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積雪還是太深,高原:
我看見的只有你聳立的部位。
澄澈,潔白。
晶瑩透亮。
我要把死亡的話題留在一個長長的夢中,
如果你在冬床的睡眠還不醒來,
我要讓這可望而不可即的雪山倒退千年,
然后傾倒在一條叫月光的河里。
高于萬仞,
高于以往我贊美的一切事物。
純凈的雪山,吝嗇的圣地。
為什么美好的瞬間你不停留,
為什么那無家可歸的野獸,
在你寬大的胸懷尋找家園,
卻一次次迷失方向,
流落異地。
其實只要一次,
我可以把你看得徹徹底底。
但積雪還是太深,
但雪山還是太遠,
澄澈,潔白。
晶瑩透亮。
因為高原,
我看見的只有你聳立的部位。
屬于一條河流的歸宿
河流穿過叢林,
在低凹的山間,
河水起伏,但不澎湃。
河水靜靜向前方,
一夜一夜。
它們流過地方是人類陰暗的角落,
潮濕,骯臟,荊棘滿布。
頭頂是天空,腳下有大地。
河流處在這樣一個地帶,
不緊張也不松弛。
河流的方向是歷史的方向。
當第一縷鮮嫩的陽光投射進心靈的秘史,
河流的重量托不起,
那一條古老的,
東方的河。
一條河流的歸宿淌過大川,
它屬于無知的夢幻。
一條河流的暗示是一生的暗示,
可能精確,更可能失誤。
另一條河流的遠逝讓人類俯身傾聽它的佛光,
我知道:那清清水流下運送的,
不是石頭,就是月亮。
早晨的練習
在伸腿扭腰的空地,
早晨的練習意味深長。
不是怕死,是為了健康。
那些左右搖擺,前后走動的老年人,
用兩種不同的口吻,
幽默回答同一個問題。
這幽默一半來自他美好的心情。
像另一邊晨練少女的腰肢,
伴隨音樂的節奏整齊擺動。
我不能忘記更多的早晨,
露珠沾滿青草,
淚水打濕臉頰。
昔日的愛人已作他人之婦,
我的練習依舊在一張張白紙上涂鴉。
當河流穿過大地,
山川繞過低谷,
這憂郁的感傷有悖季節的恩賜。我不知道黃昏的漁舟唱晚,
是什么人寫出的絕世輕音。
在早晨的空地,
從伸腿和扭腰開始,
一個人的一生即使漫長,
但屬于他明亮的部分不會太多。
一次次醒來后,
他到底抓住陽光,空氣,
還是其它什么。
也只有天知地知。
讓風吹
只有這里,風才帶去我對你的思念。
像今夜默默文字散發的光輝。
它們是我真實的心境,此時此刻,
那些風中吹拂的,
寫上我名字的溫暖與祝福,
你感受到嗎?
像一個夢脫胎往昔,
另一個夢獨自成形,它上升,
升到天空的高度,
但不會落空。
它看見大地溫柔如水,
一陣嘆息過后,
另一陣風撲面而來。
看吧!在今夜的風中,
看你如何翩翩起舞。
讓風吹起你的長發,
吹起長發下我對你的愛戀。
它是一首歌,除我之外,
沒有人能夠彈唱。
怎么是這樣,一夜之間,
你專注的面容陌生而冷漠。
即便一個曠世之人隱匿鬧市,
那無人喝彩的午夜,
也能感知。
讓風吹,讓風吹起你的思緒。
讓你靠我近一點,
再近一點。
讓你的思緒應和我內心的訴說,
一瀉千里。
它表達的真實,
只有在這里你會看見。
漸漸遠去的歌聲
漸漸遠去的歌聲從心底流來,
通過七月之愛,
一個沉迷的季節在復蘇。
一個沉迷的季節在傳達我的默誦,
不要輕易喊出那個詞語,
它會毀掉我的一生。
一切大風止息人類的火焰,
而聽見紀元前先知說話的人,
死得更早。
從生到死是一條歌路,
從死到生是一條大河。
我四顧茫茫的一生,
將由誰鑲嵌和抒寫。
大地的恩情他不忘記,
歌聲滿溢我的氣息。
七月,當火焰攜帶舌頭奔跑!
我這執迷不悟的繆斯緊跟其后,
在1994年七月,
一個不該到達的夏天,
我到達它的腹地,
并泄漏天機。
因此剩下的還是那支漸漸遠去的歌。
來不及表達的歌,溫文爾雅,
在黑夜閃亮,發光。
然后帶著我最深的隱痛一起睡去,
悄無聲息。
我注意到:綿綿的夜色,
這支歌是不動的。
從清晨開始,
到黃昏結束,
它一直繞絆著那凝重的地帶,
久久回蕩。
最初和最后的
記起或遺忘,
居然從一塊腐朽的骨頭開始。
千年的腐朽,
在它竊竊私語的日記藏得更深。
像一座遠古堅不可摧的城堡。
當你遠離那唯一,
無可奈何的吊橋,
孤立的天空與開闊的大地,
在最初和最后的地方守望風景。
我們要攻克的不是一座城池,
面對一塊腐朽的骨頭,
面對這支已唱暈一條河流的歌。
我們甚至不正視一眼,
因為它的臉上,
去年的經歷被平庸掩蓋。
而牢靠的歲月,
青春一覽無余。
我們這樣往下走,
再向前生活。
高高吊橋吊起風景,吊起城門。
它們年復一年在大地上重復,敲打,
一首異曲同工的擊壤歌。
它們把那些與我們生命有關的歌,
從春夜唱到冬晨,
又一遍遍唱破。
我怎能停止心中的謠曲。
當記起與被遺忘的來臨,
在不遠的故鄉,
石子山為什么哭泣,
因為那最初和最后的一首,
還帶著遠游者伴唱清苦的淚滴!
