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
分田到戶以前,鐘表尚未普及,生產隊都安排更夫,更夫最初的主要工作就是夜間給百姓定點報時,相當于現在的巡夜工作。
生產隊的院里設有更房,也是打更人晚上小歇的地方。更夫也多是羸弱之軀,重活干不了,只能攬上打更的活計。打更實用的工具,通常是一面銅鑼,外加一個鑼錘兒。
銅鑼之于更夫,猶如鋼槍之于戰士,甚是愛惜。每每手不離鑼,鑼不離身,唯恐被人偷去,砸了自己的飯碗。打更的活兒雖不重,卻很辛苦。晚上,一手拎銅鑼,一手拿錘兒,黑燈瞎火,深一腳淺一腳。
打更報時很有講究。敲一下,代表初更;敲兩下,二更天已至;以此類推,五下響起時,天已放亮。鑼聲必須按照時辰走,每更不得多敲,亦不能少敲。作為夜間報時辰的更夫就相當于游走于屯子里的“活時鐘”。更夫靠什么來確定打更的時辰呢?依據更房里那個手動上勁的“馬蹄表”。
記得小時候,一到天黑,就會聽到更夫的打更聲:“哐——哐——哐——”清脆洪亮的鑼聲過后,會傳來更夫透著親昵,句句是溫婉輕曼的叮嚀,上半夜一般喊“關好門窗,當心火燭啊”,下半夜一般喊“太平無事嘍”,尾音拖得長長的,充滿關愛和暖意的更聲輕輕敲打著窗欞,飄過低矮的屋檐,回蕩在小屯的夜空中……
當時,我所在的生產隊的更夫是“二拐拉”,與我家是鄰居,我叫他大姨父,他腿腳不好,走路一瘸一拐。晚上在室外瘋玩時,我也會隨著他的鑼聲,喊“關好門窗,當心火燭啊”,不耐煩的時候,他會高舉手中的鑼錘兒,作向下捶打狀,唬我早點回家,省得家里大人擔心焦慮,有時他也好言相勸,說趕緊回家睡覺去吧,不然睡得太晚半夜在被窩里“畫地圖”,可要砢磣一屯子了。我也就不當他的“跟屁蟲”了,悻悻地轉身回家。
更夫都有較強的安全意識。那時候,防火是最大的事。“二拐拉”在報時的同時,還要伸長脖子,像獵犬一樣這嗅嗅,那聞聞,東張西望,小心翼翼洞察著屯子里的異常情況。如果聞到一絲煙火味,會立時提醒戶主,快查看一下是否有火災隱患。
后來,屯子里不時有小偷小摸的事情發生,“二拐拉”的職責范圍被人為地擴大,在負責打更的同時,又成了夜間巡邏的人。貧瘠的土地,不長莊稼,卻長賊心。“哐!”深夜一聲鑼響,賊人聽了自然會心驚肉跳,收斂賊心。
如今,老百姓的生活好了,掌握時間再無需通過更夫打更完成。手持銅鑼的更夫,再也見不到了。然而,那洪亮、飄渺、蒼涼的鑼聲和更夫那充滿愛意的叮嚀,依然在不經意間,在某個靜靜的夜晚,一同穿過我日漸荒蕪的夢鄉,給我帶來久違的溫暖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