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 20140318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2BZW055);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地重大項目(06jjd75011-44014)
作者簡介: 楊柏嶺(1968-),男,安徽定遠人,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詞學、中國古典美學研究。
引用格式: 楊柏嶺.文廷式的詞學主張及其近代意識[J].安徽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4,(3):308-315.
楊柏嶺
(安徽師范大學 中國詩學研究中心, 安徽 蕪湖 241000)
關鍵詞: 文廷式;詞學;寫其胸臆;心通比興;近代意識
摘要: 文廷式詞學主張與其政治傾向、學術思想一致,呈現出鮮明的近代意識。他以“寫其胸臆”為填詞指導思想,在詞史觀上,推崇北宋詞,力挺辛派詞,肯定了清代詞家對詞境的開拓;在詞人修養論上,主張養胸中之性情,突出政治情懷,彰顯近代知識分子的主體精神及人格內涵;在詞的接受上,主張讀者“心通比興”,在近代學人的會通古今中西的學術視野下務求心得,關注詞家的情志旨歸。文廷式詞論與其個性、治學精神、近代中國社會變革走向等密切相關,也是中國傳統詞學向現代詞學發展中的重要環節。
中圖分類號: I207.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14)03030808
Wen Tingshi's Ideas of Ci Poetry and His Modern Consciousness
YANG Bailing(Research Center of Chinese Poetry,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0, China)
Key words: Wen Tingshi; Ci poetry; expression of thoughts; understanding of poets' ideas; modern consciousness
Abstract: Wen Tingshi's ideas of Ci poetry were in accordance with his political tendency and academic thoughts, which was a striking modern consciousness. His guideline for Ci poetry was to express one's thoughts. As for his view of Ci poetry history, he admired poetry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and advocated Xin School, which confirmed poets' exploration in artistic conception. As to cultivation of Ci writers, he proposed cultivation of character, political feelings, especially modern intellectuals' spirit and personality connotation. For acceptance of Ci poetry, he thought that readers should “understand poets' ideas”, get some insights in the perspective of ancient and modern academic field, and pay attention to poets' emotions and thoughts. Wen Tingshi's view of Ci poetry was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his personality, his spirit in studies, and the reform trend in modern Chinese society. It was also a key link in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i poetry to modern Ci poetry.
文廷式(1856-1904)是晚清清流派的后期代表人物,在政壇變幻、時勢變遷、思想變化的大氛圍中,身歷其中,平生跌宕起伏,走在時代思潮演變的前沿。文氏兀傲之個性、特殊的仕宦經歷與政治體驗,以及富有近代精神的見識遠慮,在成就其政治家身份的同時,亦確立了近代學者、思想家、文學家的地位。據文氏《望江南》(川流晝夜)詞序載,其自同治九年(1870)初學詞,此后30余年,填詞不廢,至光緒二十八年(1902)編成《云起軒詞》。其詞因為能多涉政事,彰顯政治體驗,自抒胸臆,不為門派所限,拓展詞境,凸現個性化風格,或被列入“清季四大詞人”之陣容,或被譽為“清詞之結穴”,或被尊為“近代詞之開端”,成為研習中國詞史不可忽視之重要人物。
不過,學界對其政治、學術思想、詩文創作中的時代特色論述較多,而對其詞學主張深入分析不夠。其實,文氏研究詞學30余年,涉獵百家,平生雖非“肆力于詞學”,亦無專門論詞專著,但詞學造詣頗深,散見于《純常子枝語》、
諸種《日記》等著述的論詞資料較為豐富
龍榆生《重校集評云起軒詞》末附《文蕓閣先生詞話》12則,系雜錄近人論《云起軒詞》之語。施蟄存輯《純常子詞話》14則,為文氏說詞之語。何東萍《云起軒詞箋注》在此基礎上,輯補22條,成《純常子詞話補》。
。其中,他的《云起軒詞自序》更是集中陳述了自己的詞學主張。結合其他資料,可以看出文氏詞論的核心即在于“寫其胸臆,率爾而作”這個極富近代精神的觀點。由此,文氏縱論了歷代詞學與詞派之得失、詞人襟抱之厚薄與要求、詞的接受原則與方法、詞體的源流本末等一系列話題。
呼應近代詞壇風氣:推崇北宋詞,力挺辛派詞的詞史觀
以時代論詞之盛衰,是詞家論詞的常見思路。清代朱彝尊《詞綜·發凡》曾針對“世人言詞,必稱北宋”現象予以反思,認為“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極其變”。文氏《云起軒詞自序》開篇即云:“詞家至南宋而極盛,亦至南宋而漸衰。”很顯然,在詞學史觀上,文氏的思考起點始于對浙西詞派宗法對象的反思,在對南宋詞的態度上,更是與朱氏針鋒相對。在他看來,自從朱氏“以玉田為宗,所選《詞綜》,意旨枯寂,后人繼之,尤為冗漫”,以及“以二窗為祖禰,視辛劉若仇讎”等做法,嚴重束縛了詞史的發展,真可謂“家法若斯,庸非巨謬”!