八月之詩
進入八月的第三夜,
我聽見秋風的召喚。
這一年一度的叫喊,
是不一樣的光芒。
在夏日的枝頭獨自搖晃,
獨自啜泣和燦爛。
一切還是剛剛開始,
還沒有引來太多關注。
一切僅僅是開始,秋風再起。
我記住它的聲音。
它到來的姿態,
在幾乎墜落的傾斜觸醒神靈。
到底留下來呢?
還是被風帶走。
這是個問題,
又不僅僅是。
已經第二十三次,
我撫摸堅定的胸腔,
質問神靈,天空和大地。
這三位一體的愛,
這三位一體的希望所在。
三位一體的希望和愛,
在陽光普照的八月,
沐浴著振翅欲飛的百鳥。
這些耳熟能詳的百鳥,
在日子飛快的八月,
使我的呼吸更為短促,溫和。
我說八月是秋天,
那是因為八月有了秋意。
極地
象枯敗的山丘一樣兀立,
比夢境的桃園更持久,
更讓我欣慰與安寧,
是那日日夜夜召喚的極地。
荒蕪的極地,
我再不愿重復的詞語。
比我看見的高山還高,
遠方還遠。
比黑人拳擊手最后一擊還要準確和致命,
是你一直唱又無法唱好的歌。
幻象的家園,
從空虛的影子開始。
從迷失到迷失,
我遇上葉芝的面具,
他總在他不在的地方。
安寧,靜謐,不可久留。
柯爾莊園的清晨,
把生命沉睡的意志喚醒。
在日益無助的命運深淵,
我帶回一個真實生命:
我無數次路過,返回,
極地——
那欲說還休的不毛之地。
冉冉的朝霞升起來。
幽暗的家園繼而裸露,
事物的核心部分呈現,
家園伴著光明呈現,
無窮無盡的極地呈現,
這一切太平常!
這些書
這些書在書架上擺著,
它們團結的樣子很好看,
它們一本一本相互靠著;
似乎誰不愿離開誰,
誰也不會離開誰。
從外表到內心的歸一,
這些書,它們安寧,
平靜。
這些書架上的書,
背靠著書架。
像陽光撫慰雨水那樣溫柔,
像落日親吻大地那般矜持,
那是沒有命名的日子,
青春是我的琴弦。
牧歌向往我的生活。
再仔細一點,
這里擺放的是一個體系,
巨大的體系:
你來不及忽視它,
它們就小心展開,
宏大的翅翼。
像一根輕巧的時針,
更像時針上一滴莫名其妙的淚水,
書籍和靈魂出竅的聲響,
不是哭泣或謀殺,
也不是減速與憂傷。
在日漸遠去的歲月之河,
它們伴著時光的河床一起流淌。
請接受我的春天
一段熟悉的音樂后:
她在那個熟悉的地方,
向我招手。
就是這個姿勢提醒我,
三年前某個春日的記憶,
她說她愛上五歲的男孩。
就是這個被渴望包圍,
簡單的姿勢。
使人懷想,致意和疑惑,
那怒放的春花,
炸響的春雷。
她果真是赤誠的?
在一片花蕾變成一片花朵前,
請注意,這其中沒有過程與細節。
這其中沒有沉重和失望。
像一個春天帶領另一個春天,
像一個夢幻覆蓋所有夢幻。
從醒來到離去,
由于你起身,邁步。
甚至還思索什么,
你終于承認:
這是無法變更的事實。
因為三月融融的春水,
在有滋有味的,輕松的人群,
五歲的男孩已長大成人。
面對正午
正午的田野是一支歌謠,
三只渴望飛翔的云雀,
靜默之中,
被揭示的主旋律試奏。
低低地,游弋無限舒展天際的云雀,
帶上你沉默的翅膀飛吧,
越遠越好,
屬于十月的翅膀,
你不再有歌。
我看見他們被陽光普照,
那一群樸實的收割者,
使我在西風的腳步懂得終極之愛。
這一支歌是重要的,
這一支接近土地,
親近人民的歌,
詞是靈魂,曲是血液。
如同被你編織的夢幻一樣,
秋天的詩人,
要尋找精神家園的腹地,
你還要流浪。
你必須穿越重重山水的阻隔和藩籬,
在星月輝映之夜觸及,
黑暗中的心臟。
這時的太陽已驚醒大地上的事物,
熟睡的事物,
散發寂靜的溫暖與寧和,
面對為時已晚的正午,
它該打破你迷惑美的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