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酷愛狩獵的中國能源富豪—廣匯集團董事局主席孫廣信成為闖入原油進口禁區的首位玩家,即使眼前獵物少的可憐。經歷幾個月的期待后,中國商務部向孫一手創建的位于西北邊陲新疆的石油和天然氣公司廣匯能源發放了進口牌照,允許其今年從境外買入20萬噸原油。這是中國第一次批準一家民營企業從事此項交易。
這顯然不符合孫的胃口。孫控制的廣匯集團所涉及的房地產、天然氣和汽車貿易均遭遇市場挑戰,打通石油產業鏈是其祭出的最新戰略。而這微不足道的石油進口配額對孫提出近一兩年進入世界500強公司的目標而言,無異于杯水車薪。
此事也尚未掀起更大的波瀾。雖然它被大多數人解讀為一種積極的信號—中國政府向著放開國企主導的石油業、引入競爭機制邁出了艱難的第一步。不過,相比中國2013年2.8億噸的原油進口總量,廣匯能源獲得的配額完全可以忽略。此前各方滿懷希望地認為,中國將向私營企業發放更多牌照,從而放松對原油進口的管制,最終放開整個石油行業。但到目前為止,這些都未能成為現實。
“人們對改革有很多期望,希望很快就會有突破,所以他們對這個消息感到興奮,但改革實際上仍處于非常初期的階段。”能源咨詢公司安迅思中國研究總監李莉表示。改革者們認為,打破壟斷石油巨頭對進口、國內管道和其它戰略領域的把持,對于終結它們的霸主地位、創建一個更具競爭力和高效率的能源行業是必要的。
商務部并未打算就此放開市場。選擇廣匯能源,而不是任何一家有競爭力的民營煉油廠,意味著這將不會對中國兩大國有石油企業中石油和中石化構成威脅。廣匯能源沒有煉油廠,地方煉油廠無權使用進口原油,因此其運回的原油最有可能在中石油位于新疆的某家煉油廠加工,且尚無權銷售它們。
中國原油市場極度封閉。大多數中國的原油是通過中石油、中石化和規模較小的中海油,以及兩家國有貿易公司進口的。作為對世界貿易組織承諾的一部分,中國將大約10%的原油進口分配給另外22家非國有的貿易商,但額外文書要求實際上限制了這些它們的競爭力。實際的情況是,這些非國有貿易商中大部分企業都有國營石油公司背景,民營企業真正能從10%的配額中獲得的進口量極其有限。由于要滿足國家石油公司的排產計劃,獲得進口原油的民營企業也不能自由進行市場買賣,最終不得不將配額或進口原油再次賣給大的國有石油公司。打破壟斷格局的真正標志是,對上游原油進口權和下游原油加工使用權的松綁。但這意味著,中國政府必須在能源安全、產業競爭力和環境保護方面艱難權衡。
商務部的決定顯然是漸進式改革風格的延續。劍橋能源咨詢公司常駐北京的周希舟表示,中國的改革往往在阻力最小的點起步。“此舉將受到國家石油公司較少的反對。”他表示,“這么多領域仍由國家石油公司占主導地位,這一開放對它們威脅不大。”
真正的威脅來自為數眾多的地方私營煉油廠。由于規模小和低效,這些公司被稱作“茶壺”。由于原油供應處于大型煉油廠的控制之下,它們往往難以獲得進口原油。它們轉而采用國內燃料油作原料,煉成品多數是不合規格的柴油和低質量汽油。在需求旺季,小型煉油廠備受漁船和農機燃料的青睞。夏季辦公室和住宅空調用電激增引起電力供應不足時,用柴油發電機補充供電的私人企業也是這種煉油廠的忠實客戶。“茶壺”多數位于山東省,它們占中國煉油產能的大約16%,盡管官方通過放貸和產能限制迫使它們關閉,但它們仍頑強地堅持著。
此次進口權獲批難以打破壟斷,它更像是一個特例。“這與廣匯能源在上游擁有油田密不可分。”中國石油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副院長郭海濤對《環球企業家》說。去年,該公司通過收購獲得了哈薩克斯坦油氣區塊大約13.7億噸原油資源,但并無途徑將這些原油運回國內。原中國商業聯合會石油流通委員會副會長趙友山認為,廣匯能源所屬地政府此間起到了助推作用。他認為,新疆在爭取原油進口資質政策方面具有地區優勢。同時,安迅思對此事發布的報告直接將其定性為“特事特辦”。卓創資訊成品油分析師陳晴告訴《環球企業家》,這僅僅是給國內的民營煉油廠在原料方面指出了一條可行之道,即通過收購油氣田將原料的獲得途徑由國內轉到國外。讓民營油企更為沮喪的是,原油使用權放開問題多年懸而未決。
廣匯能源已經是繞開石油巨頭的先驅。去年底,它開通了中國第一條獨立的跨境輸油管道。今年初,其興建一條長約500公里用于運輸能源和化工品鐵路的龐大計劃獲得國家批準。另外,該公司創立之初就在新疆生產液化天然氣,然后用卡車運到中國其它地區,成本低于中石油的輸氣管道。
不過,一個意料之中的后果出現了—擁有絕大多數“茶壺”的山東省開始蠢蠢欲動。事實上,該省省長郭樹清曾于此前針對原油進口配額問題,開口嘗試向國家爭取2000萬噸留給山東。但在他請愿后不久,商務部率先向廣匯能源發放了牌照。這位58歲頗為強勢的前中國證監會主席當時說:“以前是吃不好飯,現在是睡不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