就詞學宗風而言,清初陽羨派、浙西詞派有鑒于明代中后期言詞必稱北宋的現象,主張宗法南宋。乾嘉之際,常州詞派崛起,在以比興說詞的旗幟下,開啟了推尊北宋五代詞的風氣。于是在浙西、常州兩大詞派宗風交織作用下,南北宋詞學之爭以及由南宋而上追北宋五代,幾成清后期詞壇最突出的詞學話題與門徑。在此風氣感召下,文廷式亦復如是,其詩文“皆入北宋之室”[1],其“生平論詞,以北宋為宗,雅不以夢窗諸人為然”[2]“其所師法,在前代則崇北宋,而不滿于南宋”[3]492。當然,簡單地認為文氏“不滿于南宋”,這種說法過于片面,因為文氏尤為青睞蘇辛派,他對南宋詞的態度還是比較復雜的:他所云“詞家至南宋而極盛”指的即是辛派詞,而“至南宋而漸衰”,抑或說他所不滿意的南宋詞,說的主要是姜、張一派。
文氏論詞推崇北宋,于南宋力挺辛派詞,充分體現了他以“寫其胸臆,率爾而作”為軸心的論詞宗旨。為此,他在《云起軒詞自序》中批評姜、張派詞曰:“其聲多啴緩,其意多柔靡,其用字則風云月露、紅紫芬芳之外,如有戒律,不敢稍有出入焉。”文氏在《湘行日記》中曾記載他閱讀《絕妙好詞》時,又“覺南宋人詞亦頗有習氣。近人不善學之,頗足厭也”[4]1125。這是因為以姜、張、二窗為代表的南宋詞束縛于規范,詞家才情淹沒在各種戒律之中,未能盡其所能,抒其胸臆。相反,辛派詞在彰顯個性與才情的同時,又能彰顯用世之心,發抒時代感喟,是典型的“寫其胸臆”篇什,自然為文氏所重。
至于北宋詞,《湘行日記》曾記載某夜間擬秦觀詞,得《滿庭芳》(蘸水蘭紅)一闋,并自我評價曰:“此詞微具北宋體。然以示王木齋,又將謂有作(所)指矣。豈非癡人前不宜說夢乎!明到金陵,將以示之,為一笑也。”[4]1129上元(今南京)王德楷(字木齋)系文氏好友,于詞最服文氏,唱和為多[5],對文氏十分了解。因文氏平日填詞多有寄托,故猜想王木齋讀這首“微具北宋體”的《滿庭芳》時,會習慣性地從“有寄托”的角度解讀。由此可見,文氏所謂詞的“北宋體”,頗接近周濟的觀點。周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曾說:“北宋主樂章,故情景但取當前,無窮高極深之趣……然南宋有門徑,有門徑故似深而轉淺。北宋無門徑,無門徑故似易而實難。”盡管無論是南宋詞的“有寄托入”,還是北宋詞的“無寄托出”,對“寫其胸臆”而言,僅是呈現方式不同;盡管文氏填詞多用比興寄托手法,亦不乏有門徑的寄托之作,但就景敘情、自然圓融的“北宋體”才是其心中追慕的對象。若是以辭害意,抑或是徒具辭采而無性情,更有甚者“聲多啴緩,意多柔靡”,則是文氏所不取的。
關于元明詞,與多數詞家認識一樣,文氏認為這是詞史衰弱期。其《云起軒詞自序》認為:“邁往之士,無所用心,沿及元明,而詞遂亡,亦其宜也。”對此,他在談及《永樂大典》中引書硃圈斷句時,又例舉申說“明人詞學之疏”“往往有誤,詞曲尤甚”等現象。[6]卷三關于清代詞,文氏在詞學復振的明確主張下,又有一種反復的發展觀。自復振而言,如清初詞家“頗能宏雅”,此后部分詞家亦不為浙西詞派籠絆,于詞境多有所開拓。對此,葉恭綽在《全清詞鈔序》中亦記載文氏曾說過“詞的境界到清朝方始開拓”的話,且云文氏所說與朱祖謀一致,“實可代表詞家公論”。而文氏所以這么說,與包括他本人在內的近代詞家填詞、論詞有開拓詞境的自覺意識有關。因受到“西學東漸”以及“千年未有之變局”時勢變遷的影響,此時詞家確實開拓了一些新題材、新主題。就中國詞史而言,這種創作特點也的確為前代詞史所不及。自清詞發展之“反復”角度說,文氏主要對像浙西詞派“如有戒律,不敢稍有出入焉”等問題,以及部分詞家“論韻遵律,輒勝前人”,但不能自由地“寫其胸臆”的填詞風氣不滿。
