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龍 田 玥
二十世紀以來明代四川科舉史研究述評
劉小龍 田 玥
隨著科舉學的興起,明代四川科舉史的研究成果越來越多,主要集中在明代四川進士總數、進士地理分布及原因等研究領域內。但明代四川科舉史研究仍存在很多不足,表現在:專題性論著數量極少、基本史實不清、已有研究領域缺乏系統性、科舉文獻研究薄弱、研究領域有限。因此,加強明代四川科舉史研究已經成為填補區域科舉史空白的緊迫性課題之一。
明代;四川科舉史;研究述評
明代四川是一個獨特而重要的省份,僅以科舉為例,明代四川的科舉實力不僅在西南三省中獨占鰲頭,而且在整個中卷所屬地區中也是位居榜首,甚至四川轄區內的富順、內江兩縣亦能與科舉發達的東南地區屬縣媲美。①隨著科舉學的興起,許多論著都涉及明代四川科舉史的研究,使得該領域研究有了長足進步。然而,與其他區域科舉史相比,明代四川科舉史研究依然很薄弱。為進一步加強該領域的研究,筆者擬對已有研究成果進行梳理并指出其不足,希望對相關研究有所裨益。
(一)明代四川進士總數研究
二十世紀,有關明代四川進士總數的研究成果陸續出現在不少論著中。此期間,學者們對統計資料的選擇顯得不甚嚴謹,比如多數學者使用的統計資料僅僅只有一種文獻,這無疑降低了研究水平。美籍學者何炳棣(Ping—ti Ho)對明代四川進士總數的統計具有開創之功,在其《明清社會史論》(The Ladder of Success in Imperial China:Aspects of Social Mobility,1368—1911)一書中,他根據《國朝歷科題名碑錄初集》統計明代各直省進士總數,得出“四川進士總數為791人”的結論。〔1〕張步天在《中國歷史文化地理》一書中提出明代四川進士總數為1334人的觀點〔2〕,令人遺憾的是他并沒有交代其統計所依據的文獻。陳國生《明代四川進士的地域分布及其規律》一文根據嘉慶《四川通志》進行統計,認為“明代四川共取進士1440人”;〔3〕在另一文《明代人物的地理分布研究》中,其根據《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統計明代各直省進士總數,得出“四川進士總數為1352人”。〔4〕藍勇《西南歷史文化地理》一書根據《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和嘉慶《四川通志》進行統計,認為四川進士總數為1368-1375人。〔5〕沈登苗《明清全國進士與人才的時空分布及其相互關系》一文以鄉貫為統計準則,根據《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統計明代各直省進士總數,認為“四川進士總數為1369人”。〔6〕
進入新世紀,有關明代四川進士總數的研究成果再次勃興。與之前相比,學者們更加注重對統計資料的選擇,比如不少學者使用的統計資料已經包含了《登科錄》等原始文獻,這無疑提升了研究水平。錢茂偉《國家、科舉與社會——以明代為中心的考察》一書認為四川進士總數為1426人,〔7〕雖然他沒有交代該數據的來源,但是結合該書上下文和對照吳宣德《中國教育制度通史·第四卷(明)》的進士地理分布表,可知該數據源于后者。多洛肯《明代浙江進士研究》一書根據《國朝歷科題名碑錄初集》《皇明進士登科考》《皇明貢舉考》以及通志進行統計,認為“四川進士總數為1440人”。〔8〕吳宣德《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一書,以《明代進士登科錄》《南雍志》《皇明進士登科考》《皇明貢舉考》《明清進士題名碑錄》所載人數為基準,參以《明太學志》《清國子監志》、明代各朝實錄,進行統計,認為“四川進士總數1422人”;〔9〕順便提及一下:作者在另一本專著《中國教育制度通史·第四卷(明)》中認為是1426人〔10〕。周勇《明代科舉會員的整體考察》一文認為明代四川進士總數為1408人,但是其未曾交代此數據的來源。〔11〕郭培貴、蔡惠茹《論福建科舉在明代的領先地位及其成因》一文,根據吳宣德《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一書中《明代直省各科進士分布表》的統計數字,減去“崇禎十三年特”的相關數據,得出明代四川進士總數為1404人的結論〔12〕。
(二)明代四川進士的地理分布及原因研究
最早涉及該領域的是陳國生,他在《明代四川進士的地域分布及其規律》一文中,將1440名進士以表格的形式列入1989年四川省行政區劃的16個市、113縣進行分析,得出“重慶、內江、自貢、成都、瀘州、南充是出高層次杰出人才的集中地區;明代四川進士的分布除重慶、成都、自貢高能核區外,還有沿江和聚陸路干線分布的特點”的結論。他認為重慶、內江、自貢、成都、瀘州、南充6個地區進士分布密集的原因有:這些地區農業與商業發達;這些地區要么是省會要么是交通中心所在地;這些地區文風鼎盛;科舉和教育的興盛。此外,他在文末提及宗族、進士分布繼承性等原因。
