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魁 沈杰群

2014年年初,創刊于2011年、共出版16期的純文學雜志《天南》???。
日前,首屆騰訊書院文學獎頒獎,引人關注的是,該評選拒絕了網絡文學,試圖在網絡時代,通過這樣的行為“幫助純文學獲得更廣大范圍的關注,甚至獲得新生”。
在這兩個幾乎同時發生的文學事件的前不久,搜狐網聯合魯迅基金會推出了魯迅文化獎,其中也涉及文學領域。
《人民文學》都進報刊亭了
門戶網站進軍文學,甚至純文學領域,搜狐騰訊并非先例。
早在2005年,文學評論家白燁等人就在新浪網做了一個華文“世紀文學60家”的全民網絡評選。投票結果明顯表現出網民與專家的差異?!爱敃r網民就把專家沒有選上來的王朔硬是給投上來了。”白燁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而9年后的今天,手機已經成為大眾化傳媒。本屆騰訊書院文學獎評委,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國際寫作中心執行主任張清華教授對《瞭望東方周刊》說,這次文學獎投票中,PC端和手機端的投票分化得很厲害,坐在電腦前看書和拿著手機看書的人趣味非常不同。
如果不把這些似乎獨立的事件放到時間的坐標軸上來看,我們也許永遠看不懂文學在這個時代的演變。
作家阿乙,《天南》雜志創刊號的執行主編,在面對這份雜志??瘯r,沒有做太多評價。他對本刊說,“不只是文學期刊衰落,而是整個紙媒都不行了,你看《人民文學》都走進報刊亭了。”
長期研究紙媒演變以及媒介對社會的反作用的傳播學者王正鵬,現在一家網站工作,回家后他也會翻一翻報紙?!安还軋蠹堖€是雜志,都會遇到介質上的打擊,都會受到互聯網的沖擊,這和內容的優劣沒有關系?!彼麑Ρ究浾哒f。
“先秦時代的書寫是特別簡約、樸素的,為什么到了漢之后像漢賦、駢文的語言變得繁縟富麗?因為有了絹,有了紙,書寫方式和書寫成本降低了,文字本身就越來越豐富了。后來有了印刷術,才有了明朝以后的小說,有了‘消費文學’,這些都是傳播方式的變化,從而最終促進了文學樣式的發展。”張清華說。
“但是,新傳播方式的出現,并不意味著舊的傳播方式被埋葬?!彼a充道。
“網絡的確有它的力量”
認識到網絡傳播的力量之后,詩人王家新把自己在媒介寫作上固有的觀點作了一些修正。為了方便詩的傳播,他和學生開了一個叫“未來北方的河流”的微博。王家新會把新近寫作或翻譯的詩在微博上貼出來。
他對《瞭望東方周刊》說:“除了我的詩歌,我也會把同學們翻譯的一些作品貼上去我發現網絡的確有它的力量?!?/p>
雖然或多或少地在網絡上活動,王家新畢竟還是一個傳統詩人,他只是借用網絡平臺展示自己在紙介質上的寫作成果。寫詩之外,現在他主要在忙保爾·策蘭詩歌的翻譯。
“喬伊斯寫詩,那么深奧的文學,但是他每天都從一大堆小報中找一些口語、俗語,甚至黑話當做寫作資源。”王家新也試著努力吸收網絡的營養。不過他還是想通過對詩歌的翻譯與當下拉開一些距離---“保持距離并不是不關注了,是一種不即不離的關系。拉開距離,用自己的方式對時代進行某種參與”。
正在創作長篇小說的阿乙對本刊記者說,他們這一代人早就定了自己的文學選擇,他喜歡純文學的東西,以后會繼續堅持純文學的寫作。
在王正鵬看來,網絡時代,文學也并不排除“神話”---比如張煒《你在高原》的存在,只是這樣的“神話”只會有一個兩個,不會更多。
