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青
敦政治經濟學教授蘇珊(Susan Strange)女士,是國際政治經濟學(IPE)的學科奠基人之一。她認為,全球經濟體的權力來源于四大結構:安全、生產、金融和知識。而人們經常關注的運輸、貿易、能源、福利等層面的問題,在蘇珊的政治經濟學中,只是次一級的權力結構。她的分析邏輯,成為了后續新制度經濟學的主要分析框架。
政治經濟學的分析框架
安全。國家安全、經濟安全,對于一個經濟體的重要作用,已是常識。
生產。如果說經濟學討論的是生產問題,那政治學討論的則是(各種)分配問題。早在政治經濟學的先驅者如馬克思那里,生產方式決定了分配方式,就已經成為了共識。一方面是能否參與生產,即市場準入;另一方面則在于價值獲益,即分配多少的問題。
金融。這里先說一個金融全球化的問題——中國的互聯網金融創新,為什么要在國際視野之下討論問題?答案也很簡單,現在早就是全球化時代。特別是,互聯網和金融這兩個領域,都是高度全球化的領域。
金融大鱷羅杰斯曾表示,金融對于經濟的增長有巨大的杠桿作用。有經驗數據可以證明,當前資本流動的速度是貨物貿易流動速度的15倍以上。經濟處于上升期時,每年有很多的收益和利潤,金融業的杠桿作用也促使經濟以更高速度發展;然而,一旦收益和利潤開始萎縮,在杠桿作用下,金融就又會拉動整個經濟和某些受牽連的國家以更可怕的速度下滑,而且,這種速度會比它發揮積極作用時提升經濟的速度更快。
美國總統奧馬巴在2012年簽署了JOBS法案(《美國就業法案》),正是通過讓全民投資創業的合法化,從而以創業帶動就業。這個被稱為“眾融法案”的創業促進法案,被業界廣泛認為是一項對于創業和美國經濟復蘇的重大利好,同時,也是從“生產”方式和“分配”方式上的“資本民主化”的重大利好——推動了金融投資,這個以前只能由少數精英人物把控的領域,向著資本民主化邁出第一步!同時,“眾融法案”不限投資人資格、不限國籍的法律安排,向全世界各種聰明人、各種優秀的項目開放了美國的資本市場,讓美國又一次走在了全球資本話語權的制高點上!
知識。知識的分析框架,是一個被最多人忽略的問題。沒有一個人不在經濟和商業之中,但多數人沒有意識到,知識是一個問題。哈耶克就認為,經濟的組織方式,是一個知識組織方式的問題。從尼采、波蘭尼、福柯、哈耶克,這個世界最重要的思想家們,都在討論知識問題。
創新和監管
先談創新。金融大體上可以分為借貸和投資。說到互聯網金融,今天媒體談得較多的是P2P借貸方式。我想多談談互聯網投資的Crowdfunding。有人將這個詞譯為“眾籌”,但我更喜歡“眾融”這個譯法。比起借貸來說,投資更是一個知識密集型的產業,需要大量的專業人士來參與,無論是產業分析、企業估值、商業模式設計、團隊建設等等。所以,“眾融”不只有資金融通的意思,還有知識融合、人才融合的意思在里面,是一個更好的譯名。而且,從產業發展歷史來看,美國的“眾融”(Crowdfunding)概念,是從“眾包”(Crowdsourcing)發展來的。眾包,可以理解成大規模的外包,而且是連企業最核心的能力都可以尋求外包。先有眾包,再有眾融。無論眾包或眾融,都是知識密集型的、大規模的社會化協作以及網絡化“虛擬組織”的結構性“融合”,遠遠不只是簡單的“籌集”的概念。
在我理解,不應該只從模式角度談模式,不應該只從互聯網角度談互聯網,也不應該只從金融角度談金融。我們實際上應該從國家經濟、政治經濟學角度談問題。
任何改革都會遇到既得利益的阻撓,我們可以用增量改革的方式來做。習近平主席說,改革是由問題倒逼而產生,又在不斷解決問題中而深化。互聯網金融就是一個增量。在互聯網金融發展的過程中,一定會有一些新的利益體的出現,而恰是在它們的競爭中,普通創業者才有了生存和發展的空間。
