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會上癮

從年初開始，娛樂圈就掀起了一股掃毒潮，李代沫、張元、寧財神、張默等人相繼因吸毒而鋃鐺入局。據說藝術家們每每靈感匱乏之際，就要依靠外力來感動繆斯女神，這感動的種種方法之一，即是食用各類興奮劑。

以寫97部“人間喜劇”名垂青史的巴爾扎克先生，還寫過一本薄薄的不為人注意的小冊子《論現代興奮劑》。在書里，巴爾扎克論述了近三百年間影響最廣泛的五種人類難以抗拒的興奮劑，分別是酒、糖、茶、咖啡及煙草，隨后就其來源、特色、經濟效益及對人體所造成的負面影響加以陳述。

譬如說，在他看來，喝茶會使人“變得非常瘦弱且身體呈現半透明狀態，猶如一盞耗盡蠟油的枯燈一樣”。他甚至開了一個玩笑，如果“一位人文學家在遺體后方放了盞燈，透出的光線居然足以讓他閱讀《泰晤士報》”。而一個人若是只喝可可，那至多只有“八個月的壽命”，而且死相也很難看，“全身腐爛，布滿蛆蟲，四肢散落”。此外，他認為“煙酒公賣局或許比賭博更缺德”，主張“政府應擔負母親的責任人民的飲食習慣”，而煙酒買賣對于社會的傷害或許最隱性也最大，它將使整個社會陷入一種“醉生夢死”的情態，而這種狀態，不管其表現形式如何，“都是對社會運行的一種傷害”。說這話的巴爾扎克恍若一名禁煙運動的戰士。

確實如此。煙草，作為人類最古老的一項娛樂抑或罪惡，長期以來，不管人們采取怎樣的方式抵制乃至遏止，煙民仍舊與日俱增，耽溺在這種快樂之中。

英國人伊恩·蓋特萊就試圖為我們剖析這種快樂的原因。在他所著的《尼古丁女郎》一書中——此書英文原名叫做《香煙引誘這個世界的故事》——伊恩認為吸食煙草從古到今都始終處于快樂與負罪感的雙重感覺之中。

他告訴我們，早在新大陸殖民時期，歐洲的傳教士就曾在教堂里點燃煙草，目的是吸引大量土著人走進教堂。而更出人意料的是，煙草一直曖昧地帶有某種情色的色彩，據說當年歐洲，不習慣接觸煙草味道的歐洲人，在初聞這種味道時，常常會打噴嚏，而“打噴嚏在當時是被普遍認為僅次于射精的排名第二的肉體享樂方式”！無獨有偶，書里提到，六千年前薩滿教的成人儀式也是由巫師對著少女私處吹一口煙，如此即宣告少女成年，可以婚配。因此，煙草不僅是一種致幻的神器，甚至還是一種帶有情色意味的工具。

而關于吸煙的動機，在蓋特萊看來，“吸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深邃冥思的方式——一種使吸煙者超越肉體世界紛擾的方式。當一個人吸煙的時候，他完全吸入了外部世界的物質，而反過來他呼出的煙代表了他的問題和欲望，它們變形成為了一種可以為靈魂所接受的形式。”

我真想看看張默、寧財神呼出的問題和欲望是什么？

而在另外一部香煙文化史的著作《煙火撩人——香煙的歷史》里，法國歷史學家努里松則告訴我們，如果18、19世紀吸煙行為更多是作為一種階級娛樂行為的話，那么20世紀的吸煙行為，則不僅具有娛樂的價值，也具有社會學的意義。三五好友一起吸煙，是一種極大的樂趣，“集體吸煙行為能建立起同盟關系，降低了個體罪惡感、羞愧及孤獨感”。看到這里，我就特別能理解為何明星都喜歡聚眾吸毒，因為聚眾的行為本身，能有效減低“個體罪惡感、羞愧及孤獨感”。換句話說，一聚眾，每個人都可以將自己那份本該完全擔當的道德愧疚渡讓出去，每個人都可以假想自己只是為了配合他人的一分子。

不過人類發明出來的各種令人上癮的事物，不止是所謂煙草、咖啡、濃茶之類的興奮劑，美國學者戴維·考特萊特的奇書《上癮五百年》關注的就是所謂“癮品與現代世界”的形成。在書里，戴維將海洛因、可卡因、大麻、酒精、尼古丁、咖啡因、可口可樂等諸多合法與不合法的物質都闌入在“癮品”（Drugs）的名目下，并且認為這些癮品的興起，可以視為人類歷史上的一場“精神刺激革命”。

