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于一八九五年發明,一八九六年就傳人中國上海,最早叫作“電光影戲”。《金剛經》里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總覺得用來描述電影恰如其分,有人亦將最后一字連起來倒讀,便是“觀電影法”,十分機巧。電影的畫面由一幀一幀圖像組成,而映入人眼中卻是動態,這其中便涉及到復雜的心理過程,將連續播放的靜態圖片轉換成動態的,正是我們的感知過程,它將不連貫的部分補充,變為連貫的運動。這奇妙的過程,使銀幕之上的人生變為可能。銀幕之上的電光幻影,虛構的悲歡離合,無數個架空的世界,在我們的感知之中生長起來,與現實對照,產生共鳴,一門偉大的藝術從此誕生。
心理學是一門很有趣的學科,正因為研究對象是人類的心理狀態,所以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與心理學聯系起來。如今在電影以及電視劇里的心理學應用越來越多,隨著時代變遷和更多研究成果的出現,這些應用也越來越有趣好看,有一些甚至十分嚴謹,有科學依據,實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潛意識與夢
從歷史上來說,精神分析學派剛剛出現的時候,很多文學和藝術家就深深迷戀這一學說。比如說薩爾瓦多·達利,他的畫作都是超現實的夢境,如果你細看這些畫作,會看出他對精神分析學的迷戀——潛意識、夢、被壓抑的本能和欲望,在他的作品中經常詭譎出現的大量抽屜代表的就是隱藏的欲望。后來也有很多影視作品用到這些概念,比如說早期的神片《穆赫蘭道》——未看之前我一直以為這個名字是一個人名,后來看了電影,才知道說的是好萊塢的一條道路,上次去洛杉磯還在這條路上走了好幾次。《穆赫蘭道》和《去年夏天在馬里昂巴德》并列我看過的最云里霧里的片子之首,當然前者還有紋理可循,仔細看能看出女主角在夢中與現實中真實處境的對照。這部片子就像是《夢的解析》的一場銀幕注釋,講述隱藏壓抑的欲望是如何在夢境或者說幻覺中得到實現的,每一處細節都有其在現實中的對照和深意。
關于潛意識和夢境的片子很多,前幾年大熱的《盜夢空間》就是一個例子。電影之中主角要潛入他人的思維創造夢境,用來偷盜秘密,或者植入一個念頭,影片的名字“Inception”便是這樣而來,意為源起或奠基。《盜夢空間》里面最有趣的概念是夢境有多少層,是文學家們喜歡的意識有多少層面的拓展。從電影情節來看,進入他人夢境自然是科幻,或者不如說是奇幻,在故事之中創造一個合理的世界設定,是頗為考驗作者功力的,這一點不用深究,就好像不用深究在新片《地心引力》(Gravity)里面宇航員是否能靠一個推進器就漫步到國際空間站。在現實之中,其實也有媲美Inception的方式,比如說Priming Effect(啟動效應)。在社會心理學領域有很多使用Priming的實驗,通常是通過刺激物(stimuli,比如展示特定圖片)在潛移默化之中影響人的判斷或反應。耶魯大學教授John Bargh有一個著名的實驗(他是我博士論文答辯委員會的成員之一),參加實驗的人在看過與衰老有關的詞匯之后,相比看過一些中性詞匯的人,走路的速度顯著變慢。參與實驗的人并沒有意識到Priming的影響,但是其反應、判斷或情感傾向都受其影響。還有一種Priming是Subliminal Priming,就是說刺激物在屏幕上呈現的時間短到人無法察覺,卻對之后的判斷起到了影響。舉例而言,有一個實驗讓被試者通過照片判斷一個人的性格特征,在看照片之前,以快到無法察覺的速度呈現了一系列能引起強烈正面或負面情緒的圖片,研究發現這種不被察覺的“啟動”可以顯著影響被試者對照片中人性格的判斷。《盜夢空間》之中還有些好玩的應用,比如“不可能圖形”,一直向上走卻與起點連接起來的樓梯——我喜歡的藝術家埃合爾有很多這樣的畫,它們完全挑戰了人類的認知,細看十分有趣,幾乎令人起了一些哲思,比如我們所認為的世界不過是以本身認知為參照系,最簡單來說,如果是在太空中,何所謂上又何所謂下呢?