至此,從詞學演進的歷程上看,清代詞家在選擇學習對象上,呈現出由南宋向北宋、五代逆歸的整體走勢。如浙西詞派主張學習南宋尤其是姜夔、張炎,至常州派,如張惠言《詞選序》則標舉晚唐五代“深美閎約”的溫庭筠詞為典范,周濟提出“問途碧山,歷夢窗、稼軒,以還清真之渾化”《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蔣敦復所謂“力追南唐北宋諸家”(《芬陀利室詞話》卷三)把周濟的意思申說得更為清楚,陳廷焯認為填詞“根柢于風、騷,涵泳于溫、韋,以之作正聲也可,以之作艷體亦無不可”(《白雨齋詞話》卷五)……至王國維更將五代北宋詞視為有境界的最典型代表。有清一代尤其是近代詞壇,這種學詞門徑的逆歸現象雖有一種復古情結,但又是“借復古而革新”的近代學術風氣的一種反應。同時,蘇辛豪放派在詞史上雖時有推尊者,但總體上在“婉約為正”的觀念下一直頗受非議。這種現象至近代詞壇有了較大的改觀,先是如周濟“退蘇進辛”,接著如劉熙載本著“厚而清”藝術觀,既將蘇軾詞視為詞體“聲情悲壯”的正調以及“元分人物”的上品,又對稼軒愛之甚篤,視為由“崢嶸突兀”至“元分人物”的一個重要過渡[7]……文氏力挺蘇辛派,亦是這種風氣的回響。至朱祖謀,初學吳文英,后又肆力蘇軾、辛棄疾二家,于蘇軾詞則尤所嗜喜。進而,文氏能從“詞境開拓”角度肯定清代詞學的復振,其中近代詞壇創作風氣就是他的重要參照系。由此,文氏論詞呼應了近代詞壇的風氣,而近代詞家在學詞宗法對象選擇上的趣味,除了有詞學主張及其藝術觀等方面要求,還有就是近代社會轉型發展中對知識分子人格內涵的呼應。像文廷式青睞蘇辛詞,就是一例。
關注近代文士人格:“養胸中之性情”的詞人修養論
文廷式以“寫其胸臆”為準的,在縱論歷代詞史時實已樹立了一種以人格修養為內核的詞人觀。他在《云起軒詞自序》中說:“國初諸家,頗能宏雅,邇來作者雖眾,然論韻遵律,輒勝前人,而照天騰淵之才,溯古涵今之思,磅礴八極之志,甄綜百代之懷,非窘若囚拘者,所可語也。”在這里,文氏“極力張揚一種高遠豪邁的志向,開闊博大的襟懷,穿透歷史的眼光,揮灑自如的才情,也即詞人要具備非同一般的主體精神,從而形成‘兀傲差若穎’的卓犖不群的藝術風貌”[8]。為此,文氏接著列舉數例,從正反兩面予以了說明。像曹貞吉“有俊爽之致”,蔣春霖“有沉深之思”,納蘭性德“學《陽春》之作而筆意稍輕”,張惠言“具子瞻之心而才思未逮”……“然皆斐然有作者之意,非志不離于方罫者也”。《禮記·樂記》曾云:“作者之謂圣,述者之謂明。”文氏以“作者”(創始者)要求詞人,實則在強調真詞人應當有創新、開拓的精神。
中國文論素來強調作家修養、襟抱之于創作的重要性,文氏《南軺日記》亦道及“經史之學,以考據而明;詩文之才,則不由于考據,在養胸中之性情,而多讀古文之名作,以求其神志氣韻之所才”[4]1142。而“養胸中之性情”除了多讀古人名作,尚須有才氣。《湘行日記》光緒十四年記載:“閱《汪梅村詩詞集》,于咸豐、同治間事頗有見聞,惜才分稍隘,未足抒其胸臆耳;詞筆尤近粗率。”[4]1122進而,還須從生活、時代中煉心性,像《南軺日記》記載的“亂離以來,始復有講求才翰者;然氣蕭而詞雜,且多脈洛(絡)不清”[4]1142的現象,就是因為心性煉養不足的表現。可見,既須涵養于傳統,更須汲取時代需求,文氏此論明顯帶有近代具有革新精神的知識分子人格的時代特征。如此,方能真正理解他所謂真作者“非窘若囚拘者”“非志不離于方罫者”的用意,也才能咀嚼出所謂“照天騰淵”之才、“溯古涵今”之思、“磅礴八極”之志、“甄綜百代”之懷中這些修飾性定語的所指。而對文廷式個人來說,真作者的修養更應當以遠見卓識、干預時事的政治情懷為主。沈曾植《清翰林院侍讀學士文君蕓閣墓表》有云:
