園的虔誠。這已不再是中世紀中對于上帝的感恩與虔誠,而人規定于語言的思想與生存情態④。感恩與虔誠作為形而上學的啟示聚集到當代無形而上學的啟蒙之中。這種啟蒙或許已突破西方世界的歷史邊界而與中國傳統思想得以共鳴。然而,在中國傳統的思想形態中,語言從未成為思想的主題。這種缺失啟示著思想去思考自然時代與后自然時代的區分以及現代中國在后自然時代的啟蒙問題。
現代西方的后形而上學思想與中國傳統思想共鳴。在場或存在是現代西方思想的主題。鑒于在場的本性規定為不在場而存在的本性顯現為虛無,西方思想走向現代的邊界并以此尋求一種無形而上學啟蒙的可能性。這對于東方思想而言并不陌生。因為“無”本已成為東方思想的主題,并規定了中國傳統思想無形而上學的特性。這種中西之間的隱秘共鳴將現代中國的啟蒙帶向古今思想的邊界。中國傳統思想的啟蒙規定于自然的給予而構成自然性的思想與世界。在此,世界作為自然給予的顯現,同時顯示著自然給予自身的反離;思想傾聽世界自然性的給予、接受自然給予的反離而經驗虛無自身的意義。以此,自然、思想與世界構成中國傳統思想的三重主題,并分別具體化為儒、道、禪三家思想:道家揭示自然之道作為反離的給予,禪宗揭示心靈自性的空無,而儒家揭示在世生存的人倫天理。這構成中國自然時代啟蒙的主要內容。由此可以看出,中國傳統思想將“無”揭示為自然給予的反離而并非在場的本性,其無形而上學特性規定為自然性而并非現代西方作為反形而上學的無形而上學。因此,中西思想的共鳴恰好顯示了中西現時代啟蒙的差異。然而,差異并非對峙,而是相互啟示。現代西方對無形而上學的追尋啟示著現代中國啟蒙的可能性。在近代千年局變之后,中國告別自然時代而進入后自然時代。自然給予在后自然時代已不再規定中國的思想與生存。相應于自然的衰亡、思想的缺失以及對世界的設定,現代中國陷入虛無主義、欲望主義與技術主義的危機之中。以此,現代中國的啟蒙意味著對這三重危機的克服。克服并非破毀,而是返回現代啟蒙的主題。此主題無他,只是語言。語言從未在中國思想中成為主題。這種缺失啟示著現代中國對語言的重拾。重拾意味著學習說話并守護語言的本性。這在現代中國表現為對漢語的拯救。在此虛無主義盛行的后自然時代,漢語已然成為欲望表達的工具,而不再指示中國人的生存世界,而唯有傾聽漢語自身的指引,才能讓漢語重新成為居住的家園。這種拯救開啟了現代中國思想與生存的可能,并同時構成現代中國的返鄉道路。這條道路聚集著沉思語言的思想者,其守護語言的本性而揭示并實現啟蒙的意義。以此,后自然時代中國的啟蒙不會由言說德語、英語的西方思考者實現,而只能期待由生存于漢語世界并傾聽漢語指引的思考者去完成。
二 請再次追問:什么是啟蒙?探討啟蒙究竟意味著什么?
啟蒙總已命運性的發生在不同的世界之中。追問啟蒙的本性并非設立啟蒙的固定模式或形態,而是不斷返回啟蒙自身的命運。然而,在揭示了啟蒙自身的不同形態之后,這種雙重追問已意味著更多。“什么是啟蒙?”啟蒙意味著從混沌到光明的拯救。拯救顯現為守護光明。這種光明或許只是猶如江船漁火與東方黎白般熹微,但這足以讓思想堅守于此。“探討啟蒙究竟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思想對于光明的堅守⑤。之所以堅守,這在于啟蒙從未實現,也不會完成。唯有傾聽語言作為開端的給予而得以啟蒙。這便構成了思想堅守于光明的道路。
注 釋
①語詞往往被理解為思想描述或標記事情的工具,然而,對于“語詞”自身或語詞的本性,請追問:“什么指引了思想的道路?”“什么聚集了事情的本性”以及“什么規定了思想的聲音?”;思想的運行顯現為語言性的過程,在此,語詞并非思想表述事情的標記,而是總已作為開端讓思想開啟,思想開啟于對語詞的傾聽,這種傾聽顯示為思想對于語詞之給予的接受,給予之所給予正是思想之事情的本性,在此傾聽并接受之際,思想將事情的本性帶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