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對英國散文家威廉·科貝特的作品《騎馬鄉行記》的某一選段《溫泉勝地》進行賞析,從語言的新穎性和譯意的準確性入手,認為王佐良的觀點“在譯文中保持新鮮與銳利的語言狀態”是值得借鑒的。
【關鍵詞】《溫泉勝地》王佐良新穎準確
【中圖分類號】I10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089(2014)06-0071-02
一、前言
《溫泉勝地》系英國散文家威廉·科貝特的作品《騎馬鄉行記》的選段。譯文很短,只有454個字,但如果對照原文去細細品位,會越讀越有味道。
譯者王佐良,生于1916年,是我國當代著名的外國文學教授、詩人、文學翻譯家,譯品以優美著稱。 主要著作有:《英國十七世紀劇作家約翰·韋勃斯透的文學聲譽》,《英國文學論文集》,《英國文體學論文集》,《中外文學之間》,《論契合比較文學研究集》,《照瀾集》。
《騎馬鄉行記》的作者威廉·科貝特,英國散文作家。出身農民,后辦報論政,竭力主張改革,但又懷戀中古的英國社會,因此馬克思稱之為“大不列顛最保守和最激進的人物──老大英國最純粹的體現者和青年英國的最勇敢的創始者”??曝愄卦谖膶W上的主要貢獻在于寫了《騎馬鄉行記》(1830)。這是一本游記,記錄了作者騎馬出游英國農村的見聞,其中既有自然景物的描寫,又有農民生活的報道。他筆下的英國景色美麗,風俗淳樸,然而由于政治腐敗,農業蕭條,饑民遍地,作者對此作了強烈的譴責。他的散文風格樸素犀利,在19世紀初年浪漫派美文極盛之際重振了18世紀笛福、斯威夫特以來的平易傳統。王佐良的貢獻在于把科貝特與《騎馬鄉行記》介紹給我國讀者,且把其中六段譯得很出色。本文所談的《溫泉勝地》就是其中的一段。原文如下:
A Watering Place
Hayden
Saturday Night, 30 Sept. 1826
The Warwickshire Avon falls into the Severn here, and on the sides of both, for many miles back, there are the finest meadows that ever were seen. In looking over them, and beholding the endless flocks and herds, one wonders what can become of ass the meat! By riding on about eight or nine miles farther however, this wonder is a little diminished; for here we come to one of the devouring WENS: namely, CHELTENHAM, which is what they call a “watering place”, that is to say, a place to which East India plunderers, West India floggers, English taxgorgers, together with gluttons, drunkards, and debauchees of all descriptions, female as well as male, resort, at the suggestion of silently laughing quacks, in the hope of getting rid of the bodily consequences of their manifold sins and iniquities. When I enter a place like this, I always feel disposed to squeeze up my nose with my fingers. It is nonsense, to be sure; but I conceit that every two?鄄legged creature, that I see coming near me, is about to cover me with the poisonous preceeds of its impurities. To places like this come all that is knavish and all that is foolish and all that is base; gamesters, pick?鄄pockets, and harlots, young wife?鄄hunters in search of rich and ugly and old women, and young husband?鄄hunters in search of rich and wrinkled or half-rotten men, the former resolutely bent, be the means what they may, to give the latter heirs to their lands and tenements. These things are notorious; and, Sir William Scott, in his speech of 1802, in favor of the non-residence of the Clergy, expressly said, that they and their families ought to appear at Watering places, and that this was amongst the means of making them respected by their flocks! Memorandum: he was a member for Oxford when he said this!
王譯:
溫泉勝地
海頓
1826年9月30日,星期六晚
華立克夏的愛望河在此處流如色紋河,兩河沿岸若干英里水草豐美,前所未見。草地上牛羊成群,沿途不斷??粗@景色,這牛羊,心想這些好肉可作多少用途,不禁感到神奇。但是再向前騎八九英里,這神奇之感就破滅了,原來我們已到達一個毒瘤似的害人地方,名叫卻爾特能,所謂溫泉勝地是也。這地方充滿了東印度的劫掠者,西印度的奴隸主,英國的稅吏,吃客,酒鬼,淫棍,各色各樣,男女俱全。他們聽了一些竊竊暗笑的江湖郎中的鬼話,以為在做了多少丑事之后,一身孽障,可以到此一洗而凈!我每次進入這等地方,總想用手指捏住自己鼻子。當然這話沒有道理,但我一看見這兒任何一個兩腿畜生向我走來,實在覺得他們骯臟不堪,像是一有機會就要將他們的毒瘡傳染給我似的!來這等地方的都是最惡劣、最愚蠢、最下流的人:賭鬼、小偷、娼妓、一心想娶有錢的丑老婆子的年輕男人、一心想嫁有錢的滿臉皺紋、半身入土的老頭子的年輕女人,這些少夫幼妻為了便于繼承產業,不惜一切手段,堅決要為這些老婦衰翁生男育女!