君所論內外學術,儒佛元理,東西教本,人材升降,政治強弱之故,演奇而歸本,積微以稽著,于古學無所附,今學無所阿。九州百世以觀之。嗚呼,豈得謂非有清元儒、東洲先覺者哉。
可以說,在近代中國新舊沖突中,文氏這位“東洲先覺者”既有濃郁的民族自尊心,又能以世界眼光辯證看待中西文化優劣、異同。他曾主張通過廢科目而廢科舉,提出要培養“新民”的文化教育理念;多次批評那種以“攘夷”為核心的傳統夷夏觀,認為這是一種建立在虛驕心理的固陋之見;提出限制君權,抬高民權,提倡平等,尊重法制等一系列頗具近代政治意識的建議。如《純常子枝語》卷十四指出“華夷之分在于政教”,因此“侈然自稱為中國,詆人以夷狄,則適為萬國之所笑而已”[6];在《羅霄山人醉語》中又主張近代中國人要正視西方先進的政教文明,且“正當取西人之學以裨中國之不足”[4]821,鑒于“有君以守法,勝于無君而無法。然君權無限,則幾于無法者同”的危害性[4]819,在《自強論》中進而呼吁今人治國當由“有治人而后有治法”向“有治法而后有治人”的歷史轉變[9]135……諸如此類,均有助于對文氏“養胸中之性情”內涵的解讀。
這一點若結合文廷式的詞作,可得到實質性的認識。相比較而言,在近代詞家中,龔自珍詞多從思想家的角度針砭時弊,在尊情、宥情的理性思考與創作訴求中,其詞的情感具有哲學化的特點;蔣春霖耳聞目睹了社會亂象,其詞多著眼于社會圖景、民生疾苦,其中情感具有歷史化的特點;而“身系政局”的文廷式則多著眼于歷史大事件,尤其是側重于時事政策的利弊得失以及清廷的黨禍紛爭,由此發抒自己對王朝命運的感喟以及個人運命的困頓與抉擇,其詞的情感具有政治化的特點。正如錢仲聯在《純常子枝語序》中所云:“晚清學者開派標宗者文蕓閣、王半塘、朱古微,巍然鼎峙稱巨匠,然以詞人而為學人并身系政局之垂者則獨推蕓閣。”[10]錢氏此論確實指出了文氏詞學的一大特色,而這一特點即便置于中國詞史中,亦具有一席之地。
究其原因,文氏生于一個“家風重名節,十世清德紹”(文廷式《暢志詩十首》之一)的封建仕宦之家。其入仕為宦,潛心時務,好論時事,始終存有經世致用之心,與家風密不可分。觀其一生,青年時期多次客武壯幕,壯年進士及第,入仕途,大考被光緒親拔為一等第一名,擢翰林院侍講學士,兼日講起居注,隨后卷入帝黨、后黨紛爭之中,直至被罷,亡命天涯。可以說,政治生活是文氏生命的最重要內容,又因其生活在近代中國的多事之秋,其“一身之進退,所系于世變者大也”(冒鶴亭語)[11],而詩詞活動與其政治生命之間更是血緣深厚。汪辟疆曾記載:文氏于甲午戰役后,嘆曰:“時事不可為,還是詞章為我輩安身立命之地。”“生人之禍患,實詞章之幸福。”[12]于是,在“自寫胸臆”詞學主張下,身為政治家的文氏自然亦將一己之政治態度、見解、經歷及感喟流露于詞中,將政治家的素質納入詞家性情、襟抱之中。
汲取近代學術精神:“心通比興”的詞作接受觀
與提高對“詞人”要求一致,文氏亦自然提升了詞體的地位。他在《云起軒詞自序》中指出:“詞者,遠繼風騷,近沿樂府,豈小道歟?”有清一代,此論似乎成為詞家論詞的門面語,但文氏之說似又浸染著近代社會意識。關于風人之旨,文氏《純常子枝語》卷十一曾評曰:“周美成詞柔靡特甚,雖極工致而風人之旨尚微。”然隨后又依據周邦彥《汴都賦》末段“譏徽宗之求仙荒宴”的特點,認為“以此意觀其詞”,乃知周氏《掃花游》首句“曉陰翳日”、《點絳唇》首句“遼鶴歸來”,“皆非尋常賦景懷人之句矣”,[6]其中當有諷諫意味,可見周氏忠君之心。由此,文氏認為劉熙載《詞曲概》“譏美成詞‘富艷精工,只是當不得個貞字’,亦過甚之論也”。[6]卷六同時,因性情、環境關系,與屈原“忠而被謗”經歷類似的文氏有著濃厚的屈騷情結,其“自寫胸臆”的詞學主張與《惜誦》“惜誦以致愍兮,發憤以抒情”之間淵源有自,皆強調了以政治情感體驗為核心的創作觀。據夏敬觀《學山詩話》載,文氏“嘗謂全以《楚辭》入詞,可另開一境界”[13],且調寄《沁園春》,檃括《楚辭·山鬼》篇意,以招隱士。文氏《讀楚辭》詩有云“高陽苗裔有靈均,此是衰周第一人”,《論詩》又說“風雅而還讀楚辭,紉蘭佩芷不相師。洪爐自有陶鈞術,怕看人間集字詩”,尊崇屈騷而又自鑄胸臆。