如何運用心理學探案
我非常喜歡看推理劇集,也看了很多,發現現在另辟蹊徑的推理探案片很多。傳統的福爾摩斯用的是演繹法,犯罪痕跡學,如今的CSI《犯罪現場調查》系列靠的是更進一步的科學探案手法,包括彈道學、氣液相色譜、痕量分析、統計學和法醫學。有一段時間火得不得了的《別對我撒謊》(Lie to Me),走的則是利用心理學與微表情破案的路子。日劇在科幻路線上走得更遠一些,比如有一部《神探奇奈》,靠的是女主角的攝影機記憶快速閱讀海量資料然后得出結論,感覺女主角是一部超級計算機,然后靠大數據計算來探案。還有一部日劇Mr,Brain,講的是腦部受傷的男主角,忽然得了天才綜合征,腦力爆發,成為腦科學天才,然后利用各種腦科學研究來破案——這題目聽著很玄,不過現實中確實有這種腦部受傷而激發某方面天才的案例,當然概率小之又小。基本上腦部受傷因受傷部位不同而都會影響認知、運動或語言功能,若前額葉受傷還可能引起性情大變甚至發展出反社會行為,所以要靠某天砰的一聲砸到腦袋變為天才,幾率估計跟被蜘蛛叮咬變為蜘蛛俠差不多。另外還有東野圭吾筆下的神探伽利略,是一位利用物理學知識破案的天才教授。
我記得一九九九年左右有一部由漫畫改編的日劇《感應少年》(在鳳凰臺播出時叫《靈幻小子》),便引入了犯罪側寫這個概念(Profiling),其中的女警擅長使用側寫抓住犯人,那時候犯罪側寫還是一個十分新奇的概念。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小說和影視作品用到這個領域,比如說已經播出好幾季的美劇《犯罪心理》(Criminal Minds),便是使用犯罪心理學側寫來抓獲連環殺手,日劇中《Control犯罪心理搜查》也是如出一轍。犯罪側寫其實并不是魔術,像舊小說里某某掐指一算便知天下大事。大家看到電影或電視劇里,偵探們悠閑地說出,犯罪者多少歲到多少歲之間,做什么樣的職業,有何種性格甚至外貌特征,住在什么樣的地方,幾乎將罪犯描述到毫厘不差。這些犯罪側寫聽起來很神奇,其實背后實實在在是各種科學研究,包括行為分析、人格心理學、地理位置分析、臨床心理學、犯罪心理學等等。而種種研究分析背后,都有統計學。如今大家言必稱大數據,其實大數據也沒有說起來那么玄,并不是多少字節或者云計算最厲害,而取決于手握數據的人,能從中得出什么樣的信息,這便是分析科學的力量。那么怎樣從犯罪模式和犯罪現場提取出有用的數據來判斷罪犯特征呢?其實都是通過過往發生的海量案例,從中提取出各種相關因素,比如性別、年齡、種族、社會地位、教育程度、經濟能力等,再建立模型或者進行統計分析,研究這些因素是否在某一類犯罪中出現。這樣根據現有罪案的信息,便可推測出犯案者有多少百分比的可能具有某種特征,從而幫助破案。舉例來說,極端一點,假設過往案例中百分之百的兒童綁架犯都是二十多歲、經濟狀況差、有暴力史的青年男子,那么再發生綁架案,偵探們一定也會尋找同樣的人。
在研究生時期,我做的研究有部分是關于面孔識別中的同種族偏向(own-racebias),就是說人對自己種族的面孔記憶最好,對其他種族的容易認不清,比如中國人看外國人覺得長得都一個樣,外國人也覺得亞洲人很難區分。這個效應對目擊者證詞的可靠性有很深重的影響。有一個著名案例,一個白人女子被黑人男子強奸,后來她指認Ronald Cotton為罪犯,他因此入獄服刑十年,之后DNA技術卻證明他并不是強奸犯。當時被害人曾努力地試圖記住案犯的面孔,并且十分肯定地指認了Ronald Cotton,但由于這種跨種族指認的困難,最終還是使人蒙冤入獄。這個理論和類似的案例后來給跨種族的嫌犯指認帶來了很大的沖擊,也是發生在錯認案犯的慘痛經驗之后了。這個效應也在某集Lieto Me里出現了,情節類似,但因為心理學家知道這一效應,劇情產生了反轉。
微表情心理學
