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郭慶藩輯《莊子集釋》,1961 年由中華書局出版后,從此成為學者學習研究《莊子》的必讀書目。筆者集中分析了《莊子集釋》中的《讓王》篇(基本認定為莊子后學所作),發現兩處疑問,翻閱前人著作的基礎上,嘗試性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關鍵詞】郭慶藩;《讓王》;《莊子集釋》
王孝魚整理的清郭慶藩的《莊子集釋》,1961 年由中華書局出版后,從此成為世人學習研究《莊子》的必讀書目。凡此后注釋《莊子》者幾乎都以此為底本,如曹礎基的《莊子淺注》、陳鼓應的《莊子今注今譯》即是以此為底本,成為眾所公認的通行本;即便是屬于古籍整理的,如曹礎基、黃蘭發點校的《南華真經注疏》,趙鋒、諸偉奇點校的劉文典《莊子補正》,也參考了這個整理本。其影響之深遠,在此后的50 年中,與《莊子》相關的研究領域,幾乎無所不及。王孝魚整理的《莊子集釋》,其實并不完美,還有一些缺陷,因此不揣簡陋,嘗試分析兩個疑誤之處。
一、《讓王》篇試析
《讓王》中:“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于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至于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與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 二人相視而笑曰:‘嘻,異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喜;其于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焉。樂與政為政,樂與治為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時自利也。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為政,上謀而下行貨,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為信,揚行以說眾,殺伐以要利,是推亂以易暴也。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茍存。今天下暗,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絜吾行。’二子北至于首陽之山,遂餓死焉。若伯夷叔齊者,其于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節也。”這部分的意思是說:當年周朝興起的時候,孤竹國有兩位賢人,名叫伯夷和叔齊。兩人相互商量:“聽說西方有個人,好像是有道的人,我們前去看看。”他們來到岐山的南面,周武王知道了,派他的弟弟旦前去拜見,并且跟他們結下誓盟,說:“增加俸祿二等,授予一等官職。”然后用牲血涂抹在盟書上埋入地下。伯夷叔齊二人相視而笑說:“咦,真是奇怪啊!這不是我們所談論的道。從前神農氏治理天下,按時祭祀竭盡虔誠而不祈求賜福;他對于百姓,忠實誠信盡心治理而不向他們索取。樂于參與政事就讓他們參與政事,樂于從事治理就讓他們從事治理,不趁別人的危難而自取成功,不因別人地位卑下而自以為高貴,不因遭逢機遇而圖謀私利。如今周人看見殷商政局動蕩就急速奪取統治天下的權力,崇尚謀略收買臣屬,依靠武力保持威懾,宰牲結盟表示誠信,宣揚德行取悅眾人,憑借征戰求取私利,這是用推動禍亂的辦法替代已有的暴政。我聽說上古的賢士,遭逢治世不回避責任,遇上亂世不茍且偷生。如今天下昏暗,周人如此做法說明德行已經衰敗,與其跟周人在一起而使自身受到污辱,不如逃離他們保持品行的高潔。”兩人向北來到了首陽山,終于不食周粟而餓死在那里。高尚的氣節和不同流俗的行為,自適自樂,而不追逐于世事,這就是二位賢士的節操。
二、相關的兩個疑誤論證
(一)“‘今天下暗,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絜吾行。’二子北至于首陽之山,遂餓死焉。若伯夷叔齊者,其于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節也。”
“周德衰”的“周”字,王孝魚點校郭慶藩著《莊子集釋》、劉文典《莊子補正》都根據據江南古藏本認為當作“殷”。《讓王》篇文意明謂伯夷、叔齊己抨擊伐紂事為“推亂以易暴”可見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已在周武王建立周王朝之后,他們以為周德衰敗而避居首陽山,如果改為“殷”則文章的意思就顯得模糊不明確。陳鼓應認為江南古藏本作“殷”系“淺人所改”[1],筆者同意這種觀點陳景元《闕誤》:“殷德衰:見江南古藏本,舊作周。”楊慎《莊子闕誤》:“周德衰:江南古藏本及李本周俱作殷。”整理本校記:“殷字依高山寺本及《闕誤》引江南古藏本李氏本改。”高山寺本作“周”不作“殷”,整理本校記失實。世德堂本、《道藏》成疏本、覆宋本、影宋本都作“周”。劉文典說:“典案:江南古藏本是也。伯夷、叔齊試往觀周之時,不當言‘周德衰’。”[2]王叔岷說:“《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周作殷。褚伯秀以作殷為是。案:周作殷,疑淺人所改。‘周德衰’,對上文‘周之興’而言。‘周之興’,殷德已衰,此何待言‘殷德衰’乎?‘周之興’,是文王有道之時。‘周德衰’,武王以臣弒君也。《呂氏春秋》亦作周。”[3]。
因此,作“周”是更合理的觀點。
(二)“若伯夷叔齊者,其于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節也。”
關于此句的斷句,林希逸《莊子口義》卷九中認為:“言伯夷、叔齊非欲為高節庚行,使于富貴稍有可受之義,則必受之矣.亦不至為此高亢之舉,惟其義無可受之理”繹其文意,當以“必不賴高節庚行”為句。劉文典《莊子補正》中認為這個地方的斷句應該為:“若伯夷叔齊者,其于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節也。”然而,郭慶藩《莊子集釋》、王夫之《莊子解》、宣穎《南華經解》、王先謙《莊子集解》、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張默生《莊子新釋》等都是按照“若伯夷叔齊者,其于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節也。”斷句。這里,雖然只是一個標點斷句問題.但不同的標點讓原文的意義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因此,清晰明確的考察此處的標點是重要而有意義的工作。此句的“賴”字,章太炎《莊子解故》根據《方言》這本書解釋為“取”,被大多數學者所認同。
儒家對于富貴并不是絕對排斥,而是要看其是否合“義”。《讓王》篇作者這里的觀念和孔子是一致的,如果富貴可取,那就“必不賴高節庚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意即不取超凡脫俗的遁世之行,不取獨善其身的做法,不取與世隔絕的態度。儒家對于富貴及其他世事的態度,不僅要看“義”,而且還要講節操。求得可取的富貴固然不可謂錯,但若可取而不取卻更為高尚。不管儒家的孔子是否如此認識,反正《讓王》篇所塑造的“孔子”是這樣認識的。這句話的意思,按照前面的說法就是:“即使有可取的富貴,也必定不取。”讀來感覺十分合理。因為《讓王》篇記錄伯夷語已有“遭治世不避其任”的說法,治世時富貴可取,必然要當仁不讓。今可于前一說稍作補充,即“必不賴”所涵蓋的內容不僅有“高節庚行”,而且包括了下面的“獨樂其志、不事于世”。依現在的用例應該標點為“必不賴高節庚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
王孝魚整理的《莊子集釋》,雖有一些缺陷,但為《莊子》研究者提供了較重要的本子,在《莊子》相關研究領域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具有不可磨滅的歷史功績。
注釋:
[1]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M].中華書局,1983:773.
[2]劉文典著.趙峰,諸偉奇點校.莊子子補正[M].安徽大學出版社,云南大學出版社,1999:793.
[3]王叔岷.莊子校詮[M].北京:中華書局,2007:1166.
【參考文獻】
[1](清)郭慶藩.莊子集釋[M].中華書局,1961.
[2]陸永品.莊子通釋[M].經濟管理出版社,2004.
[3](清)王先謙,劉武.莊子集解[M].中華書局,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