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與黑：南非總統祖馬

文/顏武

紅與黑：南非總統祖馬

The Red and the Black：South African president Jacob Zuma

文/顏武

在南非，祖馬作為資深的政治家和著名的反種族主義斗士，在民眾中享有很高威望。這與他曾參與艱苦卓絕的反種族主義斗爭，且具有卓越的領導才能密不可分 （圖/東方IC）

2014年4月22日，南非本屆政府的任期行將結束，5月7日，將舉行第五次全國大選以產生新的國民議會議員，并由此選舉出新一屆總統；這也就是說，雅各布·祖馬的第一屆總統任期即將屆滿，彼時，謀求連任的他能否如愿以償，將看選民的意愿。

在南非，祖馬作為資深的政治家和著名的反種族主義斗士，在民眾中享有很高威望。這與他曾參與艱苦卓絕的反種族主義斗爭，且具有卓越的領導才能密不可分。然而，牧羊人出身的他，在其政治生涯中，卻又備受爭議。輿論曾形容，祖馬的政治生涯就像是“一部紅與黑雜糅的后現代電影”，強勢形象與屢涉丑聞，猶如紅與黑交替出現。

因其擁有卓越的領導才能，這些年，南非經濟社會發展穩健，國際地位與日俱增；同時，從副總統、總統一路走來，他也因屢涉丑聞，多次站上被告席，廣受輿論批評。

3月19日，南非獨立的反腐敗機構公共保護者圖麗·曼德賽拉對祖馬位于恩坎德拉的私邸耗資2.15億蘭特建設情況進行調查后發表了報告，指出祖馬及其家人有過度使用公帑升級私邸之嫌：“通常而言這都以安保之名處理，不過政府為總統及其家人建設私邸訪客中心、牛棚和泳池，甚至是露天劇院，并非安保必要，而是保障了安逸享受。”這位公共保護者認為總統一家應該為一些不必要的花費埋單。這是曼德賽拉受南非國民議會委托，進行為期兩年的調查后出具的“診斷書”。

金蟬脫殼后的有驚無險

祖馬的命運與南非的命運緊密相連。在種族隔離時代，他追隨新南非的精神象征曼德拉，堅定地走上反種族隔離的斗爭，甚至與其一同在羅賓島入獄10年，后又流亡國外14年。1994年，南非獲得新生，種族隔離的“藩籬”被徹底拆除，新生的國家開始走上民主政治道路。

祖馬也一步步走上了政壇塔尖。

然而，與首任總統曼德拉和繼任總統姆貝基相比，祖馬的“草莽英雄”色彩更濃。因此，勝利后，他身后的“黑影”也更長——受賄、欺詐、強奸等指控不斷，他卻又一路能夠“金蟬脫殼”，全部被撤銷指控，無罪前行……

祖馬最早涉及的一樁丑聞是在1997年至1999年期間。2012年3月12日，媒體又對這一丑聞進行了深入披露，稱祖馬的發言人麥克·馬哈拉賈1997年至1999年擔任政府運輸部長期間，他和夫人通過祖馬的前財務顧問——已因貪污入獄的沙比·謝克做中間人，收受法國Thales軍火集團賄賂230萬蘭特。此外，謝克還曾贈送馬哈拉賈及其家人價值50萬蘭特的各種禮物，包括往返美國迪斯尼樂園的游玩開銷和一張進口大理石茶幾。媒體還稱，Thales還曾與謝克達成書面協議，請他作為中間人，支付時任副總統的祖馬每年50萬蘭特“保護費”，以保證該集團任何時候都能免受任何涉及軍購丑聞的調查。

這一案件在2005年11月曾被正式提起訴訟，檢方對他提出了包括敲詐勒索、洗錢、欺詐等在內的16項指控，他也因此被解除副總統職務。不過，祖馬仍然擔任非國大副主席，依然是南非政治生活中舉足輕重的人物。2006年9月20日，主審法官姆西芒撤銷了針對他的腐敗指控。這是由于在法官作出撤銷指控的決定前，檢方已經收回指控——稱沒有做好繼續（指控）祖馬腐敗案的準備工作。姆西芒稱，檢方從“一個災難走向另一個災難”，未能遵守正確的程序，他別無選擇只能駁回目前的起訴。

這樣，祖馬就在這一轟動全國的案件中全身而退。至于祖馬是否收受了賄賂，至今成謎。

一案剛“平”，一案又起。也是在2006年，他被指控于2005年11月2日在其約翰內斯堡的家中強奸了老戰友31歲的女兒。這名女士指稱，“自己一直像對待父輩那樣敬重祖馬，雖然自己三次說‘不’，但祖馬還是把自己的雙手反壓在床上，強壓在自己身上”。對此，祖馬一直堅稱自己無罪，稱這是“你情我愿”。法庭最終認定，祖馬的強奸罪名不成立。

