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我國在2012年修訂了刑事訴訟法,其中以專門的篇章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進行了規定,這一舉措彌補了刑訴法典在這一程序方面的空白,同時也是對于訴訟價值中保障人權,維護公平正義的有益維護。然而新刑事訴訟法在實施將近一年多的時間里,運用非法證據排除的案件仍是屈指可數,其在實踐中的適用仍然是困難重重。本文著重分析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我國的實施困境,進而對相關規定和制度的完善提出了建議。
關鍵詞:非法證據排除;現實困境;完善建議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指在刑事訴訟中,因為證據的取得途徑違法,不能為法院所采納作為定罪量刑的依據而將其予以排除的規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衡量國家司法文明的一項重要指標,其是保障人權的重要證據制度。然而其重要性和標志性地位并不能掩蓋當前我國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司法實踐上的諸多缺陷。只有將立法真正落實到司法中去,輔以相關的科學的配套制度,才能建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真正的從實體和程序兩方面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進而有效地保障人權,實現訴訟價值。
一、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法制現狀
關于非法證據排除的相關規定,早在1979年的刑事訴訟法中就有相關細則:嚴禁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方法收集證據。1996年刑事訴訟法修改后對其予以確認。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關于執行<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中規定:“嚴禁以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凡經查證確實屬于采用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方法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被告人供述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1999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出臺的《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其中明確了:“嚴禁以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以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供述、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不能作為指控犯罪的證據。”這些規定雖然一定程度上確定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但是其規定的內容只是一般的原則,沒有制定相應的操作程序規范,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并沒有真正被實施運用。
2010年5月司法部門聯合出臺了“兩個證據規定”:《關于辦理死刑案件審查判斷證據若干問題的規定》和《關于辦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證據若干問題的規定》。這兩個規定包括實體性規則和程序性規則,是非法程序規則在我國立法層面的重大突破。但由于種種因素,導致其在司法實踐中被虛置。2012年,在新出臺的刑訴法中增加了專門的內容來規定非法證據排除規則,至此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我國立法層面上首次正式確立。
2012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司法解釋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做了更為詳細的補充,完善了其在適用中的相關細則問題。
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我國實施的現實困境
(一)非法證據排除范圍模糊
1.“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的范圍模糊