相較之前提到的幾本著作主要聚焦在癮品本身，戴維這本書則是希望透過將癮品與人類歷史的關系，從而分析各種癮品在不同歷史語境下的作用。譬如書里提到癮品作為一種商品在資本主義社會下的價值，因為“發展成熟的資本主義要不斷成長，不能只靠埋頭制造平淡無奇的產品和耐久商品了”。而癮品就像一種“永恒運動的機器”，人們對此大力需求，以致“提供穩定的工作機會給所有的人”。而其實日子過得無聊痛苦的人，比忙碌滿足的人更傾向于轉換精神狀態。因此，真正需要煙草等大量癮品的人群，恰恰90%都是處于痛苦貧窮狀態下的人們。如此，煙草才能真正從小眾的奢侈品轉化為大眾的消費品。

甚至麥當勞、肯德基之類垃圾食品，作者認為也不妨將他們視為一種“癮品”。這些食品的真正存在意義在于，“有些肥胖的人使這種‘天生’的吸引力變本加厲，他們用甜而油的食物來排遣無聊、挫折、憤怒、憂郁、不安、失望，正如容易染上使用癮品習慣的人”。換句話說，看上去貪吃垃圾食品的人是在吃食物，其實他們是通過“嗜好高熱量食品”來達到某種意義上的“精神刺激”。

戴維書里有句話特別感動我，他說所有的癮品，都是“對抗難堪處境的意想不到的利器，是逃離現實桎梏的新手段”。人類總在試圖逃避自我，有時這種逃避只是“一時的體驗”，人類也在所不惜。

因此，批判明星吸毒總是容易的，要想了解一個人對于現實的逃避，卻總是困難的。但后者卻比前者要重要得多。

《尼古丁女郎》

作者：伊恩·蓋特萊

出版社：人民出版社

她從南美古文明走來，魅力四射、使人興奮，卻又充滿欺騙、暗藏殺機；她被愛過、恨過、禁過，卻仍有著過多的魅惑；她扮過巫、扮過醫，其實只是只是致命的毒物。從安第斯山脈到外太空，從神奇藥劑到時尚標志，從精神信使到性愛媒介，從暴君的怨恨到總統的偏好，從全球通貨到健康殺手……她是妖婦還是屠夫？她是在鼓舞人還是在奴役人？這本書帶你走進“尼古丁女郎”的世界，講述我們這個星球上流行最廣、稅率最高的致命物——煙草的故事。

《論現代興奮劑》

作者：巴爾扎克

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怎樣使咖啡的效果加倍？為什么偉大的天才總嗜酒？吸煙可以使部下更服從指令？一個民族的命運取決于其食物和進食量？……如果人類學得乖，為何總擺脫不掉這些讓人上癮、興奮的玩意兒？這是大文豪巴爾扎克玩賞生活之作，也是19世紀法國私人生活志和社會圖景。從酒、糖、茶、咖啡和煙草中還可以窺見到作家的私生活。

《煙火撩人》

作者：迪迪埃·努里松

出版社：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現代社會中，最能稱得上“甲之甘露，乙之砒霜”者，大概非香煙莫屬。在如今日益高漲的禁煙呼聲中，香煙的形象蒙上了陰影，雖然它在公共場所中漸漸銷聲匿跡，卻并未遠離公眾的視線。吸煙習慣最早見于美洲的印第安部落，后由西方殖民者傳遍歐洲。盡管盛行吸鼻煙的法國曾一度表示抗拒，但經拿破侖一世到三世，吸食熱煙的風尚最終以風卷殘云之勢征服了整個法蘭西大地：無論高貴的君王、時髦的紳士，還是平凡人家乃至風塵女子，似乎大家指間都夾著一支雪茄。

《上癮五百年》

作者：戴維·考特萊特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這本書是寫給容易上癮、關注癮品，對癮品的歷史感興趣的讀者。早起喝一杯咖啡，疲倦時點一支煙，聚會時來一瓶可樂，你對這些習慣上癮嗎？酒精、煙草、咖啡因、鴉片、大麻、古柯葉，癮品已經深深滲入了我們的生活。書中綜合了心理、藥物、經濟、文化、生態等領域的研究，詳細介紹所有能讓人類成癮的物品，以及癮品背后的經濟、文化和戰爭。 作者從癮品的功能用途到它們的發現，到全球貿易的流通和經濟政策，全面介紹精神癮品的文化，追蹤出大眾化癮品進入全球貿易主流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