作為清流派代表人物,文氏以遇事敢直言著稱,其詞亦多有寄托諷喻之篇。正如前文已說,只要能“寫其胸臆”,無論是門徑易尋的有寄托,還是門徑難覓的無寄托,皆為文氏所看重,但比較之下文氏論詞尤重后者,更看重北宋體的“不期厚而厚”的旨趣。于是,《純常子枝語》卷六先批評張惠言《七十家賦鈔》“持論甚正,然有失文章之理者”,因為張氏所論“已附會無謂矣”,接著提出“凡讀古人文字,心通比興足矣,不必字字主張道學也”[6],要求問學而不求甚解,務求悟得作者之精神,從讀者閱讀的角度進一步充實了“寫其胸臆”的詞學主張,也合乎其“北宋體”的詞學旨趣。此雖因論賦而起,然顯然已上升到普遍的文章閱讀之理。他對“字字主張道學”的附會讀文的批評,與周濟之后近代詞家對比附說詞的反思方向基本一致。如同樣主張“填詞第一要襟抱”的況周頤,在《蕙風詞話》卷五中即云:“詞貴有寄托。所貴者流露于不自知觸發于弗克自己。身世之感通于性靈。即性靈,即寄托,非二物相比附也。”略有不同的是,在政治斗爭邊緣徘徊的況氏更強調從“身世之感”層面將詞人“襟抱”情感化,故其認為“即性靈,即寄托”;而始終處在政治漩渦中的文廷式,則更強調從“志之所在”層面將詞人“胸臆”導向化、心意化,故其認為閱讀古人文字,“心通比興”即可。
事實亦如此,文氏作詩填詞,擅用比興,多有寄托,自寫胸臆而類有所指,以意為尊,以風雅為歸,希冀見補于采風,裨于化育。在《聞塵偶記》中,文氏縱論清代詩歌云:“國朝詩學凡數變,然發聲清越,寄興深微,且未逮元明,不論唐宋也。固由考據家變秀才為學究,亦由沈歸愚以‘正宗’二字行其陋說,袁子才又以‘性靈’二字便其曲諛。”[4]736“發聲清越,寄興深微”,正可謂文氏論詩詞之美的準的。沈德潛“格調”說重規范而汩沒詩才詩情,袁枚“性靈”說在彰顯詩人才情時又易滑入“逞才”的陷阱,皆遠離了風騷傳統。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陳銳《袌碧齋詞話》評曰:“文道羲詞,有稼軒、龍川之遺風,唯其斂才就范,故無流弊。”才肆氣昌的文氏,控引情源,抑氣歸神,制勝文苑的主要方法,便是以自寫胸臆為本的寄興之法。
乾嘉之后,“通經致用,微言大義”的今文經學一度得到重視。文廷式論學則主今古文經學融合、漢宋調和,故對今文經學家張惠言那種“字字主張道學”的固陋做法頗不滿意。他提出的“凡讀古人文字,心通比興足矣”,不僅要尊重文學形象傳情達意的規律,彰顯主體精神的個性化要求,而且也是他以及近代學者治學務求心得的反映。時至“同光新政”時期,學術思想趨向的一個重要體現,便是“以為漢學宋學都包含‘以儒術治天下’的所謂微言大義,通過讀書而領略儒學經傳的真道理,才能從根本上有益于去弊圖治”[15]。如劉熙載晚年自撰《寤崖子傳》即云“其為學與教人,以遷善改過為歸,而不斤斤為先儒爭辨門戶”[16]485,而“承學者不必為門戶之言所惑”(《復堂日記》卷二己巳年),更是譚獻時常道及的。較之這些傳統學者,“于古學無所附,今學無所阿”的文廷式,已由漢學、宋學之融通走向了汲取古今中西學術之精神。在近代學術史上,文氏被冠以“雜家”之名,其中就包括他論學不拘一隅,“上下古今,無所不盡”,追求學術自由的態度。