這等丑事,盡人皆知。然而威廉·司各特爵士在1802年演講,明白主張牧師不必定居教區,而應攜眷到溫泉游覽,據說這樣反而能得到他們教區子民的尊敬云云。查此人作此語時,官任代表牛津城的國會議員!
二、新穎的語言
王譯《溫泉勝地》語言一個重要特點是非常新穎。第一句“華立克夏的愛望河在此處流如色紋河,兩河沿岸若干英里水草豐美,前所未見?!本秃喢骼鳎屣L撲面,使人眼前一亮。原句里the finest meadows that ever were seen是個強調句型。一般的初學者可能會逐字翻譯為“從來所見過的最好的草地”,但是我們可以看到這種逐字翻譯雖然意思差別不大,但是根本不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王佐良卻取其要義,從反面著筆,并丟開了fine的最高級,譯為“水草豐美,前所未見?!狈浅W匀?,原意也絲毫未改。第二句the endless flocks and herds直譯是“望不盡的羊群與牛群”,王譯卻先加了“草地上”三個字,然后譯出“牛羊成群,沿途不斷。”后面的one wonders what can become of ass the meat!如果譯成“人們不知道它們的肉都作什么用”,這樣翻就會索然無味,王譯在翻譯中就去掉了“人們”,直接譯為“心想這些好肉可作多少用途,不禁感到神奇?!狈浅:啙嵼p巧。第三句有90個字,比較長,我們仔細分析下句子,發現是很長的等立主從復合句。要將這樣的句子譯的忠實、達意、雅致,并不是件簡單的事情。王譯將長句化成了短句,隨斷隨譯,同時使用了一些連接詞,如譯句四中的“但是……原來……”,還在第五、六句中重復了一些詞的意思,如第五句中的“這地方”與第六句中的“他們”,將這些短句很流暢地連接了起來。這樣的處理手法,可以使句與句之間有停頓,前后又緊密聯系,一氣呵成?!皐ateringplace”一詞本義是“有礦泉的療養地”,王索性將其簡譯為“溫泉勝地”,并把which is what they call a “wateringplace”這個從句譯成“所謂溫泉勝地是也”,信達雅兼備,是個成功的妙譯。再看第四句,有人會習慣地將when直譯成“當……時”,并將feel disposed to譯為“傾向于”。王譯擺脫了這種套路,分別譯成了“每次”、“總想”。還有一處是原文第六句開頭To places like this come all that is knavish and all that is foolish and all that is base,直譯就是“來這種地方的是所有惡劣、愚蠢、下流的人”,王卻譯成“來這等地方的都是最惡劣、最愚蠢、最下流的人”,把“所有”改成了“最……的”。他對作者的意圖心領神會,使用了最高級去修飾,是非常新穎的譯法。
三、準確的譯意
王譯《溫泉勝地》另一個特點是譯意準確鮮明。對與剛剛學翻譯的人來說,在閱讀原文的過程中有些地方含混不清,難以琢磨,意思難以確定,很難下筆。但是王佐良能夠從容將這些疑難處化解,準確看準本意。如第三句的devouring WENS就是一例。這個詞組的表面意思是“狼吞虎咽地吃人的粉瘤”。但是粉瘤究竟為何物呢?讀者恐怕要疑惑了。這個詞究竟指什么呢?這時王佐良根據上下文進行判斷,抓住了它的核心意思,將其譯為“毒瘤似的害人地方”,使意思豁然明朗,上下暢通。再如后面半句里的to (which)…resort,字典意思是“常去”,但是聯系本文“東印度的劫掠者,西印度的奴隸主,英國的稅吏,吃客,酒鬼,淫棍”等人常去的地方顯然不是一個非常值得羨慕的去處,因此王佐良就把“常去”改為了“充滿”,這樣一改就突出了原作者的意圖。在原文的第三句,有“at the suggestion of”及“bodily consequences”,如按原意翻譯,則分別被翻為“根據……的建議”和“身上的后果”,但是王根據原文的感情色彩將其譯為“聽了……的鬼話”和“一身孽障”。同樣,在第五句,poisonous proceeds也由“有毒的收益”變為了“毒瘡”。第六句的后半部分是比較難翻的部分:young wife?鄄hunters in search of rich and ugly and old women, and young husband?鄄hunters in search of rich and wrinkled or half?鄄rotten men, the former resolutely bent, be the means what they may, to give the latter heirs to their lands and tenements.