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宋代游記文學的特點

余冬林

內(nèi)容摘要：宋代是游記文學的興盛期。宋代記游詩文具有主理尚意，長于議論的特點；記游宋詞，則具有市井氣象，黍離之悲的特點。有宋一代，在旅游活動的舞臺上唱主角的是頗有文藝素養(yǎng)的文人士大夫。他們有著強烈的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在旅游活動中注重通過欣賞實在具體的景物去追求和領悟理趣。這些正是宋代游記文學特點形成的深刻原因。

關鍵詞：宋代 游記文學 特點 有宋一代，在旅游活動的舞臺上唱主角的是頗有文藝素養(yǎng)的文人士大夫。他們非常自覺地繼承了前人以文載游的傳統(tǒng)。游記散文和旅游詩詞因此得到了長足發(fā)展。如果說漢魏六朝是游記文學的開創(chuàng)期，唐代是游記文學的成熟期，那么宋代就是游記文學的興盛期。這一時期，游記作家輩出不窮，其中不僅有蘇舜欽、歐陽修、范仲淹、蘇軾、秦觀、陸游、范成大等詩文名家，而且有朱熹、陸九淵等著名學者，以及范仲淹、王安石等大政治家。他們留下了不少流光溢彩千古傳誦的游記作品。

一.記游詩文：主理尚意，長于議論

就風格而言，宋代游記有受理學影響，以記游為輔而重在說理的，如王安石的《游褒禪山記》、蘇軾的《石鐘山記》；有側(cè)重抒情寫景，描繪自然風光的，如朱熹的《百丈山記》、范成大的《峨眉山行記》；有清新簡潔，流暢明麗的，如秦觀的《龍井題名記》；也有縱橫恣肆，氣魄宏大的，如蘇軾的《前后赤壁賦》、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更有陸游的《入蜀記》，以日記體形式狀景物，記古跡，敘風俗，作考證，抒情感，內(nèi)容豐富，筆法自如，從而開創(chuàng)了一種日記體游記。總之，宋代游記數(shù)量眾多，形式多樣，風格各異，從而為后代游記文學的繁榮和發(fā)展開辟了廣闊的前景。

宋代文人具有強烈的國家主人翁意識和社會責任感，因此常常意氣風發(fā)地大發(fā)宏論，“開口攬時事，議論爭煌煌”。他們熱衷于講道論學，而理學也開始成熟盛行，因此，長于議論成為宋代旅游文學也是游記散文的一個鮮明特點。宋代許多游記，寫景只是全文的鋪墊，其中心則是闡明一個事理。王安石的《游褒禪山記》就是宋代游記散文具有議論化特色的突出代表。該文不以記游為重點，而是把記敘與議論巧妙地結(jié)合起來，借以闡發(fā)治學的見解。學習是沒有止境的，“問其深，則好游者不能窮也”；學習愈深入，遇到的困難就愈大，而所得的收獲也就愈多，所以說“入之愈深，其進愈難，而其見愈奇”。但一般人學習淺嘗輒止，半途而廢，而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又必須堅持不懈刻苦鉆研才能獲得，所以作者又說：“夷以近則游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zhèn)ス骞址浅Ｖ^，常在于險遠。”全文借景說理，即景言志，說明做學問要達到高深的造詣，就必須具有不畏艱險的勇氣和百折不撓的精神。

當然，借景說理抒情的游記散文名篇，還有蘇軾的《前后赤壁賦》、范仲淹的《岳陽樓記》等。這些游記作品氣魄宏大，文筆恣肆，議論縱橫，是古代游記散文中不可多見的璀璨明珠。

宋代游記散文名篇薈萃，佳作迭出，除上文提及之外，還有王禹偁的《黃州新建小竹樓記》、曾鞏的《墨池記》、蘇舜欽的《滄浪亭記》、晁補之的《新城游北山記》、呂祖謙的《游蘭亭記》、程端明的《游金華三洞記》、王質(zhì)的《游東林山記》以及與南宋對峙的金朝文學家元好問的《濟南行記》等。

以詩記游，始于先秦，盛于唐宋。唐旅游詩主情，重審美，韻味悠揚；宋旅游詩主理，尚意趣，議論風發(fā)。王禹偁的《村行》，林逋的《秋日西湖閑泛》，梅堯臣的《魯山山行》和《東溪》，歐陽修的《伊川獨游》，蘇舜欽的《初游滄浪亭》，王安石的《登飛來峰》和《泊船瓜州》，蘇軾的《飲湖上初晴后雨》和《題西林壁》、陳師道的《十七日觀潮》以及陸游的《游山西村》等都是景、情、理水乳交融的優(yōu)秀旅游詩作。