文氏這種治學態度,正是學者治學以獲取個人心得為重的反映。文氏《暢志詩十首》之二針對“圣者不可作,群言日紛紜”的現象,指出“積勢之所趨,偏重乃失真。經術與師儒,各以風氣因。何必分漢宋?力行貴近‘仁’”,期望能以“仁”統萬殊,消除漢宋門派紛爭。文氏《純常子枝語》卷二曾記載了與其師陳澧的一段對話:
師云:“‘微言大義’四字,后世必以此壞經學。余所撰《東塾讀書記》于孝經一卷,曾一用之,擬即改去。此斬足趾,避沙蟲之意也。”廷式言:“‘微言大義’未遽壞經學,近來專好言西漢之學,乃真足以壞經學。此佛家所謂‘師子身中蟲自食師子身中肉者’也。”師曰:“然。”[6]
陳澧問學后來走向了古文經學之路,故對早年曾用“微言大義”解經之法頗有悔意。但文廷式不同意他的反思,認為其早年之誤不在“微言大義”本
身,而在于那些好言西漢之學者肆意釋
經的方式
盡管文氏與康有為交往甚密,然文氏此處顯然有針對康有為之意。其《純常子枝語》卷六即云:“國初人譏宋學家不讀書,近時講漢學者標榜公羊,推舉西漢便可以為天下大師矣!計其所讀尚不如宋學者之多也。”
。此后陳澧言及“微言大義”便調整了思路,反復強調“微言大義,必從讀書考古而得”,若如此,“庶乎無弊矣”[14]。在《純常子枝語》卷二中,文氏又云陳澧30歲后,“學術一變務求心得,不敢蔑棄成說,亦不敢輕徇時趨。”同時,《羅霄山人醉語》亦認為:“不讀古書,不足知后世之變;專信古書,不足知后世之變。三微而成一著,惟有識者知之。”像那種“以一指蔽目,而言天地萬物不外于此”,“拈一字一句以為學問宗旨,而言六經群籍理皆在是”等做法,“特以之訓學人、立門戶,則可;若真以為古今學術盡在于此,則欺人之說”。由此,為學須打破門戶之見,通古今,融中外,因為“別白而定一尊,學術之所以隘也,隘則陋;而人材之奇偉者,亦曖曖姝姝而束于一先生之教矣”。[4]801、803、806可以說,文氏在《云起軒詞自序》中評述詞史各派所表現出的“不尚茍同”的態度,以及“自寫胸臆”“心通比興”的主張,正是這種融通古今中西,而“務求心得”,求其精神的治學態度的一貫體現。
結穴與開端:文廷式詞學的價值與地位
除了上述所論,文氏在詞之音律、音韻、詞作校勘等方面也有一些言論,但皆系碎語,惟有“寫其胸臆”才是他最具個性才情、時代特征及詞史意義的主張。關于文氏的個性才情,陳三立《萍鄉文氏四修族譜序》說其“才氣橫溢,高睨大談,不可一世”“固奇杰非常人也”,而與文氏交惡的王闿運亦多次述及文氏的性格,認為文氏屬于造訪其湘綺樓人群中“樓客之異者”,指責文氏“無禮”“張揚”“自傲”等[17]。其實從《云起軒詞自序》“志之所在,不尚茍同”“三十年來,涉獵百家,搉較利病,論其得失,亦非捫鑰而談”等語,亦可見文氏“意在自負”(葉恭綽《全清詞鈔序》)的一面。綜合而論,文氏于才氣迥絕、學識淹博中,亦有兀傲、剛直、堅貞,乃至于清狂、自負的特點。對此,文氏詞中時有表現,如《鷓鴣天·即事》二首之一云:
劫火何曾燎一塵?側身人海又翻新。閑拈寸硯磨礱世,醉折繁花點勘春。聞柝夜,警雞晨。重重宿霧鎖重闉。堆盤買得迎年菜,但喜紅椒一味辛。
據考,此闋作于光緒二十一年(1895)除夕。此前,中日甲午戰事已過,清廷被迫與日方議和,文氏既屢屢上書痛斥,又奏劾李鴻章等貽誤戰機,致使慈禧太后怒,主和派憤,李鴻章恨,欲中以奇禍。期間,宮中又有廢立之謀,整個清廷政治氣氛極其緊張。文氏此闋便是將自己置于這種政治環境,以一塵自喻,描述自己遭遇劫火,直言彈劾權貴而險遭不測的經歷,抒寫了自己在險惡環境中卻“寂寞閑居,雖有危苦之詞,不改蕭況之度”(文廷式《冬夜絕句》詩序)的這種清狂如故的生活狀態。下片進而由新年歲首用椒酒習俗,身為江西人原本嗜辣的特點,表明自己聞雞起舞的報國之志、“但取”辛辣紅椒的倔強性格以及抗直不屈的堅貞品格。文氏此詞“極似稼軒”(葉恭綽《云起軒詞評校補編》),恰似辛棄疾《鷓鴣天·博山寺作》所云“寧作我,豈其卿”,所彰顯的正是那種強烈的倚才自負以及自我塑造的主體意識。