其實這個句子的字面意思并不難懂,逐字翻譯就是“追求有錢的、丑陋的、年老的女子的年輕獵妻者們,與追求有錢的、有皺紋的或半身不遂的男人的年輕獵夫者們”,困難在于如何理解這句話。The former和the latter分別指的什么呢?王佐良在此理解的非常準確,the former既指young wife?鄄hunters,也包括young husband?鄄hunters,而the latter指的則是rich and ugly and old women與rich and wrinkled or half?鄄rotten men。正確地分析了語法,理解了原句意思之后,王佐良把這兩個短語譯為“一心想娶有錢的丑老婆子的年輕男人,一心想嫁有錢的滿臉皺紋、半身入土的老頭子的年輕女人”,既信也達了。還有the former resolutely bent…,譯者用意譯法:“這些少夫幼妻為了便于繼承產業……堅決要為這些老婦衰翁生男育女!明白易懂,相當生動。第七句中的“in favour of the non?鄄residence of the Clergy”也是一個翻譯難點。如果按字面意思,則應譯為“主張牧師的非居??!”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如果這樣理解就無法下筆。the Clergy是個集合名詞,是“牧師們”的統稱;residence則指官員們在任所的定期居住。王據此把這個短語譯為“主張牧師不必定居教區”,表示出了深層的意思。再來看最后一句,這一句可以說是全篇翻譯的最精彩的部分:Memorandum: he was a member for Oxford when he said this!原意為:備忘錄:他說此話時身為牛津的一名成員。Memorandum原是國際交涉的正式用語,他是科貝特結尾的一妙用。如果這個詞沒譯好,全文就會黯然失色,如果將其譯為“備忘錄”,肯定沒將原文的神韻傳遞出來。為了能夠傳神,譯者把握住了全文的基調——對統治階層的諷刺,因此他的翻譯為:“查此人作此語時,官任代表牛津城的國會議員!”“查”字是公文用語,打官腔時用,拿來翻譯Memorandum,效果對等。“官任”二字也是十足的譏諷口吻,a member for Oxford翻作“代表牛津的國會議員”,語義妥帖。整句譯文深化了科貝特對議員司備特爵士的辛辣諷刺,譯者的工夫可見一斑。
四、結語
王佐良曾經說過,“……詩人也好,小說和散文作家也好,都是力爭把他的語言保持在一種很新鮮、很銳利的狀態,因此就必然反對套話。”“對于譯者來說,他有雙重任務:一是要有慧眼能在原作里發現變異之處,而這就需要他對那個語言的常規很熟悉;二是要有本領能在自己的譯文里再現著變異所造成的效果,而這就需要他對自己語言的各種表達方式有充分的掌握。”在翻譯實踐中,王佐良也是按照自己的主張去做的。無論翻譯詩歌或是散文,他總是以銳利的眼光探尋原作難懂之處,把它們理解得十分透徹,然后用新穎活潑的表達法翻譯過來,因此他的譯文總能為廣大讀者所喜愛。他還強調掌握原作全文的重要性:“如果譯者掌握了整個作品的意境、氣氛或效果,他有時會發現某些細節并不直接影響總的效果,那么,他就可以根據譯文語言的特點做些變通。這樣,他就取得一種新的自由,使他能振奮精神,敢于創新?!?/p>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在王佐良看來,譯者創新和探索的勇氣是難能可貴的,而在譯文中保持新鮮與銳利的語言狀態更是很珍貴的。為此,要通觀全文,不可斷章取義,要能識別原作中的語言變異,并用譯語去表達語言變異。王佐良這一翻譯主張對于我們的翻譯實踐有指導意義?!稖厝獎俚亍返淖g者能將這篇文章翻譯的如此完美,具有自己的風采,秘訣可能就在于此吧。
參考文獻:
[1]王佐良.《英國詩文選譯集》[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0.
[2]王佐良.《詞義·文體·翻譯》[M].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0.
[3]王佐良. 《翻譯與文化繁榮》[J]. 翻譯通訊,1983(10).
[4]William Cobbett. Rural Rides, 1830.
作者簡介:
桂念(1981-),女,湖北宜昌人,講師,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及語言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