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淳一：智慧的欲望

劉瑋

在2013年的直木獎頒獎儀式上，評委渡邊淳一致詞：“作為一個作家，要生存下來，必須保持鮮活的欲望和生猛的好奇心。四平八穩、安定下來，馬上就會從作家群里消失。想賺錢，想出名，想要女人，想買房子——”他頓一頓，接著說，“這些都不簡單。每個時代都有閃耀的明星，所以，請做明星吧！”

這番話贏得臺下一陣喝彩。在暢銷作家大本營直木獎的舞臺上，這樣直白的發言獲得熱烈響應，也是意料之中。與純文學獎項芥川獎獲獎作家作品十萬冊左右的銷量相比，直木獎作家們的作品動輒銷量過百萬，可以說是作家們的名利場。

在這個名利場上，渡邊淳一絕對耀眼。他流連銀座的高級俱樂部，揮金如土，與各路美女的緋聞從未斷絕，當年《失樂園》電視劇版的女主角，曾被拍到和他幽會。他的生活和寫作似乎已渾然一體。

35歲時，渡邊淳一還是札幌醫科大學的骨科講師。他所在的大學附屬醫院進行了日本第一例心臟移植手術。這起手術引起關注，也招來質疑。渡邊淳一是質疑者之一。他認為心臟供體當時還沒有真正腦死，手術不能不說有悖倫理。根據這一事件，他創作了小說《心臟移植》（后改名為《白色之宴》），因為這一風波，他離開大學。

渡邊淳一辭職后拋下妻女來到東京，一邊在醫院兼職一邊創作了一系列以醫療為題材的社會小說，如《麻醉》《無影燈》等。他也是傳記小說的好手，描寫寺內正毅傳奇生涯的小說《光與影》，奪得了1970年的直木獎。

不久，他開始集中創作一系列現代情愛小說。

他自己將這些小說稱為“男女小說”。“首先，我喜歡女人。男女情事，構成了小說中最基本的美意識。男女之間的那些事。從《源氏物語》的時代到今天，都是相通的，是永恒的話題。而且其中包含人類最激烈的感情，最真實的面貌。”他這樣解釋。

他的“男女小說”，多少都有自身感情生活的投影。男主角多為中年男性，事業成功，世事通達，頗具魅力，能如欣賞瓷器般品味女性之美。這種風雅的好色，頗有前代大文豪、女性崇拜主義者谷崎潤一郎遺風。

他筆下的情愛場面，雖然大膽卻并不下流，并不招女性讀者討厭。相反，那些浪子雅士的形象，讓他廣受女性讀者歡迎。

他最成功的作品《失樂園》1995年開始在《日本經濟新聞》連載，以不倫之戀為主題，其中的性描寫在當時的報紙連載上十分少見，連載之初就成為一大話題。

小說以日本著名白樺派作家有島武郎和已婚女記者波多野秋子的情死事件為藍本。渡邊淳一把這個故事搬到了90年代的日本，主人公變成了內心疲憊的中年上班族和外表端莊的家庭主婦。小說主人公對阿部定式的毀滅式的愛情的憧憬，擊中了眾多在忙碌生活中日漸麻木的現代日本人。

年事漸高，渡邊淳一開始以人生導師的形象談論男女關系、老年危機、婚姻制度。他擅長剖析現代人感情和婚姻的困局，對男女情事、男女兩性各自的弱點，從不做道德評判，而是如病理剖析般，頗多驚人之語。2007年，73歲的他出版隨筆集《鈍感力》，引發全民閱讀熱潮，“鈍感力”一詞甚至被當時的首相小泉純一郎所引用。

2014年1月，渡邊淳一開始為《日本經濟新聞》“我的履歷書”專欄寫稿。中曾根康弘、稻盛和夫都曾在這個專欄寫作。

在專欄中，渡邊淳一無所顧忌地披露了他年少時的風流韻事。性意識覺醒時曾擔心自己的陰莖短小；大學時與護士交往，導致對方懷孕，勸說對方墮胎；拋棄家庭到東京后與情人同居，又繼續出軌……

如果不是因病去世，這位情愛大師也許會獻寶般將他更多的私生活細節與讀者分享。現在，時間將他永遠定格為一個有趣的老頭：幽默直率，通曉男女之間的智慧，富于感情。

【本文作者為渡邊淳一作品《在一起，不結婚》（浙江文藝出版社2013年7月版）、《櫻花樹下》（即出）的中文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