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耿


盛大賽會助推主辦國經濟,似乎是確鑿結論。
1950年巴西第一次主辦世界杯,當時這被視為巴西發展中的戰略性事件,尤其有利于資本、鋼鐵、冶金和建筑商品的相關部門。
巴西周邊亦有受益于大型賽事的例子,比如墨西哥1970年和1986年的世界杯,阿根廷1978年的世界杯,智利1962年的世界杯。
歷史上,許多國家將大型體育賽事作為基于凱恩斯主義的發展經濟的反周期戰略。
2007年,當巴西獲得世界杯主辦權時,當局就渲染世界杯將創造就業、加快基礎設施投資、吸引兜里揣滿了美元的游客。
巴西體育部大型賽事顧問約爾·貝寧對BBC說:“世界杯是我們推進地方、國家兩個層面社會經濟發展的歷史性機遇。”“將創造價值360萬雷亞爾(約合990萬元人民幣)的工作機會,還將在經濟領域留下重要遺產。”
最近幾周,一些分析家警告說,世界杯可能會讓人們的厚望落空,它不會產生有意義的經濟價值,無論長期還是短期。
算不清的出入賬
為巴西世界杯和籌備中的奧運會算一筆支出賬不容易。
權威的《圣保羅頁報》也出了錯。2014年4月17日凌晨,該報網站稱里約奧運會的支出“已超”2012年倫敦奧運會,傍晚即更正稱“已接近”。
截至該報道刊發當日,里約奧組委公布的支出為367億雷亞爾,這個數字將在賽事結束前持續爬升,超越倫敦勢在必然。
2009年,里約從競爭城市中勝出取得奧運會主辦權時,預算為289億雷亞爾(相當于2014年的381億雷亞爾)。其實,關于里約奧運預算及已支出款項的數字有多種說法,如280億∽360億、288億∽375億等,但都相差不大。
里約奧運會的總預算主要投向三個方面:
第一部分約70億雷亞爾,負責參賽隊的交通及體育器材費用;
第二部分稱為“責任矩陣”,是指對奧運設施的投入。目前預計56億雷亞爾,41.8億來自采用政府-私人合作模式(PPPs);
第三部分,公共政策計劃,稱為“遺產”。其中有27項基建工程因為奧運會的緣故,需要提前完工或擴大規模,比如里約港、地鐵4號線和興奮劑檢測實驗室。由聯邦、州和市三級政府投資。總額240億中43%來自民營企業。
對里約市政府而言,要負責總值143億雷亞爾的14個工程,包括若昂·阿維蘭熱奧林匹克體育場的投資翻倍,奧運交通以及西區衛生。
世界杯的投入各方估計差距很大,官方公布的是256億雷亞爾。
收入賬就更難算了。
穆迪投資評級機構與資本經濟公司最近的兩份報告顯示,潛在旅游消費及與賽事相關的基礎設施投資,對GDP的貢獻很小。
“無論是直接的經濟影響還是后續效應,世界杯的表現都會很弱。”資本經濟公司的新興市場首席經濟學家尼爾·謝林說,“機場、交通網和市政基礎設施的投資不足GDP的0.5%,不會緩解巴西經濟的結構性瓶頸。”
“政府將世界杯作為改良經濟結構的藥方。但是世界杯本質上是一個節日。基礎設施是為了巴西的可持續發展,很早就該建的,不應該與世界杯捆綁在一起。最終,政府畫了一個實現不了的經濟愿景。”聯合國的世界杯顧問、熱圖利奧·瓦加斯基金會教授佩德羅·特倫格羅斯表示。
政府傾向于夸大世界杯收益
也有一些政府樂于援引樂觀調查。
2010年,巴西體育部委托2014年世界杯咨詢聯盟所做的一項調查顯示,世界杯的經濟效應約為1832億雷亞爾,效應將持續至2019年。
同年,安永與熱圖利奧·瓦加斯基金會的一項合作調研得出類似結果。“本屆世界杯將在投資領域產生驚人的連鎖效應。”該報告稱,“經濟騰飛像滾雪球,直接用于賽事的投資可被放大五倍,還將影響多個行業。”
然而,另一些研究認為,這些預測高估了形勢。
比如,坎比納斯州立大學經濟學教授馬塞洛·普羅尼認為,最初的預測中沒有考慮近幾年的經濟衰退——這會在諸如世界杯接待區中抑制投資。
漢堡大學的沃爾夫岡·馬恩尼格研究世界杯與奧運會的經濟效應已有數年,他對政府所提供的數字相當懷疑。“對創造的就業機會以及收入進行虛增估計,司空見慣,因為政府要證明其對體育場館和體育設施的投資是合理的。”
通過對許多世界杯、奧運會主辦國的分析,這位學者并未發現大型賽事能帶來顯著的經濟效應。“世界杯能帶給人民的具體福利就是快樂,但僅此而已。新創造的就業崗位往往是暫時的,很難預測如果我們將投資于體育場的錢投在其他地方,是否收益更好。”
靜候“蜂聚效應”