這種主體意識在承繼中國詩歌言志、緣情傳統的同時,更體現了時代精神的呼喚。龍榆生曾云:“廷式詞雖力崇北宋,而因性情環境關系,不期然而與稼軒一派相出入,固絕非以摹擬為工者。”[3]497不過,龍榆生的解讀似乎側重在文氏的用世之志,以及因社會環境的刺激所呈現出的豪放、悲慨風格,并沒有挖掘文氏“自寫胸臆”主張所蘊含的詩歌思想史價值。《莊子·天下篇》論及莊子的苦心時,曾說其“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故而“以卮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通過“游心”而沉浸于“心游”的精神世界中。莊子這種寫作觀及言說方式,實則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歷史上,那些除舊布新者多強調主體的價值,如此方更能發揮“務去陳言”,直抒胸臆,解構“傳統”枷鎖的作用。譬如,明代中后期在王陽明心學體系基礎上,逐漸形成的追求個性自由,沖擊傳統文化的思想解放思潮,便強調主觀精神為世界的第一原理。于此,“寫其胸臆”便成為這一思潮的重要話題。王陽明《五經臆說序》即云“名之曰《臆說》,概不必盡合于先賢,聊寫其胸臆之見,而因以娛情養性焉耳”[18];徐渭《胡大參集序》亦批評那種“言非自有”的創作傾向,而求“無一字不寫其胸臆者”[19];至于李贄“童心說”,公安派“性靈說”,以及清代袁枚《隨園詩話》卷四所說的“凡作詩,各有身份,亦各有心胸”,等等,皆主張詩歌創作須抒發真情,抒寫一己之真我。
時至晚清,面對積弱的國勢,在革新求變時代精神的召喚下,“寫其胸臆”更是成為富有“近代精神”的知識分子們沖破傳統桎梏,體現他們想“言說”的動機,表達政治抱負的鮮明主張。龔自珍以展示其“心力”為基礎,在《述思古子議》中提出了為何寫作的問題,認為“言也者,不得已而有者也。如其胸臆本無所欲言,其才武又未能達于言,強之使言,茫茫然不知將為何等言”[20]。黃遵憲在《雜感》詩中亦是旗幟鮮明地主張“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由此來看文廷式“寫其胸臆”“心通比興”等主張,便可更深刻地領悟其中所蘊涵的時代訴求,以及“胸襟氣象,超越凡庸”的個性豐采。
百余年來,文廷式頗受詞學研究者重視。概括而言,一是從不為派別所限的角度,贊其詞學的獨特個性與追求。如朱祖謀《雜題諸家詞集后〈望江南〉》說其“拔戟異軍能特起”“傲兀故難雙”,朱庸齋《分春館詞話》說“浙西、常州兩派而外,獨樹一幟者為文廷式”[21]1183。二是從詞史發展的角度,肯定其承傳蘇辛派之力,褒揚其詞境開拓之功。如葉恭綽云“近代詞學辛者尚有之,能近蘇者惟蕓閣一人耳”(載夏敬觀《忍古樓詞話》)[21]362,沈軼劉《繁霜榭詞扎》甚至說,若無文廷式,“則清詞結局必不能備足聲色”[21]846。后來,像錢仲聯、嚴迪昌等均發揮了沈氏的說法。不過,與如嚴氏所云“在這清詞‘結穴’之局中,文廷式是足堪與‘四家’中堅朱孝臧對壘的大手筆”[22]519不同,施蟄存本著“‘近代文學’是文學上的近代”與“‘近代文學’是具有近代精神的文學”的標準,提出從舊體詩詞的近代精神來看,近代詞“應當從文廷式開始”[23]。其中的矛盾一方面可見他們界定“近代文學”標準的差異,另一方面反映出文廷式在近代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的特殊地位。
