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頎
傅宇光到城北支行任職轉眼已經三個多月了,盡管工作還算順利,但他總是覺得支行的氣氛有些怪異,鄭躍進辦事遮遮掩掩,員工們說話吞吞吐吐,好像在平和的表象下面隱藏著什么神秘的東西。
這天傅宇光被林茹拉著到下面的儲蓄所檢查工作,回支行的路上,林茹笑嘻嘻地說:“看不出來啊傅行,你這個正人君子竟然在海南還有一位紅顏知己哦。”
傅宇光一臉茫然:“沒有啊?”
林茹笑道:“別裝了,昨天我跟海南來的一個朋友聊天,她說上個月在三亞遇到一個熟識的女大款在和一個男的吃飯,上前寒暄,女大款介紹說,身邊那個男的是燕南市城北支行的行長,不是你是誰?”
“你就編吧,我上個月根本就沒離開過燕南市一步,怎么可能跑到三亞和一個女大款吃飯呢?”
林茹一臉不相信的神情,調侃地說:“哼,狡辯!如果那人不是你的話,就只有一種可能,是你的影子不聽話,擅自離開你跑到海南搞腐敗去了。”
傅宇光認定林茹是在詐他,就笑著和林茹聊了一陣子,這才轉身往自己辦公室走。
突然,他隱約看到走廊盡頭有一個人影,似乎剛從自己辦公室里出來,急匆匆向樓梯間走去。那人與自己個頭差不多,也穿著城北支行的藍色行服,可是,傅宇光卻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他緊走幾步追上去,但那人已閃進樓梯間不見了。傅宇光愣了一下,趕緊返回辦公室仔細檢查了一遍,倒沒發現丟什么東西,只是自己辦公桌上女兒小雨的照片莫名其妙地跑到報紙堆里去了。傅宇光把女兒的照片重新擺回原位,琢磨半天也弄不清這是怎么回事。
下午,傅宇光找資金營運部主任戴樹和談話,想了解一下唐副行長曾經點到的“存款流失”問題。
戴樹和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同志,平日工作有板有眼,從沒做過任何出圈的事情,傅宇光很敬重他。談話時戴樹和顯得有些緊張,傅宇光問到的幾個問題他都是簡單回答三個字:“不清楚。”見傅宇光盯著他看,便又補充了一句:“傅行,我真的不清楚。”
傅宇光無奈,只好微笑著對戴樹和點了點頭,示意這次短暫的談話結束,他可以走了。
戴樹和愣了一下,起身往外走,走到辦公室門口時他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來對傅宇光說:“傅行,我看出來了,你是實心實意想把城北支行搞好,但是你這么老實可不行,該抓你得抓,得有手段,等有的人背著你把雷都埋下了,就太晚了。”
傅宇光聽出戴樹和話中有話,趕緊問道:“戴主任,你能不能把話說得再明白點?”
戴樹和有些為難地說:“我就是隨便這么一說,太多的我也說不清楚。”說完,趕緊打開房門走了。
只剩下傅宇光愣愣地站在那里。
……
近來鄭躍進的日子很不好過。
國家新出臺的宏觀調控政策使資金面一下子緊了起來,李大軍的房地產項目已經到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地步。前天晚上他從海南給鄭躍進打電話緊急求救。聽著李大軍在電話里歇斯底里地喊叫,鄭躍進一陣煩惱涌上心頭:若不是自己這些日子為李大軍搞“體外循環”,支行的對公存款也不至于掉下來。再說,現在全國的資金面都很緊張,籌集資金越來越困難,鄭躍進已經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可李大軍還是不停地向他伸手。他當時就在電話里對李大軍嚷道:“你以為我是印鈔機呀,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李大軍當時也是急得火上房了,脫口而出:“我不管你有多困難,我現在已經是生死關頭了,我要是完蛋了,你也好不了。”
鄭躍進覺得這是李大軍在威脅自己,心里非常生氣,他對著電話冷冷地回了一句:“那就一起完蛋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賭氣歸賭氣,鄭躍進不得不想盡辦法籌集資金來堵海南的窟窿。
……
自從與戴樹和談話之后,傅宇光心里就開始犯了嘀咕,睡眠特別不好,有時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幻聽幻覺,似乎有什么不祥的事件正在他附近醞釀著。想到林茹竟然說她的朋友在海南見到了自己,想到鉆進自己辦公室那個神秘的背影,想到戴樹和關于“有人埋雷”的半句話,傅宇光隱約地感覺,城北支行可能會出點什么亂子。
傅宇光的預感不幸被言中了:幾天后,城北支行真的出了亂子,而且是個大亂子——西南科技投資公司存在城北支行的八千萬存款一夜之間竟然不翼而飛了!
