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政府新聞發布會的典型場景。一位記者向市長提出了尖銳的問題,關于本市計劃修建的一座對二甲苯化工廠(這類工廠的修建曾在中國各地引發了環??棺h)的安全性,市長閃爍其詞地打著官腔,這時,這位身著格子襯衫和藍色牛仔褲、大腹便便的記者粗暴地打斷了市長的話:“請直接回答我的問題?!狈块g里隨即爆發出一陣哄笑。
原來這里是中國浦東干部學院(以下簡稱“浦東學院”)的課堂,這所學校位于上海,它接收并培訓來自全國各地的黨員干部,類似的國家級干部學院還有另外4家。 剛才的“市長”和“記者”都是來自鄭州的基層官員,通過模擬現實場景,官員們從中學習應對如今的媒體的方法和技巧。

在涉及任何敏感問題時,黨對媒體依然保持著強有力的控制。但是,除去政治因素,中國的媒體生態已經徹底改變了。這些媒體的消費者導向、調查記者,加上紛紛擾擾的微博、中產階級發起的各種NIMBY運動(Not In My Back Yard,即強烈反對在自己住處附近設立任何有危險性的事物),這些都需要政府越來越多地走到臺前來向公眾作出解釋。浦東學院的課程應運而生,它向學員演示了在危急時刻如何展現領導力,即使它自己本身也處于學習階段。近些年來,關于黨的很多次嚴重危機都是沒能正確對待媒體的結果,尤其是那些新近崛起的、喜好刨根究底的媒體。
這些課程傳遞的信息很明確:官員必須對媒體和公眾的問題積極回應,即使這些問題已經觸及紅線。在環??棺h中,憤怒的農民向國際媒體大倒苦水,官方的發言人拙于應對,這些典型場景都被引入教學之中。
“過去,我們可以把媒體拒之門外……我們可以保持沉默,現在這么做已經行不通了,”譚文竹(音)說,他是浦東學院的一名講師,正在培訓40名來自黑龍江省的官員。他向學員展示了一幅照片和一幅諷刺漫畫,事情發生在2012年,畫中的主角——一名官員出現在一次惡性交通事故的現場,面露笑容,這一幕剛好被拍了下來,隨后,大家發現此人愛好名表,便送他“表哥”的綽號,這種妙語如珠的網絡笑話對黨可不是好事,這名官員很快被撤職。“我希望你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要因為自己的問題讓黨和政府蒙羞。”譚文竹在課堂上說。
黨的8500萬黨員中,很多人都是官員和公務人員;2005年開辦以來,浦東學院已經培訓了其中的接近10萬人(包括從委內瑞拉的社會主義者到俄羅斯官僚的4000名外國人)。手握實權的共產黨宣傳部門還為高級干部安排了學習班,他們每年必須選擇5所全國性培訓學校中的一所,接受110小時課時的培訓,地方政府也會選送干部參加。
位于北京的中央黨校在5所學校中有著最好的聲譽,很多官員對在此進修學習夢寐以求,浦東學院排在第二。浦東學院的正門外是根據這所學校命名的“前程路”,學員宿舍是兩個房間的套間,配備了臺式電腦、兩卷本的中共黨史,還有一本英文書,收錄了800個應對外國記者的常用短語,比如,“我國重視保護知識產權,并將此作為國家戰略”。
新人新規矩
課堂上,共產黨規范化的理論課程——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和鄧小平理論都是必須涉及的,但是,與其他黨校相比,浦東學院的教學更少教條化。學員們被教導在危機時刻的語言要“去政治化”,至少用其來應對公眾。充滿情緒色彩的意識形態短語(比如“西方敵對勢力”)在面對一場國內災難時已經不再有效,官腔也一樣。上海東方傳媒集團的電視主持人劉寧(音)參加了對官員的培訓,告訴他們如何用平易的語言講話,用幽默來回避尖銳的問題,克制為政府處理措施大吹大擂的沖動(這樣只會招來嘲諷,劉寧表示)。

王勇平就是典型的失敗案例,沒有人愿意重蹈他的覆轍。2011年,中國東南部的高鐵事故造成了40人死亡,時任鐵道部發言人的王勇平把新聞發布會給徹底搞砸了。王勇平當時稱,掩埋列車殘骸是為了幫助后續的營救工作,這遭到了網民的嘲笑,微博博主們質疑此舉是為了毀滅證據?!八麥蕚涞貌粔虺浞?,總是在不停地解釋……這些解釋基于他的推測,”講師李德(音)對他的學生說,背后的熒幕上是無助的新聞發言人王勇平的照片。
王勇平犯的第一個錯誤是,他的穿著不夠正式。講師不斷強調著,不僅要注重言辭,還要注意外貌是否得體。女性在這種場合,應該穿肉色長襪,不能穿黑絲,尤其不能穿漁網絲襪;至于男性,在歡快的場合中,紅領帶得體的?!暗?,如果你的領導打了紅領帶,不要跟他一樣,別跟上級搶風頭?!崩畹抡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