論及近代知識分子,人們常以龔自珍為開風氣者。龔氏曾在《臣里》一文中以“臣孤于縱,不孤于橫”表明自己的覺醒意識,而視野更為開闊的文氏在感受這種“覺醒”孤獨的同時,較之于龔氏的激越,則多了一份理性,甚至以“至迂至闊”批評龔氏的經濟主張[6]卷三。文氏在《羅霄山人醉語》中清醒地認識到“中國積弊極深,不可不速變法”,然“徒欲亟亟變法者,猶非國手之弈也”,惟有“明于各國之大勢,明于五洲之性情,明于吾今日受病之處與他日病愈之效,則可與言救急方矣。吾觀天下,未遇其人也”[4]806-807。正是這種清醒的孤獨,使得其詩詞在盡顯“狂放”的同時,又內斂著難以抑制的郁勃之氣。其《自題詩書稿冊》云:“山川不發騷人興,天地能知狂者心。憑仗縱橫一枝筆,可憐無古亦無今。”《浪淘沙》(寒氣襲重衾)云:“歲序使人驚,染盡緇塵。寂寥空草《太玄經》。別有蒼茫千古意,獨坐觀星。”這里,文氏以一系列象征性的景象與行為,在時序變化與時勢變遷的清冷環境中,自喻才高寂寞的揚雄,雖洞悉天道人事變化的規律,卻無人賞識,渾然“東洲先覺者”寂寞心靈的寫照。
龍榆生《近日學詞應到之途徑》(《詞學季刊》第二卷第二號)談到閱讀文氏《云起軒詞鈔自序》的感受,認為文氏之說“怵于國勢之阽危,與詞風之衰敝”,具有“拯士習人心于風靡波頹之際”之力,而文氏對詞人修養的要求更令其認識到“吾輩責任,不在繼往而在開來,不在守缺抱殘,而在發揚光大”,深刻揭示出文廷式詞學的近代意識及其詞史影響。當然,與同時黃遵憲“半取佛理,又參以西人植物學、化學、生理學諸說,實足為詩界開一新壁壘”[24]3031,以及梁啟超《夏威夷游記》提出的“新意境”“新語句”和“以古人之風格入之”等新派詩“三長”相比,文氏所開拓的詞境則同中有異。就異者而言,文氏盡管在《純常子枝語》等筆記中大量言說中西交通后出現的新知新物,但其詞境之拓展并非通過這些新名詞、新器物、新意象、新學說等顯豁要素表現出來,而是在看似傳統的情感抒發中,滲透著“帝黨”與“后黨”斗爭、新舊派對立、主戰與主和的沖突,抒寫個人或同道遭受排擠打擊的命運感喟及政治情懷。從這個層面上說,文氏詞境之拓展合乎梁啟超“(詩界)革命者,當革其精神,非革其形式”[24]51的總體旨趣。這也正是文氏“自寫胸臆”“心通比興”等主張重在務求精神的本質顯現。
文氏去世前一年,張之洞入京,作《讀史絕句》四首,第四首《張孝祥》實為文氏而作:“射策高科命意差,金杯勸酒顫宮花。斜陽宮柳傷心后,僅得詞場一作家。”從文氏大考第一、受德宗特知、行事不撿、宮掖之變,至以《云起軒》一卷詞為終生所得作結。[25]文氏去世當年,摯友陳三立在《哭胡糧儲,時以從役,歿于姑蘇》詩中喟嘆:“半塘蛻去(王給諫鵬運)純常死(文學士廷式),海內詞人日寂寥。”同光時期,詞學復振,在這群星璀璨的詞壇,文氏也曾有參與詞社的經歷
光緒十五年己丑(1889)八月,考取內閣中書第一名,九月出都,南下至蘇州,與鄭叔問、易順鼎、易順豫、蔣其章(次湘)、張祥齡結詞社于叔問之壺園,旋往廣州(見冒廣生《小三吾亭詞話》卷三“易順豫詞”條)。在京期間,參加過松散的“宣南詞社”,其他成員尚有盛昱、陳銳、王鵬運、鄭文焯、況周頤、朱祖謀等(王易《詞曲史·振衰第九》)。
,然或入社未能持久,或所參與的詞社原本“松散”,他的詞史地位主要憑借其“寫其胸臆”這個特立獨行的詞學個性,以及如施蟄存所說的其詞學具有的“近代精神”等要素,而成為其中極其耀眼的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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