在這些使用了各種新奇科學概念的推理劇中,美劇一般來說是最為嚴謹的,相比之下,日劇更加天馬行空,而港劇的科學成分相對較低。這大概得益于美劇強大的創作團隊,在背景知識上美劇還是很扎實的,且經常會找專業人士加入顧問隊伍。前幾年Lie to Me十分走紅,使用微表情心理學,從嫌疑人或證人的微表情之中找到蛛絲馬跡,從而追尋線索破案,是十分新穎而又激動人心的題材。微表情心理學并非創造,而是真有這樣一種研究,微表情理論的提出者是PaulEkrnan教授,是不是跟主角Cal Lightman的名字很像?Paul Ekman也是很傳奇的一個人,他十五歲時高中未畢業就上了芝加哥大學,他的同學包括蘇珊·桑塔格,后來他拿到學士學位是在紐約大學。他的研究領域主要包括跨越文化和國界的表情,研究情感的量表,從微表情和身體語言探查謊言,等等。我們如今經常提到的基本表情分類:愉悅、憤怒、惡心、驚奇、悲傷和恐懼,便是他提出的,后來研究情感的領域也經常會使用他的量表和表情照片作為刺激物。他于二00四年從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退休,之后便建立了Paul Ekman Group,向大眾提供探查微表情的訓練工具。他建立了情感的版圖,包括上萬種微表情,是微表情領域的鼻祖,在情感這個領域,沒有人可以繞得開Ekman。不過他的微表情理論和應用,包括使用微表情測謊和在機場安檢時使用微表情判斷危險乘客,都也備受詬病,或者因為他的實驗無法被重復,或者因為他的研究控制條件做得不夠好。Paul Ekman還與人合作研究過原始部落如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居民的表情,這些研究都擴展了人們對于情感領域的先天與后天影響的理解。
在Lie to Me里自然有很多創作成分,利用微表情測謊,即使經過訓練,也未必能達到Lightman博士那樣神乎其神的狀態,而現實中Ekman的工作室也并不提供個體案例分析。劇中天然具有微表情測謊能力的人這一說,Ekman倒是做過實驗,據說兩萬人中只有五十人表現了這種能力。前幾年在舊金山的心理學大會,有一個論壇即是采訪Lie to Me的主創,還請來了Ekman一同作采訪,里面提到為了劇集精彩起見,作了一些修飾和夸張,所以真真假假,令人難以辨別。比如里面有一個“摸鼻子代表說謊,因為血液會涌入鼻部令鼻子很癢”,這個就是主創人員自己編出來的,編得還挺有說服力。這個劇是請了Ekman來當顧問的,所以里面的情節雖有夸張,但是大體上還是站得住腳的。
腦成像能夠幫助破案么?
幾年前我還在耶魯讀博士的時候,給一門認知心理學的課做助教,學生需要寫一篇小文章,探討認知心理學在現實中的可能應用。本科生們寫出了很多有趣的作品,其中包括如何將認知心理學應用在圖像設計上,如何將心理學應用在政治學和政策制定之中,還有一個很有爭議的論題,便是將腦成像應用于測謊和罪案調查之中。以目前的技術手段而言,我認為將腦成像應用于測謊還是遠遠不能實現的。
在很多影視作品之中,確實用到了腦成像進行破案或測謊,比如安吉麗娜·朱莉演的《特工紹特》(Salt)、日劇Mr.Brain以及港劇《談情說案》。《特工紹特》里面的場景近似科幻,CIA還是FBI將女主角關在一間審訊室里,然后用MRI(核磁共振)來探測她是否說謊。如果說這個設定改成熱成像測試她的體溫變化來測謊,還稍微合理一些,但是用MRI實在是充滿了破綻。首先MRI相當于把人放在一個巨大的磁鐵中,幾個特斯拉的機器,如果被掃描的人身上有金屬物品,在磁場中會“砰”的一聲以極快的速度飛出來,所以做MRI之前一般都要過金屬探測門。劇中女主角還從身上掏出隱藏的匕首,如前所說,要是一般匕首早就飛出去將審訊室玻璃砸破了。其次做fMRI(功能性核磁共振),不可能即時出結果,即使即時出結果,還存在很多問題,下面會詳細說到。
