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數月,包括印度和印尼在內的諸多新興市場紛紛遭遇金融動蕩,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美國貨幣政策所謂“逐步削減量化寬松”的轉變,中國試圖通過抑制瘋狂放貸的舉措對利率產生的影響,“安倍經濟學”(Abenomics)所引發的日元貶值——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破壞了資本流動的穩定,也影響了金融的穩定性。不過,當前的形勢與1997年至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不可同日而語,這要歸功于亞洲經濟體外匯儲備的增長、外部支付及負債比率的降低以及金融治理方面的改善。需要指出的是,人們不可因此而自滿。
因為,除了金融動蕩,亞洲的經濟增長和發展還遭遇了停頓,而這有可能導致金融和政治上的波動。
亞洲需要改變其增長模式。盡管亞洲地區的多樣性決定了它不可能遵循一種“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模板,但當下的主旋律之一是:亞洲應改善尚欠發達的服務領域,同時健全制度,提高治理水平。
亞洲經濟遇冷
過去幾年,亞洲各地經濟增長均有所放緩,無法再現本世紀之初的輝煌。目前最令人關切的是有關中國經濟增長的預測——中國政府正設法出臺并推進市場與治理改革,引導從投資轉換為以消費為導向的經濟再平衡。而更為緊迫的是,降低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對信貸的依賴。與此同時,近來被贊譽會成為下一個10%增長奇跡的印度正苦苦掙扎,竭力讓經濟增速能達到其半數的水平,并降低通脹。亞洲這兩大經濟體狀況的變化,讓整個亞洲地區的經濟遭遇了寒潮。此外,全球經濟環境較上世紀90年代和本世紀頭10年變得理智得多,保護主義也愈發盛行。
正因為在過去一二十年,許多亞洲經濟體追趕西方的表現如此成功,因此,它們目前正經受著經濟壓力,有時還面臨著政治壓力。為了擺脫貧困,提高中等收入排名,它們必然會采用許多一次性的發展戰略。例如,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讓農村勞動力流入城市制造業,或實現較高的中學入學率和成績標準。但現在,以往的經濟模式暴露出了缺陷。西方增長較為疲弱,當地工資和生產成本不斷攀升,技能短缺現象也日益嚴重,而先進制造業對于人力和無形資本更加看重。此外,經濟上的成功也孕育了日漸壯大的城市中產階級,他們懂技術,具有創業精神,不斷表達經濟和政治權利方面的訴求——而這些權利都是既得利益集團所渴望保留的。
建立服務導向型經濟是潮流所向
若想成功解決上述矛盾,亞洲必須進行變革。亞洲發展中地區差異迥然,決定了各國在某些方面會有不同的反應。隨著制造業的進步,制造業將繼續成為經濟發展和創新的關鍵,但對于像中國這樣制造業已十分發達的國家而言,其對于就業的作用或許不再像過去那么重要。伴隨著地區發展,印度、越南和柬埔寨這些收入更低、更低端的制造業國家,就有望獲得空間。一般而言,亞洲發展中經濟體將不得不轉向發展有欠發達的服務部門以振興經濟。在這些地區,服務業約占到GDP的48%,較5年前略有改觀,但仍遠低于高收入國家的70%-80%,而領先的亞洲國家迫切希望能躋身這一陣營。不過,要想成功發展服務業,不僅僅要求加大商品產出,還要有更高的要求,即良好的治理和健全的制度。
對亞洲而言,建立更強大的服務導向型經濟似乎是大勢所趨,因為人均收入的增長助推著國內需求的增長、消費和就業。不過,人們普遍認為,亞洲的服務業仍較疲弱,落后于具有全球競爭力的制造業。即使在印度和菲律賓這樣服務業相對較強的國家,服務業也被認為是高度專業化,或是以出口為重心,與國內其他經濟部門關系不大。
若想發展成功的服務業,唯一途徑是消除制度和監管壁壘。在一些亞洲經濟體,教育和性別是兩大限制因素。例如,印度以盛產科學家、醫生和IT專家而聞名,但該國國民文盲率仍高達26%,中學畢業率很低,有十幾家彼此獨立的高等教育監管機構。更普遍的是,在許多亞洲經濟體,女性受教育和就業的機會少于男性,這不僅僅是一個性別不平等問題,甚至造成了嚴重的浪費。據聯合國(UN)估計,亞洲因女性就業受限而造成的損失約為每年900億美元,而考慮到男女在受教育機會上的失衡,損失還會更高。
服務業發展的壁壘無處不在,從對進口和外國直接投資的過度監管、稅收和限制,到政府機構在抑制地方和外國初創企業和競爭等方面的影響和作用。在中國,民營服務企業面臨監管的重壓,政府部門既是監管者,同時又是競爭對手。在其他亞洲國家的服務部門,國有企業同樣十分強大,無論是在交通、通信和基礎設施領域,還是在郵政服務、教育和醫療領域,乃至媒體領域皆是如此。亞洲開發銀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的研究已引起人們對服務行業其他限制的關注,其中包括學校后續教育和培訓的質量、發展欠佳的金融市場、歧視性的公共采購政策、扭曲的稅收和補貼、薄弱的信息安全和知識產權保護。
改善治理、健全制度至關重要
阻礙服務業進步和去監管化的障礙突顯出改善治理的重要性,不僅包括公共部門的行政能力、責任感和效率方面,還體現在監管、法律和人力資源制度的質量方面。隨著人均收入的提升,治理與成功經濟發展之間的必要聯系變得更加明顯,加上一旦采用更機械的投出產出模型,對于那些已經是高中等收入國家的亞洲經濟體而言,這個問題就顯得尤其重要。
新加坡、馬來西亞和韓國或許證明了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的觀點,即亞洲人已經理解、消化并采納了西方最佳實踐——從自由市場經濟學到現代科學與技術政策,從精英統治到法治。不過,作為一個整體,亞洲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根據世界銀行(World Bank)的全球治理指數,上述三國的水平最接近美國和西歐,尤其是在政府效能和監管質量方面。總體而言,亞洲發展中經濟體在大多數方面都遠遠達不到某些發達國家的標準,這將妨礙它們在教育、創業和創新等方面的發展潛力。
亞洲要想成功實現經濟改革并發展服務業,需要在加大創造就業的同時,提升全要素生產率。這有賴于治理的改善,建立健全的制度。對于許多人而言,這就是發展經濟學。同時,這又與政治密切相關,因為它關系到誰來掌權,以及會代表誰的利益。在這方面,亞洲不是唯一面臨問題的新興市場,但除了維持經濟高增長,它還面臨著實施改革、實現民眾乃至全球較高預期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