奧巴馬為什么簽署《美國就業法案》呢?原因恰在于美國經濟危機以后需要刺激經濟,只有創業才有就業,奧巴馬成立了創業美國的項目。很有意思的是,不像中國搞科技園區、管委會的做法,而是找了兩個企業家來做這件事,也找了很多基金公司。最近,我見到一個很大的風投合伙人,這家基金投過百度,他跟我明確講VC會死掉,所以需要眾融這樣更個人化的方式服務創業投資。這幾天,我又讀到了一份美國資本互聯(CAPLINKED)公司的一份報告,也認為眾融將蠶食VC/PE這一類私募股權基金的市場份額。
眾融對國民經濟影響更大,P2P更多在一些高大上的機構當中在轉移支付、轉移財富,原來財富在銀行,未來財富可能會在BAT(百度、阿里、騰訊)這類公司里。除了要關注P2P,更要關注創業。金融不應該只為金融機構掙錢服務,金融應該為產業服務。一直講金融已經虛擬化,沒有為實業服務,不希望在新的互聯網金融領域又有同樣的故事發生。而且,眾融的業務因為創業,對于傳統銀行業務影響很小,傳統銀行對于中小企業、微創企業的貸款,本來就微乎其微。金融服務更需要的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錦上添花。
奧巴馬2012年簽署《美國就業法案》時,只允許合格投資人(Accredited Investor),如我們的QDII、QFII等等進行投資。但在2013年4月5號重新發布的第三版修訂案中,將投資者擴大成為了“任何人”,對投資人的身份資格、國籍都沒有了限制。這表面上看是監管問題,但這更應看作是制度的創新,同時在吸納全世界的錢和好項目。體制創新才是解決商業模式的根本手段。
再談監管。大概十年前,我曾做過在線支付,跟支付寶同年,后來我們的投資方非常擔心以后會面臨監管問題、牌照問題,于是我們在做了兩年后轉讓了,但堅持下來的像快錢、支付寶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后來幾方聯合成立了支付協會,人民銀行和銀監會聯合來管理,不少支付公司都拿到了牌照。互聯網金融行業也應該積極推動做這件事,而不是僅僅停留在討論。我也相信同樣的故事會在互聯網金融領域發生,2013年12月人民銀行就成立了互聯網金融協會。
監管必要,就應該做一點實際的事促進監管發生。黨的十八大之后大家都在“解讀”十八大報告,很多媒體從各個方面進行解讀探討。但是市場經濟更成熟的美國人、歐洲人在做什么呢?他們在“游說”政府,“眾融法案”就是在這樣的“游說”下實現的。在我看來,如果希望為行業做貢獻,不能停留在討論層面,要有行動,讓事情發生,讓監管或者法規發生。
無論是出于敬畏還是恐懼,有人談到BAT這類企業的壟斷問題,但這是競爭下形成的壟斷。事實上這樣形成的壟斷是無需過多擔憂的。比如當年有一個詞叫“WINTEL”聯盟,指微軟和英特爾,一家軟件、一家硬件,完全處于壟斷地位了,真正的天下無敵。但今天還有多少人在提微軟和英特爾?再以百度為例,它的搜索引擎很強大,但現在有很多人在研究下一代智能搜索引擎,語義識別、語音搜索等,也可能一夜之間,它們就會被某項創新所顛覆,現有壟斷就被打破了,所以不需要顧慮企業自然形成的壟斷。
同時,我認為這背后更大的話題是“改革開放”。很多人都說中國互聯網行業很“幸運”,得到了更為開放的發展空間。說其幸運,這背后卻也隱含著制度層面存在有沒有開放的因素。“改革需要倒逼”,改革受各種利益既得的牽制漸進曲折,與之相比,開放可能更為直接有效,比如應該讓民企進來,參與競爭,以開放促進改革,比如政府、金融機構的數據應該向民眾開放,比如互聯網金融的增量沖擊創新……事實上,無論監管還是治理,都是我們自己的責任和權利,不是“被開放”的。證監會主席肖鋼在黨的十八大之后曾表示:“這一輪金融改革,實質并不是放權,而是還權”。比如美國人就認為,眾融或個人化金融,就是資本的民主化。所以我們應該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愿意接受監管,但這是我的權利,不是誰恩賜給我的。(作者為價值資本網CEO、北京師范大學MBA中心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