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世紀90年代初發生在美術界的一件大事就是“新生代”的崛起,而作為代表人物的申玲自然成了時代潮流的標志,成了后輩的偶像。中國藝術市場空前膨脹的當下,藝術家們在各大展覽上你追我跑,而申玲在這樣的節奏下,幾年來卻鮮少參加展覽,顯得不那么“活躍”。直到最近,她才審慎地拿出了自己的個展《花鳥》。
在北京蜂巢當代藝術中心舉辦的“花鳥:申玲個展”,展出了她的花鳥系列作品、人物創作、鉛筆畫作品以及手稿等內容,在現場看她的大量作品,可以感受到畫法自由灑脫、顏色強烈濃重,落筆率意隨性的同時,是她擁抱自然的內心。
申玲這樣解釋自己的淡然,“年輕的時候可能畫完了就參加一個展覽,開心了、高興了,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這是一個很自然的過程。而現在希望不停地畫,希望不被外界干擾,變得更加注意到自己內心空間的變化,這種心態的轉變導致我不太那么關注外面發生了什么。現在我覺得畫上真的是有所提高,覺得是不一樣了,才會參加或辦展覽。”一切隨性的她,在這點上比年輕的時候要顯得苛刻。
成名很早的申玲可以說一路平順。她自幼便在父親的影響下學習繪畫,并順利走上了一條令人艷羨的精英教育道路。她從美院附中讀起,在美院油畫系本科畢業,之后就留校任教,直至今日。80年代末,在同學一輩彷徨徘徊之際,申玲和丈夫王玉平就已經聯袂在中國美術館開了畫展,可謂少年成名,開幕式搞得轟轟烈烈,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嗨到爆棚”。1991年,她參加“新生代藝術展”,并在中央美術學院畫廊舉辦個展,申玲成為20世紀90年代“新生代”繪畫群體中一名形象鮮明的藝術家。
陳丹青第一次看到申玲,是在她和丈夫王玉平在一個大畫室里,“她剛剛哭過,然后一會兒淚珠還掛著她就又開始笑了。申玲是個才女,很率性,我很喜歡她的畫”。申玲的性格是快人快語式的利落,而她畫中私密的內容、直接的表達,與她的上一代藝術家嚴肅的大敘述、大歷史有著天壤之別。“她提前敏感到下一代才開始集體感到的那種興奮,她提前做了80后和90后愿意做的事情。”陳丹青認為,私人化的創作內容是改革開放之后的轉變,而申玲提前做到了這一點。
“新生代”當時對于中國美術史的意義,在于宣告了“一個舊的時代的結束”,藝術新勢力開始登堂入室。在那個年代,“新生代”確立了“個性”的正當要求,張揚了“我”的身份價值。申玲便是在20世紀90年代就確立了自己強烈的表現性風格,她的作品大膽而前衛:完全以既濃又重的粗線條造型,直接使用大量的純色,畫面顯出怪誕和夸張的特質。
那個時期,她的作品帶著強烈的敘述性,都是關于“我”的主題和圍繞著“我”的周遭環境,畫中的“主角”永遠是她自己、親人、同學、朋友和學生,畫中的“地點”大多是美院的大教室、簡陋的工作間、同學的出租房以及校園附近的理發店等。90年代申玲還參加了一個名為“女畫家的世界”的系列展覽,這個系列展覽被稱之為“90年代第一個女性藝術展”,并“標志著中國當代女性藝術的發端”。事實上,申玲能從“新生代”中脫穎而出,就是源自她突出的個性和作為女性創作者的身份覺醒。
2003年,申玲搬到了遠離城市的北京近郊,開始了“離群索居”的畫室生活。她似乎放下了一切的重負,從人們的視野中悄然消失,但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怡然自得。北京羅各莊和馬頭莊之間有個羅馬湖,是釣魚、喝茶、散步的好地方。申玲說,她不在望京的時候,就在這邊的工作室附近待著,畫畫之余她也經常來到羅馬湖邊自己心儀的咖啡館里獨處思考。而創作態度也逐漸“內斂”,觀察方式隨之從“外觀”走向“內觀”。她更多的開始畫“女人”,“我喜歡畫女人,喜歡觀察周圍的女人”,申玲這樣解釋,“那一張張涂著厚厚的粉,描了眼圈,撲了腮紅,抹了紅嘴唇的臉,總能吸引我的注意力,提起我的興趣。”
經過諸多的嘗試,她開始將繪畫的題材照入私生活的秘境,《男人女人》系列以他們夫婦倆自身作為描繪對象,將性愛的歡愉大膽赤裸而又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評論家賈方舟描述她是“中國第一個以主體的身份和非常陽光的心態表現‘性主題’的女性藝術家”。其后的《粉床》《緋聞》系列則將目光擴展到更為豐富的生活場域,酒吧間和夜總會以及私人聚會中的男男女女,《多陪會兒》《大花爺》《新女性》《Party動物》等作品,已然不同于此前沉迷于純粹的私人情感表達,體現出的是新世代社會巨變期混亂而迷離的時代氣息。
這些年來,申玲的繪畫探索氣象一新,她關注的焦點逐漸由對人的觀察過渡到大自然。在本次展出的花鳥系列作品中,畫面充實緊湊,大量鮮艷的顏色層疊堆積鋪滿畫布,而其中卻掩藏著許多稚趣的細節:有飛蟲鳥蠅、有游魚穿梭,有涂了紅色指甲油的美女笑靨,也有藏在花瓣后的貓咪和夢中之人……
在展覽中還可以看到申玲的鉛筆畫數量驚人,類似生活流水賬或者打發時光的日記。往往在閑暇的午后,悠然地在咖啡店里發呆或者在自家的小花園里瞄著樹影婆娑。人物、花草以及生活中各種小物件無不入畫,鮮活生動充滿溫度,畫面的空白處大多會寫上些許文字,短詩、隨筆,寥寥數語,或多或少。
在經過了“拿起”和“放下”的生命歷練之后,申玲似乎可以做到內心榮辱不驚和笑看江湖風云了,于是就有了“花鳥”這一新的系列。她把“花鳥”系列歸結于每天的平淡生活,以及畫家對于自我生活方式的推崇與尊敬。她說現在的自己更像是一個活在真實之中的女人,而畫室的生活就是這個女人的全部生活。“為了畫一張牽牛花的作品,我可以每天到花園去觀察,之后就是在畫室里畫到天黑,畫到手臂都無法抬起為止”,申玲這樣告訴我。申玲的“花鳥”系列,選擇的就是她住家周圍的花花草草,有些是按照不同季節去畫的同一個主題,自然而然就“生長”出了兩拼、三拼的超大畫幅,還有幾張一個系列的作品組合。而當平淡成為無可挑剔的時候,觀賞者的感動就會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