藍勇在《西南歷史文化地理》一書中也涉及該領域,他將1368-1375名進士以表格的形式列入明代四川31個府、州、衛、司,86個縣進行分析,列出擁有進士人數前20名的地區,以此得出“成都地區、川南地區是明代四川進士地理分布集中的兩大中心”的結論。他從政治、經濟、教育的角度解釋“明代四川進士地理分布集中成都、川南兩大地區”的原因:成都作為全省的政治經濟中心,具有區位優勢;而川南地區得益于(宋代到明代)四川經濟重心的東移南遷;兩大地區的綜合教育水平在川屬于發達地區。
迄今為止,吳宣德《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一書關于該領域的研究當屬最詳盡,他將1422名進士分為籍貫同、衛所、籍貫異等小類,以表格的形式列入府、州、縣進行量化分析,認為“進士數超過均值的府只有成都、重慶、敘州3府,州縣進士地均超過17.4人只有重慶府和敘州府”。他從地方鄉試解額、分卷制度、地方教育、人口等角度進行分析,認為解額、分卷制度、人口是進士地理分布的主要原因,而地方教育對進士地理分布的影響不大。
(三)明代四川進士其他內容研究
蔡東洲、李勇先《巴蜀狀元考》一文對明代四川唯一的狀元楊慎之生平事跡和學術研究作了探討。〔13〕譚平《明清四川籍人才歸類分析》一文則對明代四川第一位進士蹇義、陳于陛等科舉人物作了論述。〔14〕龔延明、邱進春《明代登科進士總數考》〔15〕一文澄清了“洪武春榜所取進士都是南方人,實際上還有四川的李祥、蔡天祥;夏榜所取進士俱為北方人,包括了四川的冉通、張朝貴、馬忠、王原、陳鏗、張璽”的史實。廖英舜《天一閣登科錄中的明代進士戶籍分析》、《明代官籍進士研究——以天一閣藏明代登科錄為主》均涉及明代四川進士的研究。〔16〕
錢茂偉《國家、科舉、社會——以明代為中心的考察》涉及許多明代四川進士的研究:比如根據《皇明三元考》列出了周洪謨、楊廷和等四川進士中式的年齡;又如統計出257名明代灶籍進士(包含23名四川進士),并列出他們的中式科名、姓名、籍貫;又如考證出5名明代站籍進士(包括2名四川進士),并列出他們的中式科名、姓名、籍貫;又如考證出69名明代醫籍進士(包含6名四川進士),并列出他們的中式科名、姓名、籍貫;再如根據《明代進士登科錄》、《進士同年錄》、《履歷便覽》等補正了《明人傳記資料索引》中一些人物的生卒年,其中涉及一些四川進士,比如劉大直、楊廷儀、劉養直等;雖然此舉正如陳長文老師所言有其局限性,〔17〕但是拓展了明代四川科舉史研究的領域。
郭培貴《明代一甲進士群體戶類與地域分布考述》〔18〕考證出明代四川一甲進士6人,并計算出明代四川每十萬人平均擁有一甲進士數是0.19人;另一文《明代軍籍進士總數及其時空分布特點與成因考述》〔19〕逐科統計了明代軍籍進士,認為明代四川的軍籍進士至少有313人。
(四)明代四川其他科舉群體研究
舉人群體。吳宣德在《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中統計出四川舉人共6290人,其考中進士的概率為22.6%。郭培貴《明代舉人數量及進士平均中試年齡考述》〔20〕一文統計出“鄉試不拘額數”時四川共錄取舉人1595人;另一文《明代解元考中進士的比例、年齡與空間分布》〔21〕關注了舉人群體中的解元,他指出明代四川應有解元88人、確知66人、待考22人,考證出解元進士37人、占解元比56.1%,解元一甲進士3人、占解元比4.55%,解元庶吉士6人、占解元比9.1%,解元二三甲進士34人、占二三甲進士比17.6%;
庶吉士群體。郭培貴的《明代庶吉士群體構成及其特點》〔22〕一文統計出明代四川庶吉士為78人、明代四川庶吉士入閣數9人、他們在本省閣臣中(9人)所占比例為100%。
進士群體。郭培貴在《論福建科舉在明代的領先地位及其成因》一文首次提出明代四川進士家族為137個。
(五)明代四川科舉史其他方面研究
1.社會流動
垂直流動:何炳棣的《明清社會史論》是迄今唯一涉及該領域的研究成果,他認為明代四川出身平民家庭的進士反映出四川社會流動率較低,比全國平均社會流動率低0.4%。
水平流動:沈登苗《明代雙籍進士的分布、流向與明代移民史》〔23〕、吳宣德《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利用雙籍地進士探討了四川進士的基本流向。
2.明代四川鄉試研究
錢茂偉《國家、科舉、社會——以明代為中心的考察》介紹了明代四川1540年鄉試應試人數2525人、錄取人數70、此科鄉試錄取率為2.8%,四川1564年鄉試應試人數1750、錄取人數70、該科鄉試錄取率為4.0%;以表格的形式對明代四川鄉試解額的演變進行了整理。郭培貴《明史選舉志考論》〔24〕一書中《明代各直省鄉試錄取額數沿革表》包含了明代四川鄉試解額的演變;作者另一專著《明代科舉史事編年考證》〔25〕對涉及明代四川科舉的眾多史料進行了編年和詳盡的考證,比如明代四川鄉試首次開科的時間、每次鄉試的具體時間。此外,吳宣德《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一書中《明代歷科鄉試解額表》、《各地學校各科平均擁有解額數量表》,汪維真《明代鄉試解額研究》〔26〕均涉及到四川解額相關史實的研究。
3.明代四川科舉文獻研究