二.記游宋詞：市井氣象，黍離之悲

以詞記游，始于唐，盛于宋。宋代旅游詞可大致分為歌詠市井風情、抒發(fā)羈旅愁緒、描繪自然風光和憑吊歷史古跡等幾類。

宋代的商品經(jīng)濟繁榮，城市富庶繁華，市井文化勃興，眾多的文人流連忘返以詞唱和。這類表現(xiàn)市井風情的代表作首推柳永的《望海潮》。此詞從自然形勝和經(jīng)濟繁華兩個角度真實地交錯描繪出杭州的美景和民眾的樂事。它前所未有地展現(xiàn)出當時社會的太平氣象和都市風情，深為文人士大夫所激賞。

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使宋人旅游不再有唐人那樣豪邁雄闊的氣概。文人士大夫在旅游詞中流露出更多的羈旅惆悵、離愁別緒和隱藏于內(nèi)心深處的家國之憂。秦觀、周邦彥、朱敦儒等著名的詞人都是如此。其中秦觀的《踏莎行》可視為表現(xiàn)羈旅之愁的典范之作。

描繪自然風光的宋詞較多。較為突出的有潘閬的10首《酒泉子》，詠杭州十景；歐陽修泛舟穎州（今安徽阜陽）西湖所作的《采桑子·輕舟短棹西湖好》；李清照在建康（今南京）游湖所作的《怨王孫·湖上風來波浩渺》以及吳潛的《水調(diào)歌頭·焦山》、汪莘的《沁園春·憶黃山》、張孝祥的《念奴嬌·過洞庭》和吳文英的《望江南·三月暮》等。其中歐陽修的《采桑子·輕舟短棹西湖好》清麗明快，自然而富有神韻。

詠嘆歷史古跡的宋詞，以辛棄疾的最為突出，他登建康賞心亭、江西郁孤臺、京口北固亭時所作的詞，將寫景抒情融為一體，筆調(diào)沉雄凄婉，意境蒼涼悲壯，堪稱宋詞中詠嘆歷史古跡的代表作。而孫浩然的《離亭燕·一帶江山如畫》、康與之的《訴衷情令·長安懷古》、張孝樣的《水調(diào)歌頭·過岳陽樓作》、吳潛的《滿江紅·豫章滕王閣》、方岳的《水調(diào)歌頭·平山堂用東坡韻》、汪元量的《鶯啼序·金陵故都最好》等，也都是這類詞中的優(yōu)秀之作。其中康與之的《訴衷情令·長安懷古》作于北宋末年南渡之前，是作者到長安游覽秦漢宮闕遺跡的所見所思。深長凄愴的黍離之悲浸透紙背，無從排遣的的憂國之愁洋溢于字里行間。這種特定的情感正是北宋末年動蕩的社會現(xiàn)實在旅游詞作中的真實反映。

三.結(jié)語

兩宋時期，國勢遠不及漢唐強盛。在外，與遼、西夏、金的戰(zhàn)爭敗多勝少，一再屈辱地簽訂和約輸銀納絹以求一時之茍安。在內(nèi)，機構臃腫冗官冗費，財政時有困難。這些內(nèi)憂外患，不僅嚴重刺激了宋人特別是文人士大夫的自尊，形成深刻的精神創(chuàng)傷，而且使得他們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日益強烈。社會憂患意識可以說是中國文人士子一以貫之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孟子·離婁下》云：“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以世俗地主經(jīng)濟為基礎建立起來的趙宋政權在立國之初就明確表示：“（本朝）與士大夫治天下”，并勒不殺士大夫之誓以昭子孫。在崇文抑武的國策之下，文人士大夫的地位空前提高，他們往往以國家棟梁自居，以國家天下為己任，密切關注國計民生，具有較前人更深廣的社會憂患意識。“先天下之憂而憂” ，正是他們特有心態(tài)的真實寫照。這種社會憂患意識在文人士大夫中具有極大的普遍性，并且深深地滲透到他們的旅游文學之中。

自中唐以來的由向外轉(zhuǎn)為向內(nèi)的人生追求指向日益強大以及兩宋理學的形成，使得文人士大夫更加注重知性內(nèi)省，造微于心性之間，把自我人格修養(yǎng)的完善視為人生的最高目標，而一切世俗功利都只是人格修養(yǎng)的外在表現(xiàn)而已，這也就是以“內(nèi)圣”控“外王”的人生路線。由于深受三教合一思潮以及南禪宗的影響，文人士大夫的審美情趣也發(fā)生了改變。他們認為，審美活動中的雅俗之辨，關鍵在于主體是否具有高雅的品質(zhì)和情趣，而不在于審美客體是高雅還是凡俗。蘇軾說：“凡物皆有可觀，茍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瑋麗者也。”黃庭堅說：“若以法眼觀，無俗不真。”便是這種新的審美情趣的體現(xiàn)。因此，宋人旅游理趣盎然，注重通過欣賞實在具體的景物去追求和領悟理趣，也就是因物及理，因景言理，因象悟道，因游得理。以上種種，正是宋代游記文學特點形成的深刻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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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江西九江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古代文學與文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