“整個人類的寫作結構,作品中的劇情,波動的幅度一定大于17、18世紀”。 王正鵬說,他甚至認為,未來的大部分作家必然會轉向網絡寫作。
“網絡作家有很多另外的功夫”
白燁更多地像在網絡作家與傳統體制之間的一個溝通人。
這些年他介紹了很多網絡作家或者“80后”作家進入作協。他自己也??匆恍┚W絡作品,雖然幾乎無法看完任何一部作品,他形容網絡文學作品“太過于浩瀚”。
不過對于網絡作家的創作態度,白燁非常認可。他告訴本刊記者,網絡作家唐家三少10年來每天都在創作,不管是病了,還是酒喝多了,“網絡作家有很多另外的功夫,這個功夫和傳統作家不太一樣?!?/p>
網絡作家滿城煙火的作品在網絡上的點擊量據說破了3億,后來也出版了紙質書。她對本刊記者說,寫作對于她來講是愛好,是夢想,是抒發自己情感的地方。她的言語中沒有傳統作家的那種文學的抱負、責任。
江南,“80后”作家,傳言中的暢銷書作家的首富,他認為,只要是提筆寫作的人,稱為作家都沒有錯。他對《瞭望東方周刊》說,寫作就是認識世界,自我拓展和傳播。
作為老一代文學評論人,白燁因對時代文學的演變有長期的觀察,他認識到,在這個時代,文學變得復雜。文學和市場,文學和資本,文學和傳播,文學和網絡等,變得都有關系。
除了對文學的表象觀察,王正鵬非常認可用大數據來觀察這個時代的問題。
他舉美劇《紙牌屋》為例,為什么會受到歡迎?因為這個時代就是一個焦慮、分裂和抑郁的時代,《紙牌屋》是用大數據收集人類的心理,它的團隊不斷地在調制劇情。是知道觀眾在想什么,再去拍攝,而不是拍攝完成后讓人去檢驗。
“在文學中,江南的玄幻小說的暢銷正是因為如此;在影視中,《紙牌屋》是典型?!彼f。
越是小眾越有合法性
“當一個作家只考慮作品,不考慮市場的時候,一定是一個精英的思維。這種模式是金字塔,是自上而下的傳播,最上面的可能是巴金,是老舍這是人類手工寫作時代的傳播模式?!蓖跽i對本刊記者說,“第二種思維就是互聯網思維,看起來‘臟亂差’,但它以精確的判斷為受眾量身訂制作品。這一傳播方式是平面結構的,一個面上有多個圈,互不相交?!?/p>
平面結構下的傳播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碎片化:時間的碎片、文化的碎片、亞文化的碎片,越是大文化的傳播,越是需要碎片的東西。王正鵬說,2013年,引發文學界高度討論的《繁花》就是網絡時代碎片的代表,越是小眾的東西在這個大傳播的時代才越具有合法性。
王正鵬認為,“80后”作家的代表韓寒、郭敬明都是時代平面結構上的點。1990年之前,如果他們有作品問世,一定不會被認為是文學作品。不過現在他們的影響力之巨大,已經超出文學本身。這種現象不是自上而下的傳播,而是平面傳播,“任何人都可以在網絡上@他們、批評他們,這在傳統的‘金字塔’傳播結構中是不可想象的”。
張清華認為網絡時代為大眾提供了文化民主的權力。他把這種權力比喻成雙刃劍,一定程度上,文化的民主化也是在標準上放寬和降低文學標準的趨勢。
“本世紀初,文學上特別不堪的事件此起彼伏?!辈贿^經過十余年的洗滌,張清華看到,“這些年,嘩眾取寵的東西越來越少,大家越來越傾向于把好的創作借助于網絡平臺傳播出來。”
王家新也認可張清華的說法,認為這幾年詩歌不僅在出版上,而且在詩歌活動上都很活躍,“詩歌在中國是回暖的狀態,另外一點就是詩歌雜志也辦得挺好,比如杭州的《詩建設》,已經辦到第10期了,質量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