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前全球經濟形勢下,新興市場經濟體面臨著兩大挑戰:一是如何適應潛在增長率下降的事實,二是如何應對美國利率正常化對自身經濟的潛在沖擊。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在2013年10月發表的《世界經濟展望》(World Economic Outlook)報告中,為新興市場經濟體提出了兩點建議:“第一,在必要時,各國必須通過明確貨幣政策框架,并維持財政可持續性,以整頓自身宏觀環境。第二,它們必須讓匯率貶值以應對資本流出。”鑒于新興市場經濟體的經濟分量上升,它們和發達國家的匯率管理政策都可能在國際上產生巨大影響。為防止出現“以鄰為壑”的匯率政策,有必要構建良好的國際政策合作框架。
我們來看看以往各國在匯率管理方面的表現。二戰結束后,國際社會建立起了“布雷頓森林體系”(Bretton Woods),實行固定(但可調整的)匯率。20世紀六七十年代,德國等經常賬戶順差國家及時讓本幣升值,這有助于平抑通脹壓力,改善國內經濟管理。日本在20世紀六十年代末期,由于延遲上調本幣匯率,加之國內貨幣過度擴張,導致通脹大幅飆升,而彼時第一次石油危機(1973年)甚至尚未爆發。到了八十年代末期,當時獨立性弱于德國央行(Bundesbank)的日本央行(BOJ)面臨著國內外壓力,要求它在《盧浮宮協議》(Louvre Accord)問世的情況下推遲收緊國內貨幣政策。1987年2月22日,六國集團(G6)在巴黎締結《盧浮宮協議》,目的是阻止美元匯率從1985年9月22日簽訂《廣場協議》(Plaza Agreement)后觸及的低位進一步下滑。當時,美元匯率下跌有可能推高美國通脹。結果,日本央行推遲收緊銀根導致資產市場高歌猛進,緊跟著泡沫破裂。在那之后,日本經歷了長達20年的經濟增長緩慢和通縮。倘若日本央行在20世紀八十年代末能夠更為審慎地管理貨幣政策,從長遠來看對日本及其貿易伙伴國都會更為有利。

在某些情況下,貨幣升值以及升值造成的出口需求下降可能是有益的。例如,在存在通脹壓力的國家,凈出口下降對國內經濟產出的負面效應以及由于貨幣升值而導致的進口價格下降可能是好事。即便不存在通脹壓力,只要管理需求的常規宏觀經濟工具能夠有效地抵御外部需求下降的通縮效應,貨幣升值也未必會構成嚴重問題。
然而,多數工業化國家的財政狀況目前不允許它們使用擴張性財政政策應對總需求不足。此外,許多國家的政策利率已經處于近零水平,而名義利率最低只能為零,這就限制了它們使用擴張性貨幣政策來避免通縮并維持足夠低的通脹。
在這樣的環境下,各國為增強國際競爭力而實施的市場干預——即在整體經濟不活躍導致國內工資和物價漲幅低于國外時,通過盯住或管理手段使名義匯率維持在較低水平——蘊含著很大風險,可能損害貿易伙伴國的國內經濟管理效率。
“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后,有賴于IMF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多邊監督活動得到了加強。前者作為一個世界性組織,成員包括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后者則是一個純粹由發達經濟體組成的國際性機構。
2010年11月,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在首爾峰會上呼吁加強經濟監督,并特別敦促IMF“著眼于任何可能存在的系統性風險和脆弱性”。2011年2月,多名貨幣問題專家聯合撰寫了一篇關于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報告,著重討論 IMF的角色。時任法國總統尼古拉·薩科齊 (Nicolas Sarkozy)——2011年法國擔任G20輪值主席國——同意把報告分發給其他成員國的領導人以供大家在11月3日戛納峰會上討論。然而,在當年的峰會上,歐元區危機等更為緊迫的話題成為了會議焦點,以致會上根本無暇討論有關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話題。由于缺乏政治動力,G20在改革國際貨幣體系方面迄今僅就一些力度不大的提議達成了共識,而缺乏切實的改革舉措。
與IMF相比,OECD具有規模較小、成員之間同質性相對較強的優點。從本質上來說,OECD采取一種“同行評議”(peer review)的監督機制,依據秘書處提供的分析性報告和政策建議實施監督。在IMF,執行董事們坐鎮華盛頓特區開展監督活動。而在OECD,平時在各成員國首都工作的高層官員們在特定時候會匯聚到巴黎總部,出席“經濟政策委員會”(Economic Policy Committee)和“第三工作組”(Working Party No.3)會議,后者負責多邊宏觀經濟政策監督。
作為幾十年來對國際宏觀經濟合作進行同行評議的高規格俱樂部,第三工作組會議的與會者向來都是各國財政部和央行中負責制定宏觀經濟政策的高層官員,但其成員基本上仍是“十國集團”(G10)的國家,其中歐洲小國占了很大分量。
近些年來,隨著非OECD國家的經濟實力上升,OECD作為多邊監督論壇的優勢有所削弱。1975年,OECD成員國占世界GDP的65%。而到2015年,它們所占的比重預計將降至50%左右。G20成員國占全球GDP的85%,成員數與OECD成立時一樣多。OECD創立于1961年,初始成員國包括美國、加拿大和18個歐洲國家,日本于1964年加入。在G20中,歐洲和北美以外的國家明顯多于OECD。另外,許多歐洲國家是OECD成員國,但不屬于G20。
OECD第三工作組的成員結構需要改革。在擔任OECD副秘書長,負責處理OECD與非成員經濟體關系等事務期間,我曾率領OECD高級使團于1997年訪華,在北京會晤了中國財政部長和央行行長。此后,我致信邀請他們或其副手參加第三工作組的會議。時任美國副財長、OECD第三工作組主席的拉里·薩默斯(Larry Summers)大力支持我向他們發出這樣的邀請。更早些時候,在對莫斯科進行正式訪問后,我同樣寫信給俄財政部長和央行行長,請他們偶爾派副手參加第三工作組的會議。
如今,到了歡迎其他關鍵非OECD國家出席這些會議的時候了。與此同時,要使第三工作組保持效力,應該減少歐洲與會國的數量,以使擁有代表權的國家總數保持在個位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