錢茂偉《國家、科舉、社會——以明代為中心的考察》一書整理出現存的10種明代四川鄉試錄名目:成化元年、正德八年、嘉靖十六年、嘉靖十九年、嘉靖二十二年、嘉靖二十五年、隆慶四年、萬歷元年、萬歷十年、崇禎六年;并且指出多數鄉試錄為天一閣獨家收藏。然而,陳長文《明代鄉試錄-武舉鄉試錄的版本及庋藏》一文卻認為明代四川鄉試錄現存11種而非10種,相比錢茂偉的統計,其多出“嘉靖四十三年鄉試錄”。〔27〕陳長文《明代科舉文獻研究》一書涉及到雍正《四川通志》明代進士姓名的勘誤。
從以上學術回顧可知,雖然明代四川科舉史研究已經有一些成果,但是幾乎都是“粗放型”的,很多研究成果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因此,明代四川科舉史研究依然很薄弱,具體表現在:
研究成果數量很少。專題研究論文只有一篇(即陳國生《明代四川進士的地域分布及其規律》),也無專著問世。
基本史實不清。比如明代四川進士總數“眾說紛紜”,筆者認為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至少有三點:其一,統計的標準不一。比如沈登苗的統計標準是進士的鄉貫,吳宣德則是以進士的著籍為統計標準,陳國生含糊地說是以籍貫為統計標準;其二,統計所依據的文獻不同。比如有人以《國朝歷科題名碑錄初集》為依據、有人以《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為基礎、有人以《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和地方志為依據、有人以《登科錄》等資料為基礎;文獻的優劣不可避免地造成統計結果的差異。其三、作者的學術修養不同。比如依據同樣的文獻和統計標準,但是得出的結論卻大相徑庭。
已有研究領域缺乏系統性。迄今明代四川科舉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進士總數和地理分布,但是關于進士群體的基本情況,比如進士的時段分布、婚姻狀況、戶類構成、家庭出身等都缺乏研究,更別提科舉史其他內容的研究。郭培貴教授和錢茂偉先生雖然將明代四川科舉史研究拓展到解元群體、科舉文獻、鄉試錄取率、進士中式年齡、進士戶類構成、進士生卒年等領域,但是這些領域至今鮮有人問津。
明代四川科舉文獻研究薄弱。科舉文獻是研究科舉史的基礎,因此科舉文獻的研究無疑也是科舉史研究的重要方面。然而,明代四川科舉文獻的研究相當薄弱,比如對現存10科四川鄉試錄、方志中的科舉史料等均無研究。
研究領域急需拓展。明代科舉研究已經朝著縱深發展,不僅在原有的制度、八股文、考試施行情況等領域繼續發展,而且還拓展出許多新的領域:比如科舉與考試圖書行業的關系,見張獻忠《明代科舉考試用書的出版》(第四屆科舉制與科舉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2008年);又如科舉與經濟的關系,見儲建國《論中國宗族錢會對科舉平民入仕的作用》(科舉與科舉文獻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2010年);再如科舉與女性的關系,見《明代女性的“功名”之路——由內廷女官沈瓊蓮〈送第就試春官〉詩談起》(第九屆科舉制與科舉學學術研討會論文,2012年)。地域科舉史的研究,一方面緊跟整個明代科舉研究的步伐、展開立體式多角度研究,比如徐光宗《西學對科舉的沖激與回響——以李之藻主持福建鄉試為例》〔28〕;另一方面其著眼點在于“地域范圍更小、時間跨度更小”的科舉史研究,如林介宇《痛苦的斷裂:明清鼎革之際的嘉定縣科舉事業》(第八屆科舉制與科舉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2011年)。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明代四川科舉史的研究必須拓寬研究領域。
注釋:
①其一,本文所言的明代行政區劃均以張廷玉《明史·地理志》(中華書局1974年)為準。其二,明代會試實行分卷制度,其中卷所屬地區有四川、廣西、云南、貴州、廬州、鳳陽、安慶、徐州、滁州、和州10省府。其三,此處四川科舉實力的判定是以吳宣德《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相關數據得出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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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徐光宗.西學對科舉的沖激與回響——以李之藻主持福建鄉試為例〔J〕.歷史研究,2012(6).
(責任編輯:鄭芳)
劉小龍,男,四川營山縣人,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明清史(福州350007);田玥,女,四川通江縣人,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城市史(成都61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