從傳統的凱恩斯主義宏觀經濟學角度看,世界杯的經濟影響是一種需求沖擊,通過直接效應和乘數效應影響主辦地的產出、收入和就業水平。這種沖擊是短暫的,在世界杯舉行期間集中爆發,形成需求的“蜂聚效應”。
2010年,熱圖利奧·瓦加斯基金會的報告預計,世界杯催生興奮的氣氛,民眾越興奮,越傾向于消費。但至少截至目前,這種氣氛還未出現。
該報告公布時,80%的巴西人支持主辦世界杯;而根據Datafolha的調查,目前有55%的巴西人認為,辦世界杯弊大于利。企業亦很冷感,2014年4月,據安永對400家巴西公司的調查,49%沒有受到世界杯、奧運會的影響,只有18%看到這兩大賽會的積極作用。
當然,局部性的興奮點還是在頻繁閃爍的。
比如,在商品零售中,電視銷售已經持續幾周增長。球星卡成了令人垂涎的商品。
盡管社交網絡上的“不去世界杯”運動如火如荼,但巴西國家隊仍然是推特上最受追捧的球隊。推特副總裁凱蒂·雅各布斯·斯坦頓說:“我們希望決賽將會打破所有紀錄,不論是推送信息的數量,還是參與討論該話題的人數。”endprint
最興奮的當屬準備把房子出租給世界杯游客的房東。巴西人在自己家中為游客準備了10萬張床。在Airbnb網站上,有約2萬條針對世界杯的床位廣告,提供8.2萬張床。而在另一網站Homestay Brazil,則有超過1.9萬張床。根據這兩個網站的數據,世界杯前后,找房者與愿意將自己家的房間向陌生人開放的家庭,都翻了一倍。
當然,巴西人的開價也翻了倍。
“大白象”恐懼癥
上世紀70年代,巴西的基礎設施投入占GDP的5%,而過去十年中,這個占比下滑至2%。目前巴西經濟進入一個新的增長周期,但基礎設施仍是20多年前的老底子,港口、公路、鐵道、機場陳舊,能源供應嚴重不足。
巴西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外國投資機構和私人投資者,融資設立了一個“促進增長計劃”,簡稱PAC,加大基礎設施的建設力度。PAC計劃與世界杯、奧運會的投資計劃結合,從這個意義上,大賽事非常有利于巴西經濟的增長,但也留下一些隱患。
經濟學家桑德拉·昆特拉警告說,市政府為承辦賽事而舉債,可能會在未來三年釀成危機。主辦城市都被鼓勵舉債——它們通過法律獲得授權,即使其債務總額已超過實際凈收入,仍能拿到貸款。地方組委會及與世界杯有關的企業獲豁免稅項,招投標法亦有調整,允許企業在項目未確定的情況下競標。
而基礎設施中的運動場項目,已經引起“大白象”恐懼癥。
“大白象”意即大而無用,是指某一需要高昂費用維持、卻難有經濟效益的資產。
里約的大地上就趴著很多這樣的“大白象”——當里約2007年主辦泛美運動會時,建設的體育設施號稱足以滿足巴西承辦世界性體育賽事的需要,但其后盤點時卻發現沒有留下多少可用遺產。
世界杯似乎為巴西留下了更多的“大白象”,遍布全國——納塔爾市的沙丘競技場、庫亞巴市的沼澤運動場、亞馬孫體育場、伯南布哥體育場、巴西利亞的加林查國家體育場。
以亞馬孫地區最大城市馬瑙斯為例,興建中的體育館將可容納4.3萬名觀眾,但觀看職業足球賽的球迷平均每場不到600人。
里約市長帕埃斯擔憂這個城市未來可能和雅典一樣承受可怕的“白象”魔咒,他說:“不要期待我們交付的場館很華麗,因為遺產對于我們,不是一座事后拆除的漂亮場館,而是要永久地留給人民的。”
而根據巴西經濟研究院(Fipe)以巴西利亞加林查國家體育場為例的研究,“大白象”也未必一成不變。巴西利亞本來沒有一支足球勁旅,卻新建了世界上第二昂貴的足球場,被認為是“大白象”。投入使用15個月,該球場共進行了41場賽事,每場拉動1230萬雷亞爾的當地經濟,直接或間接創造2000個就業崗位。
塞爾希培州聯邦大學地理系教授內爾森對于世界杯作為經濟和社會發展的誘導器的作用持肯定的態度。他說:“‘PAC-世界杯項目對于創收和創造對機械、工業裝備的需求很重要。體育場館的建設導致內部乘數效應,并導致宏觀經濟的收益。”
他分析說,即便經歷著國際經濟衰退時期,巴西仍是目前世界上失業率最低的國家之一(5%,2014年3月,據巴西地理和統計研究所),有些因素可以解釋這種情況,即:過去十年中進一步多樣化的商業伙伴關系——南南流動使巴西不再輕易被卷入資本主義中心國家的危機宿命;促進消費者和生產者的信貸;基礎設施投資,包括PAC,“我的生活我的房屋”項目以及世界杯項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