戲劇性的是，2008年9月，南非高等法院又“舊事重提”，認為2006年取消對祖馬腐敗起訴的決定是不正確的，他仍然需要面對16項指控。更戲劇性的是，2009年1月12日，南非上訴法院駁回了高等法院的裁決。隨即，同年4月6日，南非國家檢察機構以指控缺乏足夠證據并存在嚴重程序違法問題為由，撤銷了對祖馬的腐敗指控。“

虛驚一場”。由此，也為祖馬通向總統之路掃清了障礙。

有一點十分奇特，就是對祖馬的指控，都會引起其支持者的抗議。他們認為對祖馬的腐敗指控也好，強奸指控也好，都是“政治陰謀”，“旨在阻止祖馬在2009年姆貝基總統任期結束后進軍總統職位”。

當時，南非和平和和解學院政治分析家布朗就對媒體稱：“無罪判決將給祖馬非常大的支持。這將是一個巨大的辯護。”政治分析家謝皮也對媒體稱：“很顯然，法官的判決使祖馬獲得了解脫，所有那些對他是否有罪存在疑慮的人們現在可以全力支持他了。從政治上說，姆貝基不是祖馬的對手。姆貝基可能擁有國家力量，但祖馬有政治力量。”

確實，對祖馬的支持，一直以來，都非常強烈。2009年的全國大選中，祖馬如愿獲勝，出任總統。

其實，發生在祖馬身上的種種，與非國大的成長史有關。或者說，圍繞著祖馬的各種指控，以及有關他私德的種種，都是非國大干部的一個縮影。非國大的許多干部因參加反種族隔離斗爭，得到了許多國家的經濟資助，像它的軍事力量民族之矛組織的斗士，每人每月可獲瑞典政府給予的2300蘭特津貼，個別人物還享有特殊資助。然而，非國大流亡成員的收入卻少得可憐。同時，由于他們都未曾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再加上長期從事斗爭，謀生技能嚴重缺乏。因此，這批長期從事“革命工作”的干部，獲得勝利后，一些人希望繼續保持一定的生活水準，一些人則迅速產生了向白人生活水準“迎頭趕超”的念頭。可是，靠政府所發的薪水顯然無法“趕超”，于是，便千方百計“另辟蹊徑”。對此，曼德拉后來談及非國大干部的腐敗時說，他們就像第一次走進糖果店的窮孩子，一旦觸及政府資金就再也不肯撒手。

接受政治獻金甚至被不少非國大干部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工商業人士在與新政府合作的堂皇借口下，便大搞利益輸送。非國大的不少高級干部財富積累果然“后來居上”。祖馬需要贍養一大家子的人，原本背負著沉重的經濟壓力，然而正是謝克、顧帕塔這些富裕家族的及時出現，不僅提升了祖馬整個家族的生活水準，還幫助祖馬下一代涌現出了南非最年輕的百萬富翁。

祖馬的下一代確實已非常富裕，而且還不時惹禍。今年2月1日，祖馬經商的兒子杜杜扎內駕駛保時捷911 Turbo跑車撞上一輛出租車，導致一死兩傷。而且，警方也沒有按照規定對其進行酒精測試。這一事件也曾引發街談巷議。

南非輿論曾尖銳指出，非國大建黨百年之際已被追求個人致富、漠視大眾的貪婪文化所侵蝕。而且，它是執政黨，眾多政府官員都是非國大干部，由此，政府的腐敗也就“水到渠成”。

影子拖地的貪婪文化

非國大干部的這種心理，以及非國大的“病灶”，祖馬自然心知肚明。

因此，雖然其本人也受丑聞困擾，然而出任總統后，他還是多次表示，打擊腐敗將成為政府的優先目標之一，政府必須嚴懲腐敗。

2010年9月20日，在非國大全國會議上，祖馬嚴厲指責政府官員和非國大干部利用職權牟私利的行為。他說，政府官員的腐敗十分嚴重，已成為影響非國大群眾基礎的重大弊端。非國大必須采取果斷行動，堅決打擊任何以權謀私的行為。他還說，應當加強民眾和媒體的監督，將非國大成員以及各級政府官員以權謀私的行為予以充分曝光。在2011年2月10日的國情咨文中，祖馬同樣聲稱，政府將“完善監管制度，懲治貪污腐敗”。

行勝于言。祖馬在2011年10月24日，一口氣解除了聯合執政與傳統事務部長希塞卡和公共工程部長恩卡賓德的職務，暫停了警察總監塞萊的職務。希塞卡涉嫌違規使用大約60萬蘭特公款用于個人旅行，包括前往瑞士探訪因走私毒品遭到監禁的女友。恩卡賓德和塞萊則都卷入不動產非法租賃。同年1月，國家安全部長奎萊的妻子因販毒被捕，并于當年10月判刑。

