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客觀分析刑事和解的運作效果,在這里我們借助案件社會學的分析方法,以具體的法律案件為分析對象。抽取若干 “法律量”,通過對“法律量的變量”的分析,以期說明刑事和解中的各種因素是如何對案件的處理結果起作用的,我們在法制日報找到了一個和解成功的案例。
[案例]2010年6月5日17時許,家住×市×區的彭某在開車回家途中,途經村前的一窄路時,和正在路邊修自行車的張某相碰。張某認為彭某故意為之,后邀約親屬到彭某家論理,遂發生口角。正在彭家串門彭Y(彭某的兄弟),本欲勸架,不想反而加入糾紛。五六個人扭打在一起。彭Y和張某扭打時,張某摔倒在地,造成張某肋骨骨折,后經法醫鑒定為輕傷。另本案中當事人住在同村,相互之間也有親緣關系,平日無大的矛盾糾紛。案件在審查起訴階段,檢察官積極協調雙方溝通,彭某及家人多次到張家探望,真誠致歉,愿主動賠償張某損失30000元,張遂原諒彭Y,雙方簽訂調解協議,張某表示不愿見到彭Y被判刑。檢察院權衡后對彭Y做出不起訴處理。
變量的提取,將確定在刑事和解的主體:加害人、被害人及司法官。
一、影響加害人的變量主要有以下幾個
第一、穩定的和解預期---“除罪化”是影響加害人在刑事和解中積極作為的首要因素。理論上講,刑事和解范圍內的加害人,對恢復既有社會關系保有一定意愿,如果能夠取得被害人(多為熟人)的諒解,盡己所能賠償被害人損失,換取刑事追訴的終結,是加害人利益最大化結果。彭Y和張某本屬親戚,擁有和好的意愿,更希望不被追究刑責,如能與張某恢復關系,賠償張得損失,最終脫罪是彭Y的最有選擇。雖然本案的結果皆大歡喜,但法律規定的除罪效果并不確定,一般意義上加害人的和解積極性會大幅降低,甚至在根本上抵制刑事和解。其次,當事人雙方關系的親疏也是加害人在刑事和解中著重考慮的因素。案例中雙方當事人是鄉鄰關系,還有親緣關系,所以彭Y方會主動上門化解矛盾。一般地,當事人雙方的關系越親密,則加害人祈求刑事和解的欲望也就也強烈,和解愿望越強說明當事人的積極性越強。最后,加害人自身的物質條件也在實質地影響其和解結果,從而為和解談判提供必要的物質基礎。
二、影響被害人和解積極性的因素主要有如下幾個
第一、刑事和解的結果能夠滿足其心靈受到的傷害,恢復平和的社會關系,物質損失得到彌補。案例中,張某所追求的就是“面子”和物質賠償,但是這種愿望也有個體差異,如農村多存在的“爭口氣,要他坐牢,不要賠償”;第二、被害人和加害人的關系親疏,加害人對和解的態度,以實際行動傳達的信息,將影響被害人參與刑事和解的能動性。張彭兩家因有親緣關系,彭Y家才積極主動上門,進而由這種積極態度影響了張某做出同意和解的決定;第三、加害人的履行能力也會左右被害人的積極性,彭Y及時賠償張某30000元是達成和解不容忽視的因素。
三、司法官的變量
司法官的調解技藝高下,也將直接影響被害人的積極性。案例中的檢察官對和解的積極性較強,不斷在雙方之間溝通協調,促成和解協議的達成,展現了較高的司法技藝。通過對影響案件當事人因素的分析,我們可以抽取出和解預期、關系親疏、和解態度、和解條件和司法技藝這5 個變量。在案件其他因素大至穩定的前提下,刑事和解制度運行的結果就取決于上述幾個自變量的作用大小。當各個因素的作用力方向去趨同時,和解成功的可能性則越大。另外結果法律評價的不確定性,也是不容忽視的因素。下面我們對上個變量的確定性做進一步分析。
(1)和解預期。在刑事和解過程中,加害人和被害人都會從自身利益出發對和解的結果進行預測,這類似雙方訂立合同的博弈,預期趨同,則合同成立。預期因人而異,往往是不可調和的。雖然其他四個因素會對和解預期產生影響,但當事人的自私和偏狹在刑事和解談判博弈中,具有非理性因素而不可控,加之和解結果在法律效果評價上的不確定性,更為和解達成增添不確定性。
(2)關系親疏。按照費孝通先生關于傳統中差序格局的理論,現實社會中的社會關系,總是以單獨的個人為圓心,像水波一樣四散開去,離圓心越遠則關心越淡漠。在刑事和解中,加害人的行為對被害人造成的傷害因關系親疏定然有別。和解的成功與否某種程度上取決于兩造關系的遠近,其對成功的貢獻依個案而異。
(3)和解態度。思想總要以一定的形式表達,刑事和解中,雙方當事人如都體現積極的態度,則刑事和解開啟、進行、乃至協議的達成就有了前提條件。反之,若強制雙方和解,結果往往是強扭的瓜不甜。在被害人看來,其和解態度積極與否,取決于可否從內心原諒加害人,損失賠償的預期等;而加害人往往關注被害人是否原諒自己、賠償多少、自己的承受能力,如果超過其預期,難以想見加害人會對刑事和解產生積極性。由于多種因素決定了各方采取行動的態度,故和解態度亦具有高度的不確定性。
(4)和解條件。從我國刑事和解的司法實踐來看,經濟賠償在刑事和解中居于核心位置,被害人關注損失賠償超過對加害人的原諒。“據聯合國調查,有半數以上的被害人關注的并非是對犯罪人的懲罰,而是關注如何使自己的物質精神損失得到賠償。”加害人經濟條件越優越,主觀能動性一般越高,反之,經濟困難的加害人,鑒于賠償能力的缺失,主觀能動性就越小。當然,雙方在談判博弈中,多會作出一定的讓步,但無論怎樣,對多數加害人來講,作為加害行為的對價,賠償肯定少不了。賠償的能力再此因人而異。
(5)司法技藝。任何的制度設計都是文字化的,需要由具體的人去執行。在中國司法語境下,刑事和解制度的展開,離不開作為制度承載者的司法官員參與。調解能力的高下“不僅檢驗法官的司法能力水平,而且直接體現著法官的綜合素養,它需要法官的經驗、法理、智慧和耐力”,它是司法官各種能力、素質的聚合,我們不可能苛求每個司法官都擁有高超的和解能力,故刑事和解達成與否,也取決于司法官司法技藝能力的強弱。在司法實踐中曾觀察到某法院一女法官在一起傷害案中,靈活運用政策說服,把握好調解時機,極力促成雙方達成和解協議;而有的法官盡管調解意愿強,但礙于自身能力所限,往往其所承辦案件調解成功率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