后面兩部電視劇里都用了這樣一個概念,利用海馬體破案。電視劇里的邏輯是,大腦里的海馬體(Hippocampus)掌管記憶,所以嫌犯看到有記憶的景象,比如犯罪現場,海馬體就會有反應。海馬體確實與記憶有關,但是后面的邏輯就很難行得通了。現實中確實有案例試圖用神經科學和腦成像的方式幫助斷案,比如說給嫌犯看犯罪現場的照片,然后如果跟長時程記憶有關的海馬體活動高于控制圖片,就說明嫌犯到過犯罪現場。但是理論跟實際操作起來差得非常遠,首先能有這種精度的是fMRI(功能性核磁共振),而非EEG(腦電圖)。Mr.Brain至少用了fMRI,而《談情說案》就是太陽穴上貼了兩個電極,這樣用EEG腦電圖的方式兩個電極就能定位出海馬體,是完全不可能的。使用腦成像定位腦區,空間精度比較高的是fMRI,而EEG腦電圖的時間精度較高,即使是使用一百二十八個電極的高精度腦電圖,也等于是在一個暗箱之外試圖推測暗箱之內的信號/聲音來自何處,空間精度無法達到太高。只有癲癇病人需要直接在大腦皮層上安置電極,才能精確定位信號來自于哪個腦區哪個結構。
其次,這樣的測謊或者調查,基本上都是基于個體的,從實驗設計上來說,這樣的判斷至少需要一個基礎準線,或者需要一個明確的對照組。舉例來說,如果你要知道一種藥是否有效,不能讓一個人吃藥然后痊愈就說這種藥有效,因為這個人痊愈有可能是因為他自身體質或者其他不可控因素,而非服用的藥產生效果。因此至少需要兩組人,一組吃藥,一組吃安慰劑或白水,通過統計檢驗判斷這種藥對這種病是否有顯著的療效。同理而言,若要知道一個人的海馬體對有記憶的照片應該是什么反應,需要設定一個基礎準線,這就像那些喝白水的對照組,需要找到一些確定被測試的對象有記憶以及確定其沒有記憶的照片,這樣才可將其腦部反應與這些基準對照,來判斷其是否見過罪案現場。這樣的控制照片是很難找的,即使你知道這個人肯定見過某處,也很難找到完全合適的對照組,因為你不能完全控制兩組照片在其他影響因素上完全一致。假設說海馬體對某組照片非常興奮,但是這也很有可能是由無關因素引起的興奮,例如情緒。比如犯案現場照片很陰沉,而對照組照片十分明朗,即使不是案犯也可能對令人反感的照片反應更大。這種只能證明相關性(correlation)而不能證明因果關系(causality),甚至相關性也不能確定是由單一因素引起的實驗手段,是很難應用于實際的。
還有一點,做心理學的都知道個體差異問題,而學過統計學的都知道樣本量足夠大才能接近整個群體,所以在一個人身上做這種實驗,誤差是很大的,實在無法用作法證。最后講一個好玩的故事吧,有一篇文章曾寫過,給一條死三文魚看令人討厭的照片,fMRI顯示部分三文魚組織激活高于水平線。那么這是否證明死三文魚對令人厭惡的照片起了反應呢?當然不可能,這其實是由于fMRI有一個統計學上多重比較(multiple comparison)的問題,因為fMRI的空間精度高,掃描一條三文魚都可能有上萬個單位,這樣上萬個單位都作比較,必然會有一定的顯著差異是所謂的假陽性(1positive),就是說本來沒有差異,但是對比了無數組,總會有搞錯的。這樣才會有“死三文魚對照片產生反應”的奇聞出現,做那個實驗的科學家就是為了引起大家對這些假陽性的重視而采用了如此激進的方式。一般做實驗都會控制各種其他因素,以及在多個人身上做實驗以避免個體差異。基本而言,想要在一個人身上用海馬體腦成像破案,在目前尚屬于天方夜譚。
虛假記憶
如今很多懸疑片都愛用心理學知識,像上面說的微表情心理學和犯罪心理學,還有比較明顯的是《記憶碎片》(Memento),講的是順行性遺忘(Anterograde Amnesia),即短時程記憶(Short-term Memory)無法寫入長時程記憶(Long--term Memory),新近存儲進來的記憶會缺失,就像硬盤滿了存不進東西一樣。這是很好的懸疑片題材,還是很好的愛情片題材。有好幾個愛情片便用了這樣的橋段,如《初戀五十次》,以及(《我腦海中的橡皮擦》,想象一下情人不斷忘卻所愛之人,一千次見面還似初見,確實浪漫又令人心痛。記憶喪失有很多種,除了短時程記憶喪失,還有類似阿爾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帶來的記憶喪失——有如通向過去的斷橋一段段坍塌,最終回到小時候,不記得所有的親人與愛人,這種題材在電影里也經常出現,另外由頭部受傷造成的失憶,也是小說和影視作品非常愛用的橋段,當然電影中頭部受傷造成的失憶,經常由于頭部再次受到撞擊而恢復,這就比較接近編造了。