根據新刑事訴訟法相關規定: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應當予以排除。這里對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的規定過于籠統,雖然在隨后的司法解釋中,認定“非法方法”包括“使用肉刑或者變相肉刑,或者采用其他使被告人在肉體上或者精神上遭受劇烈疼痛或者痛苦的方法,迫使被告人違背意愿供述的”,但這里能夠界定的排除范圍仍然不夠明確。肉刑可以理解為傳統的毆打暴力等形式,但變相肉刑的范圍就比較廣了,很多手段很難認定其是否屬于變相肉刑。比如說讓犯罪嫌疑暴曬在燈光下,給予很少量的水和食物,讓被告人保持固定的姿勢等,這些手段在表面上既沒有使用暴力,也無法界定是否使被告人在肉體上或者精神上遭受了劇烈的痛苦。這就給刑訊逼供的認定造成了理解上的不統一,實踐中的混亂【1】。
2.非法書證、物證的補正方式欠明確
新刑訴法對于非法書證物證的排除不是絕對的,其規定:對于收集物證、書證不符合法定程序,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應當予以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不能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的,才對該證據應當予以排除。而刑訴法與司法解釋相關規定當中,對于如何補正,什么樣的解釋是合理的,補正的次數有無限制、有無主客觀標準,這些都沒有提及。由于立法規定過于原則,導致實際運用中缺乏可操作性,非法書證物證的排除在實踐應用中困難重重。
(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證明責任分配及證明標準不甚合理
1.非法證據排除證明責任分配規則設置不合理
第一,關于被告人承擔證明責任分配的問題。
根據已經頒布實施的非法證據規則的相關規定,我們可以了解到對于言詞證據的排除實際上是確立了分步走的證明方法:首先由辯方證明證據的非法性,使法官對證據的合法性產生懷疑,然后再由控方對證據的合法性承擔證明責任。這樣的證明責任設置一方面能防止被告方任意的啟動對非法證據的審查程序;另一方面也能督促被告更有效地行使訴權。對于法庭而言,也可以更有針對性地對證據合法性問題進行調查,所以這一設置是比較合理的。
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中將原來規定中的“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提出被告人審判前供述是非法取得的,法庭應當要求其提供涉嫌非法取證的人員、時間、地點、方式、內容等相關線索或者證據”。改為“當事人及其辯護人、訴訟代理人申請人民法院排除以非法方法收集的證據的,應當提供涉嫌非法取證的人員、時間、地點、方式、內容等相關線索或者材料”。雖然將“相關線索或者證據”降低要求變更為“相關線索或者材料”,但考慮到被告人的天然弱勢,這一證明責任要求仍然過高。
首先,被告人在收集證據的能力方面處于較弱的一方。因為非法取證活動較為隱秘,在其過程中很難有其他人證。由于被告人身自由被限制及缺乏相應的法律知識,其并不具備取證能力,要讓被告方提供涉嫌非法取證的人員、時間、地點、方式、內容等則未免強人所難。
其次,對于非法取證的其他線索,若要舉證成功,一般應有客觀證據,如被毆打的傷痕等。但如果是一些變相的刑訊逼供,如將其暴曬在燈光下,長時間不給睡覺等,就很難留下明顯的證據。就算是留有明顯的證據,但這些情況多出現在偵查階段,作為弱勢一方的被告很難在封閉的環境下保全證據。因此要求被告人提供相關線索材料,在實踐中操作也是舉步維艱。
第二,公訴人承擔證明責任分配問題。
首先,根據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一旦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程序后,控方應對證據的合法性承擔證明責任。當現有證據材料不能證明時,檢察院可提請法院通知有關偵查人員或其他人員出庭說明情況。我們不難發現,偵查機關是不可能在沒有法律強制要求的情況下讓一個無關人員在場;即便有這樣的證人存在,控方也不可能主動提出讓證人出庭作證去證明自己行為違法的。因此督促控方履行證明責任的立法規定不甚合理。
其次,按照規定,公訴人可以通過向法庭提交訊問筆錄和原始的訊問過程錄音錄像兩種證據材料來證明取證行為的合法性。訊問筆錄的制作主體是訊問犯罪嫌疑人的偵查人員,偵查人員在制作詢問筆錄的過程中顯然不會將自己實施刑訊的行為記錄在案,用這樣的訊問筆錄來證明所獲得的庭前供述的合法性,是十分不合理的。第二種是原始的詢問過程錄音錄像,相比于詢問筆錄,錄音錄像資料具有更強的證明能力。但是,其證明力強的根本前提是對審訊過程全程進行了錄音錄像,且提交法庭的錄音錄像資料未經人工剪輯及刪減。然而,目前我國很多地方的偵查機關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即便配備有相應的設備,也因為缺乏可靠有效的監督機制而無法保證錄音錄像材料的真實性【2】。
2.非法證據排除證明標準不甚合理
《刑事訴訟法》并沒有明確規定關于控辯雙方在非法證據排除程序中對證據的證明標準,而只是簡單的為控方設置了較高,辯方設置了較低的證明標準。這一標準看似較為合理,但仍然有不足之處。首先辯方證明控方獲取的口供存在非法性時,要求提供非法取證的人員姓名、時間,地點等,并且要求證明能夠達到足以使法官產生懷疑的程度。這個標準不甚清晰,因為其要求以一個具體法官的認知水平為標準,這樣就使辯方的證明標準有很大的不確定性。這未免對于辯方要求過高了些【3】。對控方來說,規定中要求的證明標準比辯方證明標準要高,但怎么才能達到確實,充分,相關的法條也沒有說明。這一標準規定的過于抽象,加之對于辯方的證明標準過于嚴格,因此其證明標準不甚合理。
