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涅狄克州的哈特福德一度很繁榮,能夠說明它繁榮過的證據之一,是有著“美國文學之父”美譽的作家馬克·吐溫,一八七0年代初定居在這里。那是美國歷史上的一個黃金時代。
在中國,作為文學上的批判現實主義的代表,馬克·吐溫也是家喻戶曉。他的批判對象,據說是十九、二十世紀的資本主義,他的小說《百萬英鎊》一向被解讀為是對“金錢至上”的西方社會的嘲諷,我們從他這里讀到資本主義的特征,就是拜金主義、唯利是圖。馬克·吐溫以他犀利的筆鋒刻畫了那個世界的荒誕和乖謬,而多少年來,我們也都是通過這些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的作品,來想象他們所生存、所批判的資本主義現實。
但這里要提到的是他另外一篇小說,講一個代班編輯寫了好些違反常識的文章,可是偏偏能嘩眾取寵,使報紙銷量猛增。這位編輯由此也大言不慚地推銷他的所謂經驗,說什么人越無知越有名、越賺錢,說什么寫書評的從來是不讀書的人、寫財經評論的從來是對財經一竅不通的人、呼吁禁酒的從來是酒氣熏天直到走進墳墓的人。這篇小說的題目叫《我怎樣編輯農業報》。
在籌備編輯這第一百期雜志的那一段時間,我恰好去了哈特福德的馬克‘吐溫故居博物館,仿佛時光倒流,一下踏入一個半世紀前他的世界。馬克·吐溫編過報紙,當過印刷廠的排字工,還投資生產過銅制的巨大自動排版機,他就是這樣一個接地氣的人;而另一方面,就像閻連科在他的一篇小說開頭所寫,許多生活的真實,需要通過虛構的小說方式,才能抵達那種真實的境界,他又是這樣一個寫小說的人。
馬克-吐溫去世那一年,是中國清朝的最后一年,宣統二年。他寫下并且批判了自己的時代,同時,他給我們留下預言。
八年前,我們幾位同仁在上海接手《書城》雜志,擬定宗旨、籌劃欄目、確立風格,“我輩數人,定則定矣”,不知不覺已經編過了九十九期。那時候,社會上對于思想、文化、學術尚能夠網開一面,編輯出版也不像現在這樣的唯利潤是圖,所以非常幸運,我們不需要去編一份取悅于任何人的“農業報”。可是就在這短短的幾年間,不但出版環境發生變化,整個社會風氣也都改觀,“我輩數人”,如汪洋里的一條船,就算同心攜手,能否到達彼岸,已未可知。因此當新的一百期開啟之際,仍要懇請作者朋友、讀者朋友給予我們一如既往的呵護與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