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屠格涅夫《獵人筆記》中蘊含的人道主義精神

[摘要]屠格涅夫是19世紀俄羅斯第一位獲得世界聲譽的杰出作家，他的作品反映了當時俄國的社會現實，閃耀著人性的光輝，為俄羅斯文學的發展以及俄羅斯文學走向歐洲乃至世界做出了巨大貢獻。給屠格涅夫帶來巨大聲譽的是由25篇特寫和短篇小說組成的《獵人筆記》。全書統一的主題是對封建農奴制度的揭露和抗議。作品中的人物主要可分為截然對立的兩大類：一類是農民形象，另一類則是地主形象。作品展示了農民的悲慘命運，以及農民的善良、勤勞、誠懇、純樸和無窮的創造力；揭露了地主的殘暴、虛偽、空虛、無恥。通過對兩類人物的不同態度和評價，清晰地體現出作者的人道主義思想。

[關鍵詞]屠格涅夫；《獵人筆記》；人道主義精神

[中圖分類號]I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4）14-0057-02

屠格涅夫《獵人筆記》中的主人公是農民，用涅克拉索夫的話說，屠格涅夫并非第一個“想起了農民”的作家。但是在《獵人筆記》中，作家第一次真正提出農民也是人的主張，并全面地展現出了農奴制度下俄羅斯農民的個性，這是一個重大的藝術發現。正如別林斯基所指出的，屠格涅夫“從他以前任何人都沒有這樣接近過的角度，接近了人民”。

19世紀40年代，許多俄羅斯作家都是按等級來描寫俄羅斯底層人民的，但是屠格涅夫把描述的重心集中在地主和農民不公平的社會關系中，以及俄羅斯農民的個性、人格和他們作為人的尊嚴被侮辱的主題上。以《獵人筆記》中的幾篇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為例來分析：《歌手》中的雅科夫，《霍里和卡利內奇》中的霍里和卡利內奇，《孤狼》中的守林人，《枯萎了的女人》中的盧克麗婭，《別任草地》中的一群農村兒童，他們決不是被理想化了的人物，而是具有鮮明、獨特的個性。作者認為，農民是具有天賦智慧、心地善良、熱誠而又多才多藝的人。

從《獵人筆記》中的農民身上我們可以發現某些人類的共性，因為作家不僅僅從農民生活中，而是從全俄羅斯、全人類的背景中展開主人公活動的。比如在《歌手》中描述了兩個歌手的比賽。其中重點描述的雅科夫是個瘦瘦的、身材勻稱、23歲的年輕人。比賽前他處于極度興奮狀態：“他的眼睛如炭火似的燃燒起來，全身像樹葉一般顫動著。”歌唱前，他用手遮住了臉：“最后雅科夫總算露出了臉，這張臉像死人一樣蒼白，眼睛透過垂下的睫毛微微閃亮。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就唱了起來……他最初的聲音很輕，也不平穩……我很少聽到這樣的聲音，它稍稍帶點碎裂聲，也有點發顫；開頭甚至還帶點苦痛的韻味，但其中卻蘊有真摯深沉的激情、青春的氣息、力量、甘甜味，還有一種淡淡的迷人的哀愁。這歌聲里鳴響著、喘息著一顆俄羅斯的正義的熾熱靈魂……直接扣動俄羅斯人的心弦。”這時，他顯然激動得難以自制，他不再恐懼，完全沉醉于歌唱的狂喜之中：“他的聲音不再戰栗——它在顫動，但這是激情的隱約的內在顫動，這樣的激情正像箭似的刺穿著聽眾的靈魂……”他歌唱的高潮到來了，這時歌聲與歌者完全融為一體，這是充滿靈感、激情與對藝術駕馭自如的時刻：“他歌唱著，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競賽對手，忘記了我們所有的人。但他顯然受到我們無聲、熱情的鼓舞，猶如游泳者受到水浪的激蕩而大感興奮一樣。”最后，歌唱的結尾，“他在一個極高的異常尖細的音上戛然而止……他睜大了眼睛，似乎對我們的沉默感到驚異……”

講述者強調：“我們這一帶的人對唱歌都很懂行，難怪這奧廖爾大道上的謝爾蓋耶夫村以其十分和諧悅耳的歌聲而聞名于全俄國。”從而告訴我們，俄羅斯農民中不僅有藝術天才，更有具有很高藝術鑒賞力的聽眾。雅科夫就像藝術家與演員一樣，在創作過程中體驗了最偉大、最震撼人心的民族文化的魅力，是伴隨著巨大痛苦而降臨的巨大的創作快樂。同時，顯示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所具備的不依賴別人的獨立性。

顯然，作者以特別的喜愛之情描述了這位農民歌手的美好心靈與崇高精神，展示了普通農民對藝術的驚人感受與理解力及他們對美好事物的追求。當然，屠格涅夫塑造的主人公是人，不是神，也有自己的弱點：當慶祝自己的勝利時，“我看到了雖很熱鬧活躍但令人很不愉快的場面：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雅科夫袒露著胸膛，坐在凳子上，用沙啞的嗓音唱著一首庸俗下流的歌曲，一邊懶洋洋地彈撥著吉他的弦” 。他們在最歡快的時候也是內心充滿了無端的痛苦，雖然許多人不明白自己痛苦的根源，只能借酒消愁，發泄胸中的郁積。盡管如此，他仍然是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狂熱的人，是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家。