這天傅宇光正和林茹商量新建儲蓄所的裝修預算,突然傳來一陣弱弱的敲門聲,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
“請問傅行長在嗎?我是西南科技投資公司的財務總監呂麗娜,我想找傅行長談點事情。”
傅宇光站起身來,客氣地跟來人打招呼:“你好,我就是傅行長。”
誰知呂麗娜笑了笑說:“您誤會了,我不是找副行長,我是找那位姓傅的正行長,你們支行的一把手。”
林茹介紹說:“這位就是我們支行姓傅的正行長,一把手。”
呂麗娜怔了一下,兩眼死盯著傅宇光的臉,眼睛里露出驚異的目光:“怎么會……你?你就是傅行長?你們這里,有幾位姓傅的行長啊?”
傅宇光一愣:“據我所知,目前只有我一個姓傅的行長,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啊?”
呂麗娜身子晃了一下,好像有點站不穩,她強作鎮定地繼續問道:“我想問一下,你們支行是不是正在發行一種年利率百分之十二的‘海南開發信托基金呀?”
傅宇光搖搖頭說:“對不起,我們行從來沒有發行過什么‘海南開發信托基金,準確地說,我們支行沒有發行過任何信托投資產品。”
聽了這話,呂麗娜臉色慘白,說了一句:“完了!我被騙了!我的錢沒了!”說著,她身子一軟,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傅宇光愣了一下,趕緊和林茹一起把呂麗娜扶到沙發坐下,給她沏了一杯熱咖啡,并立刻打電話通知了分行保衛處。
呂麗娜情緒稍穩定些的時候,分行保衛處謝處長陪著燕南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支隊的雷隊長和幾位偵查員匆匆趕到了。
雷隊長并不像電視劇里的警長那樣身材魁偉、威風凜凜,他很年輕,三十多歲,帶著一副金絲眼鏡,穿著一件普通的夾克衫,猛一看有點像個畢業不久的大學生,這讓傅宇光等人多少有些失望。endprint
雷隊長表情冷峻,簡單和傅宇光握了握手,便攤開筆記本說道:“聽聽情況吧。”
呂麗娜面色慘白,端著杯子的手在神經質地抖著,她開始斷斷續續、有些語無倫次地講述她被騙的經過:
兩個月前,呂麗娜所在的西南科技投資公司的一個項目發生了一點問題,被迫取消了,公司籌集的八千萬資金只好趴在賬上,等待新的投資機會。這八千萬資金的籌資成本很高,長期閑置將會給公司帶來很大的損失。公司徐董事長找到呂麗娜,要她盡快想辦法尋找收益較高的投資項目。
但由于宏觀經濟過熱,中央已經開始調整金融政策,投資機會也相應地大大減少。呂麗娜四處奔走,但一無所獲。
一個偶然的機會,呂麗娜在“瀟雅美發廳”認識了年輕漂亮的美發師肖婭。閑談中,呂麗娜知道肖婭有一個表哥,叫傅宇光,是本市國商銀行城北支行的行長,這讓呂麗娜喜出望外,覺得通過這個渠道或許能找到不錯的投資機會。
呂麗娜從肖婭嘴里了解到,城北支行正在發行一種“海南開發信托基金”,年利率是百分之十二。這么高的回報讓呂麗娜動了心,馬上請肖婭盡快安排與她那位表哥面談一次。
幾天后,在肖婭的安排下,呂麗娜和那位自稱是“傅宇光”的人在市中心的潮皇海鮮酒樓見了面。
那次見面呂麗娜對“傅行長”印象非常好,風流倜儻、一表人才,介紹他們發行的信托產品時,更是口若懸河,講得非常詳細生動,讓人覺得如果不趕緊購買這個信托產品那真是傻到家了。
當晚,呂麗娜就給在深圳出差的徐董事長打了電話,詳細匯報了與城北支行“傅行長”見面的情況,認為這個項目是一個回報很高、風險較低、合作方誠信可靠的好項目,應該盡快簽約實施。
徐董事長原則上同意做這個項目,但提出了一個附加條件:簽署協議時,一定要在城北支行行長辦公室里進行。
呂麗娜心里有些不悅,但只能服從。當她把徐董事長提出的附加條件告訴肖婭時,肖婭不高興地“哼”了一聲,說:“你們那位董事長真夠逗的,他是不是覺得我表哥是個騙子啊?那還到行長辦公室簽什么約呀,直接扭送公安局不就完了嗎?”
呂麗娜好言解釋,肖婭才勉強同意出面協調這個事,讓呂麗娜等電話。
呂麗娜忐忑不安地等了幾天之后,終于接到了肖婭的電話:“OK,一切都按你說的辦,下周二上午十點鐘,我表哥在城北支行行長辦公室等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