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會被自己正在拍的電影慢慢同化。”李安在接受一次電話訪談時說道。他被問到的電影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部電影根據(jù)同名獲獎奇幻小說改編,講的是一個男孩和一只孟加拉虎乘坐孤舟在海上待了227天的故事。因此李安這些日子以來可能覺得自己更像在海上漂泊吧。
從1992年的《推手》直至2012年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20年間,李安作品不斷在突破邊界,展示“柔性”——首先是囿于自我的束縛,之后是家庭的邊界,最后李安融通了東方與西方,種族與宗教間的膈膜。
純熟而堅定的東方敘事視角最早成為“李安電影”存在的意義中心。“父親三部曲”《推手》《喜宴》和《飲食男女》這三部作品中充溢著太極拳、書法、飲食文化、婚宴習俗等等典型的東方文化符號,影片的核心人物也無不是深具中國傳統(tǒng)文化神韻的“父親”形象(《推手》中的太極拳高手,《喜宴》中的書法家,《飲食男女》中的廚子)。而故事的場景,也是最重要和典型的中國場景——飯桌。比如,《喜宴》顧名思義是餐桌上的聚會,李安甚至自己也喬裝成賓客到酒桌上調侃出那句著名的臺詞,“這就是中國五千年來的性壓抑”。
李安在生活中溫文爾雅、輕聲細語,但在拍片時卻總是做出大膽的選擇。從《理智與情感》開始,李安自己甚至已經放棄了所謂中西的界限。不論是這部英國經典文學翻拍,還是電影《冰風暴》或者《斷背山》,李安都是在重新講述“自我中心主義”的新世界到來時,新舊交替之間,人在家庭面前的艱難自處與脆弱平衡,李安在《十年一覺電影夢》中寫:“我對家庭的改變和解體一直都很有興趣,尤其當整個社會的家庭價值都在瓦解,人們以為新的時代已經來臨,可以從過去解放出來,但結果呢,其實那股保守的力量是與生俱來的,是自然的一部分。”
到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的電影世界進入到更廣闊的境地:關于信仰以及信念的飛躍。李安在接受我采訪時這樣談他的“宗教觀”:“信仰就像一座房屋、可以有很多樓層、很多房間。”而這部電影經過整400稿的劇本修改之后,一個少年與虎的故事充盈了李安式虛懷圓融的審世視角。
李安創(chuàng)造的世界也許與現(xiàn)實對立,那里是影像的虛幻之境,由“電影之神”執(zhí)掌。第85屆奧斯卡頒獎禮上,手捧小金人的李安便感謝了“電影之神”。這不是他第一次感謝這位神。拍攝《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時,在印度師慕納爾——印度南部丘陵環(huán)繞的一個冷清小鎮(zhèn),李安也提起這位主管電影的“電影之神”,他說:“我的觀念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我本人。電影應該有自己的生命,你不能去把它創(chuàng)造出來,只能響應一種召喚,給它起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