祖馬出任總統后，確實已沒有對他嚴重腐敗的指控，然而，仍然是“麻煩”不斷。

2013年，“顧帕塔門”在南非沸沸揚揚，廣受關注。同年10月，媒體曝出新線索，指稱祖馬牽涉其中。顧帕塔家族是南非豪門，“顧帕塔門”是指顧帕塔家族的私家飛機被允許在軍用機場起飛。10月3日，空軍中校安德森在證詞中寫道，曾獲得“一號”（祖馬的代號）默許，同意顧帕塔家族私家飛機降落在比勒陀利亞沃特克勞夫軍用機場。6日，更多細節被曝光，稱有七架搭載顧帕塔家族成員的民用直升機被允許從沃特克勞夫軍用機場起飛，理由是“一號”將會見該“印度代表團”。媒體稱，調查報告顯示，空軍準將、沃特克勞夫機場指揮官隆巴爾在一份秘密郵件中寫道，“2013年5月1日（顧帕塔家族私家飛機降落后一天），有七架民用直升機將搭載一個印度‘貴賓’團，從沃特克勞夫機場起飛前往西北省比林斯堡與‘一號’會見”。

輿論為何對祖馬與顧帕塔家族如此“感興趣”，是因為兩者的親密關系在南非盡人皆知，有關利益輸送的“小道消息”也不時傳出。當然，這樣的“門”，對歷經“大風大浪”的祖馬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不過，媒體持續關注達兩年之久的有關他私邸的豪華裝修丑聞，祖馬卻不得不嚴肅對待了。

曼德賽拉的調查證實，祖馬私邸的安保升級正常的估價應該是3600萬蘭特，如今卻遠超曼德拉私宅裝修費用的八倍。調查還顯示，祖馬的一些鄰居都被勸走，為此政府花費了至少800萬蘭特的拆遷費用。

司法部長拉德貝雖然有所“辯護”，但也坦承工程建設過程中“確實存在一些行政失當、腐敗和效率低下的元素”。

曼德賽拉的報告公布后，總統府也發表聲明，稱祖馬其實一直為所謂的過度采購而不安。也是基于這一考慮，政府才指定了跨部門的工作組調查此事。總統府還表示，其實祖馬在2013年12月就已經指定一個特別調查小組調查其中可能出現的行政失當問題。雖然總統府的回應非常正面，然而，3月23日，曼德賽拉公開透露，她的調查歷盡曲折，調查中，一些檢察官、國家法律顧問和部長要求她停止調查，個別官員甚至威脅要抓她去坐牢。她還稱報告公布后“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擔心人身安全無法得到保障——“可能會被一些激進人士殺害”。

確實，對祖馬私邸豪華裝修的調查，也如以前對他的指控一樣，“有人歡喜有人愁”。一些媒體叫好，而包括非國大青年聯盟在內的一些組織和個人則對曼德賽拉選擇在大選前公布調查報告不滿，認為她是“政治掮客”，選擇了一個對執政黨非國大傷害最大的公布時間。

然而，對在民間有“鐵娘子”“女英雄”之稱的曼德賽拉來說，她肯定不愿卷入選舉的旋渦。何況，公共保護者是南非獨具特色的反腐敗機構，曼德賽拉多年來的盡職盡責，在南非也有口皆碑。曼德賽拉雖由祖馬提名，然而她已不止一次對祖馬展開調查了。2010年3月8日，曼德賽拉收到民主聯盟議會黨團主席托利普提交的一份信函，指責祖馬違反了《行政道德法規》——據此法規，總統應在上任60天內將收入、資產或者負債等情況向國民公布，內閣成員也必須公布財產。然而祖馬直到上任八個月后還按兵不動，其內閣成員也毫無動靜。曼德塞拉接到“投訴”后，立即調查，并在4月7日公布了結果，判定祖馬“拖延”，違反了《行政道德法規》，要求祖馬及其內閣成員立即公布財產狀況。

曼德賽拉就是如此秉公執法。

不過，至少到目前，牽涉到選舉，祖馬總會被認為是“無辜”，甚至是被“迫害”的。

尤其是，眼下，祖馬聲名如日中天。這些丑聞也罷，事件也罷，都不足以“掀翻”非國大。最新的一項對2222名已注冊選民的調查顯示，非國大的支持率達到66.1%，大幅領先民主聯盟的22.9%和自由經濟戰士的3.7%。如果不出意外，祖馬將再次如愿以償，連任總統。

當然，不管怎么說，祖馬一路走來，腐敗的陰影并未消失，非國大“貪婪的文化”也未消除，政府官員的腐敗更是遠未遏制。因此，祖馬若欲名垂青史，非國大欲能受到民眾的擁護長久地引領國家，以及南非能在國際社會贏得更大的聲望，就必須在反腐敗上付出更多艱苦的努力。

這正如納爾遜·曼德拉所說的，“我們未來的希望取決于應對腐敗的魄力。”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