還有就是錯誤記憶(False Memory)以及被隱藏的記憶。我記得很久以前有一個美國電影,講一個小女孩童年被性侵犯過,因為情緒太強烈就被強制遺忘了,有點像一種自我保護程序,如果一段記憶太具有殺傷力,就會有白細胞一樣的保護程序將之刪除,以保護系統的穩定。然后小女孩長大后總覺得有些自己不復記憶的片段會偶爾閃回,隨后女人不斷挖掘過去,終于找回了失去的記憶,發現了這段被隱藏的罪惡。這件事還有一個尾巴,據說看了這個片子以后,好多女人都聲稱自己小時候也被侵犯過,然后終于找回了“失去的記憶”。這個其實就是所謂的錯誤記憶了。她們之中大多數人其實兒時并沒有被性侵過。很多人在被暗示和引導下,會相信他們從未經歷過的事情是真的發生過的,因為我們的記憶其實是非常強大但是也非常容易被誤導的。關于虛假記憶有一系列的研究,最有名的研究者是Elizabeth Loffus,其中最有名的莫過于使用各種暗示,誘導參與實驗的人認為,自己小時候曾經在商場中與父母走失過——而其實這樣的事從未發生過。由此可見暗示所造成的虛假記憶有多么強大。還有人拍了個探索虛假記憶的紀錄片,揭秘為什么有人會覺得自己被外星人劫持過——他們采訪發現,受訪者描述的飛碟形狀與自己家的某個家電非常相似,這其實也是錯誤記憶的一個例子,生活中各種影像暗示與記憶的碎片被連接儲存錯了,導致人們誤以為他們曾經經歷過從未發生的事。
關于精神疾病
各種精神疾病也常常出現在虛構類作品之中。很多恐怖或者懸疑電影,最終的兇手有精神分裂癥,或者干脆是受害者因為精神分裂癥、抑郁癥或藥物作用產生了幻覺,比如《禁閉島》(Shutter Island)。有一些電影則專門講述精神上的疾患對于人生的重創,比如可能導致自殺傾向的抑郁癥,或者認知功能不斷下降伴隨記憶喪失的阿爾茨海默病。這些病癥都十分悲哀,精神上的疾患對患者和其親友造成的殺傷力并不低于身體上的病變。在戰地片以及討論戰爭對人類創傷的電影中,創傷后應激綜合征(PTSD)出現很多。而孤獨癥(Autism)與阿斯伯格綜合征(Asperger’s Syndrome,目前還算孤獨癥的一種,患者具有較高的認知能力和智力水平)也經常出現在電影中,比如很久以前的(《雨人》和十分好看感人的動畫電影Mary and Max。有一個詞匯叫SavantSyndrome,就是用來描述這種有精神疾患、但在某一方面有特殊天才的人群,比如雖然智商測試低,但在數學或藝術上具有超越普通人的天賦。這個詞來自法語idiot savant,意思是博學的白癡。另外就是一個被用濫但是很好用的情節——多重人格,有一個懸疑片就是走這個路子,但是說出名字就劇透了,因為其懸疑處就在于那個片子里發生的所有兇殺都是一個具有多重人格的人做的。
其實還有很多有趣的題材并未談到,比如前額葉或杏仁核受損的病人,造成性格大變或情感障礙,還有諸多視覺幻覺,道德上兩難之境的心理過程(比如著名的纜車問題Trolley Problem),各種恐懼癥(現在叫anxiety disorder),刻板印象和偏見(Stereotype),它們有些出現在電影之中,有些也許將來會被用到,期待未來可以在銀幕之上看到更多熟悉的心理學研究與應用。
時代變遷,多少年前,看到銀幕上活動的人,還有人驚嚇暈倒,最早的電影里一列火車從銀幕上呼嘯而來,觀眾以為真的火車沖來驚慌逃散,后來電影從無聲默片到有聲,從黑白到彩色,如今3D技術的出現,令電影觀眾更加如身臨其境。電影精巧地編織了人類知覺的幻境,在幾個小時的時間中,將觀眾短暫地帶離現實。而無論是在現實之中,還是銀幕之上,復雜的人類情感,蓬勃而被壓抑的欲望,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這些都涉及無數復雜的心理過程,人類的認知、情感、發展、社會關系,人與人之間的交互,社會與自然對人類的影響,精神疾患,暴力傾向,動機,犯罪,所有這些,其實都是心理學的研究內容。而說到底,外部世界,誠然是我們自身經驗之倒影,而銀幕上所有的跌宕悲歡,講的不過是我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