三、關于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實施困境的相關建議
(一)應在立法上明確非法證據的排除范圍
首先,對于刑訊逼供的界定,除了直接的身體拷問和典型的肉體強制外,對于一些常見的非暴力刑訊逼供形式也應明確加以規定,雖然不可能將所有的表現形式窮盡,但至少應將經常出現的形式加以明確說明,使刑訊逼供的認定易于實踐操作。
其次,應該確定補正的具體客觀標準及相關程序。刑訴法規定:對于收集物證、書證不符合法定程序,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不能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的,該證據應當予以排除。這里只是簡單地提及補正,并沒有具體說明相關的程序,這給實踐中的操作帶來很大障礙。在今后出臺的相關法規中,對如何補正,補正的具體程序及標準,有無次數的限制,以及合理解釋的客觀標準應作出相應的說明。
(二)加強證明責任的合理配置
1.完善法律援助制度,賦予律師詢問時的在場權
被告人承擔證明責任在實踐中難操作的重要原因就是被告方在收集證據的能力方面處于弱勢。律師在場,就可以及時收集固定相關證據,防止因時間差而影響排除程序啟動后證明責任的完成。所以律師在場權對于防止非法證據的生成,保障被告人合法權益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
2.增強技術手段、提高偵查能力,實行聽證制度
首先,針對錄音錄像證據問題,被告人一旦被抓獲在被送進看守所之前或從關押看守所被提走之后,應立即開始全程錄音、錄像,時間上不得間斷。該錄音、錄像資料應一式兩份,一份封存,另一份作為證據移交法院,這在客觀上可以起到防止刑訊逼供發生的作用。其次,應實行聽證制度,由上一級檢察機關舉行聽證會,通知控辯雙方參加,必要時可以要求媒體參加。控方對應當排除非法證據的理由、依據予以說明,各方可以針對此發表意見,最終結果由檢委會決定【4】。這樣通過設立聽證制度,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證排除非法證據的公正公開性,提升司法公信力,保障被告人權利。
3.在立法中完善非法證據的證明標準
在我國非法證據排除相關規定中,對辯方設置了較低的證明標準,對控方設置了較高的證明標準,似乎是合理的。但就口供的證明標準來看,辯方承擔的證明責任所要達到的標準似乎仍然高了些。因此,筆者認為可以適當降低辯方的證明標準,只需要求被告人提供一些大致相關的信息即可。對控方來說,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比較抽象,將規定改為排除合理懷疑較為妥當。
(三)培養具有綜合素質的公訴人,檢查機關應創新案件辦理的新模式
刑事訴訟法的修訂對檢察機關的工作提出了新的挑戰,為了應對新環境下更為嚴格的工作要求,檢查機關應培養一大批具有專業素養,思想品質過硬的檢察人員,這樣才能掌握庭審的主動性5。檢察機關還應當創新處理案件的模式,提高辦案效率,爭取用較少的資源辦理較多的案件,把每項工作都真正的落到實處,保障司法的權威性。
四、結語
我國建立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不僅有利于維護公民的合法權利,保證正常的訴訟活動的有序進行,同時也有利于嚴肅我國司法機關的執法行為,糾正以往出現的刑訊逼供等行為。但目前我國這種機制還不完善,法律規范自身的瑕疵和現行制度導致的缺陷使得其在司法實踐中還面臨著諸多的困境。新刑事訴訟法實行一年多以來,非法證據排除的案件仍是屈指可數。所以,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真正的得到貫徹和實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筆者相信,通過今后立法的完善以及此類案件在實踐中更多的操作實施,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最終一定能夠有效地適用到刑事訴訟的每一個具體環節中去,真正地發揮其保障人權,維護法律權威的功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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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楊宇冠,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研究[M],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258頁
[4]孫偉,公訴環節非法證據排除問題淺析[J],山西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39,第26卷第3期
[5]李春風,趙桂玉.新刑訴法實施下檢察機關的應對措施[J],法制博覽,201309(中)
作者簡介:
張文琪(1989~),女,山西陽泉人,安徽大學2013級法學碩士,研究方向:訴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