在《霍里和卡利內奇》中，屠格涅夫對霍里和卡利內奇的描寫并沒強調他們是農民，而首先指出他們是人，這是屠格涅夫的獨創。在霍里出場之前，作家已告訴讀者，他在農奴制條件下也能為自己的家庭掙得一定的獨立性與固定收入。當霍里出現在讀者面前時，敘述人這樣寫道：“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人。他那面容活像蘇格拉底：同樣的帶點疙瘩的高額們，同樣的小眼睛，同樣的翹鼻子。”接著從霍里的談話中講述者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從我們的交談之中，我得出一種信念……彼得大帝主要表現出俄羅斯人的特性，俄羅斯人的特性正表現于他的革新精神中。”

從霍里這個栩栩如生的農民形象可以看到，農民敏銳的眼光、經濟的頭腦、對生活深刻的理解、對周圍世界清醒的認識、對美好事物強烈的感受與理解力、對別人的苦難的同情心，在屠格涅夫之前還沒有人如此描寫過農民。霍里這個人物身上既具有農民的特征，又具有思想家的品格。這一點已超越了以往千篇一律描寫農民自私自利的套路，而賦予農民全新的精神面貌。作者認為他是真正的俄羅斯人的代表，“他門很少迷戀于過去，而是大膽地向前看”。同時，作家又進行了對比與補充：霍里聰敏、能干，而卡利內奇善良、殷勤。霍里是個積極實干的人，有辦事頭腦，一個純理性主義者；卡利內奇同他正好相反，屬于理想家，是浪漫主義者，是狂熱且富于幻想的一類人。卡利內奇接近大自然，而霍里面向人世與社會。雖然他們性格不同，但這并不防礙他們心靈的息息相通以及共同的追求。

屠格涅夫筆下的俄羅斯農民不排除源于人的本質的特性，即自古相沿的人所固有的精神——人的道德追求與人的本性沖突。《孤狼》中外號為“孤狼”的地主的護林人福馬就是這種人。作品中這樣寫道：“我瞅了瞅他，我很少看到有這樣帥氣的漢子。他身材魁梧，寬肩膀，體形健美。從那淋濕的麻布襯衫里突露出結實的肌肉。黑黑的鬈曲的大胡子把他那嚴肅而剛毅的臉盤遮住了一半；兩道相挨著的濃眉下面閃動著一對無畏的不很大的褐色眼睛。”正是由于他對自己所從事的“事業”的無上忠實，以及壯士般的舉動，導致妻子跟一個過路的城里人跑了，給他留下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還在吃奶。顯然，妻子無法忍受森林中的孤獨。這樣，小說中再現了“孤狼”生活中落魄的一面，但通過這一面展現了他的令常人無法比擬的個性和精神境界。

守林人福馬不僅體格健壯，而且剛正不阿。周圍農夫像怕火一樣懼怕他，按他們的說法，他們還未曾見過如此盡職盡責的人：“沒有任何東西能收買他，無論金錢美酒都不管用；他不受任何誘惑。”當敘述人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人家說你是什么人都不放過？”福馬的回答是：“我是在盡自己的職責。”

職責來源于責任感，“孤狼”的這種意識在他看來是一種人所必須具有的正義感與道德感。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一個憂郁、冷酷的人，他是處于社會道義與人的情感之間進退唯谷的一個悲劇人物。但他也不乏對農民兄弟的同情，這種同情甚至戰勝了守林人的職責，以致放走了被他抓到的砍伐森林的農民。敘述者這樣寫道：“令我極為驚詫的是，孤狼一下子把綁著莊稼人胳膊肘的寬腰帶扯掉了，抓住他的衣領，把他的帽子扣到他眼睛上，打開門，把他推了出去。”

發生在僻靜的森林守護室里的事并不失其社會生活的特征，在守林人的行為中不可避免地顯示出地主的守林人所處的不自在狀態。但是他的忠于職守對于他所珍惜的公平與真理毫無意義。農奴制的社會環境使這種內在的沖突復雜化了，但這種沖突反過來又深化了農民的性格。

《枯萎了的女人》中，由于重病而變為“枯萎了的女人”的女仆盧克麗婭對自己的不幸遭遇毫無怨言，也不指望別人同情。她甚至因為自己所愛的小伙子“又找別的姑娘結婚了，并有了孩子，日子過得很滋潤”而欣慰。她身處絕境卻從不給別人添麻煩，而總是想著處境“比自己更糟”的人，她請求獵人讓老太太減輕農民的田租，她拿圣徒西梅翁的忍耐力及圣女貞德的功勛自勉。

在《別任草地》中，作者極富詩意地描寫了五個農家孩子：他們夜間圍著火堆，互相講述著淹死鬼、死人和家精等可怕的故事。一個盛著馬鈴薯的小鍋吊在火堆上面。作者懷著極大的同情心與真正的人道主義，愛撫地揭示出這些身穿農家短襖和樹皮鞋子但卻有真正詩意幻想才干的孩子們的豐富內心世界及對大自然美的極強的感悟能力。作家不僅力求喚起讀者對農家孩子的愛與尊重，而且旨在引起讀者思考這些孩子未來的命運。

總之，《獵人筆記》是一部關于農民及農民所處的不自在狀態的作品，最大的貢獻是把農民作為人來展現其個性與才華。作者懷著尊重與理解來描述農民，從他們身上看到了自我意識的覺醒，以及對自己所處的貧窮狀況的不滿。引起屠格涅夫對農民個性重視的本質原因是他對人性的尊重，對農民人格尊嚴的關注，充分地體現了作家的人道主義精神。

[參考文獻]

[1]任光宣主編.俄羅斯文學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2]格涅夫著，張耳譯.獵人筆記[M].上海：譯林出版社，1997.

[3]Кав юридический быт Древне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