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穎


長期以來,中國人對恐怖主義的印象停留在美國的“9·11”、俄羅斯的車臣以及中東的各種人肉炸彈上,似乎恐怖主義和中國沒有什么關系。在中國21世紀初,“東突分子”的稱呼剛出來時,很多人對此還是一臉的茫然。前些年,一些恐怖活動在中國雖然時有發生,但總體上呈現零散和偶發的狀態,沒有形成足以震撼社會的影響力。
2009年的“7·5事件”是中國第一次面對大規模的恐怖主義襲擊。但由于發生地點在對絕大部分內地人來說都是相當遙遠而陌生的新疆,內地人仍然很難體會到這種恐怖襲擊的沖擊。
2014年3月1日,正當全國人民喜迎兩會、為全面深化改革凝心聚力之際,云南省昆明火車站發生一起嚴重暴力恐怖案件,十余名蒙面歹徒手持利刃,砍殺無辜群眾,造成29人遇難,143人受傷。
2014年4月30日,新疆烏魯木齊火車南站發生暴力恐怖襲擊案件,造成3人死亡,79人受傷。
2014年5月22日,烏魯木齊沙依巴克區公園北街早市再次發生一起嚴重暴力恐怖案件,暴徒駕車沖破防護隔離鐵欄,沖撞碾壓人群,引爆爆炸裝置,造成31人死亡,94人受傷。
今年連續發生的這三起暴恐案件,暴恐分子濫殺無辜,手段極其卑劣、殘忍,這也使大部分中國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恐怖主義就在身邊。
其實,中國境內以分裂國家為目的民族恐怖組織早已存在,比較典型的有“東突”、“藏獨”、“蒙獨”等,相對而言,近年來“東突”的恐怖活動呈現出組織化程度高、與境外勢力聯系緊密、制造的恐怖事件影響大等特點。
那么新疆的“三股勢力”為什么呈現越來越活躍的態勢?新疆問題究竟應該如何解決?
新疆隸屬中國的歷史不容篡改
關于“新疆”的命名,1937年在上海出版的《左宗棠傳》中談到,清乾隆皇帝用兵15萬收復西北疆域后為之取名“新疆”。“新疆”,其意實為“故土新歸”,而絕非一些人謬傳的“新辟疆土”。誠如著名維吾爾族學者包爾漢所指出的,“新疆與祖國的關系不是一般的朝貢與封賜的關系,而是表現為長期的不間斷的國家行政權力在這一地區的直接行使”。
1840年鴉片戰爭以后,隨著中國開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進程,新疆也命運多舛。1865年,在英國的支持下,浩罕國軍官阿古柏入侵新疆,與新疆封建勢力和卓勾結作亂,侵占了天山南北諸多城鎮。1871年,沙俄趁機侵占了伊犁地區,進一步加重了西北邊陲危機。西北防務重新得到了清朝政府的關注。1875年,左宗棠率軍西征,兩年后打敗了阿古柏等入侵者,1881年終于收復了被沙俄強行占領長達11年之久的伊犁,清朝政府則重新恢復了對于新疆各地的軍政管轄。
清軍收復新疆時,左宗棠在1877年上呈的奏章里,提出了“設行省、改郡縣,為新疆久安長治之策”的意見。隨后,陜甘總督譚鐘麟、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劉錦棠等人又數次上奏論述,遂使新疆建省之說臻于完善。光緒十年十月初一,清政府發布新疆建省上諭,正式建立新疆省。對于“新疆”省名本來的涵義,左宗棠在奏議中鄭重言明,是“他族逼迫,故土新歸”,即意為原來是中國領土,被外國入侵者占領后,現在重新又被收復回來。因此,把“新疆”一名的由來說成“以其為新辟疆土而成新疆”是不準確的。所謂“新辟疆土”而名“新疆”之說既混淆視聽,造成模糊認識,又極易被“疆獨分子”和“三股勢力”所利用。所以,我們在進行正確的祖國觀、民族觀教育時,必須嚴肅澄清這一點。
盡管近代中國政府曾經有效管轄新疆,但由于在南疆早已形成有固定生活地域的主體民族維吾爾族,他們和中國的主體民族有著截然不同的語言宗教和文化系統,近代以來不斷發生以宗教沖突為特點的民族分裂活動,維吾爾人并沒有像內地的其它少數民族一樣對“中國人”這一身份徹底認同。
文化認同上的斷裂,新疆內部發展的不平衡,國際恐怖勢力的滲透,這一切激活了新疆維吾爾族激進分子的暴恐心理,終于導致以分裂國家為目的的“三股勢力”浮出水面。
新疆問題復雜且由來已久
要想良性解決“新疆問題”,首先需要認識到所謂“新疆問題”的錯綜復雜性,切忌簡單化、單方面的解讀?!靶陆畣栴}”的原因,包含著歷史與現實、世俗與宗教、經濟與政治、民族文化差異、地緣等諸多內外部因素。
新疆地處亞歐大陸腹地,多種文明、文化、人種、民族、部族、族群在此匯聚,它既溝通了不同民族、文化的交流、融會,同時又始終被來自于東西方的勢力所撕扯。地緣政治的復雜性決定了解決新疆問題必定是一個長期的棘手的過程?,F在人們所指認的以維吾爾伊斯蘭信仰為主要代表的地方性民族、文化特征,即便是從公元九世紀的喀喇汗王朝的興起算起,也是經過了千余年的不同種族、宗教、文化間的沖突才逐漸而成的。在這千余年的歷史中,新疆不僅發生過對佛教徒等“異教徒”的宗教圣戰,而且伊斯蘭教不同教派之間的沖突也慘烈頻繁。因此,就這方面來說,即使民族矛盾消失,宗教性質的沖突和動亂,也很可能會在新疆延續。
而自現代“泛突厥主義”和“泛伊斯蘭主義”兩股思潮在十九世紀合并以來,就開始了對于中國新疆地區持續的影響。1930和1940年代,新疆接連爆發過兩次東突厥斯坦獨立運動,而且第二次運動,形成了以伊犁、塔城、阿山三區為主要范圍的分裂割據政權,直到解放軍進疆之后,才以“三區革命”的名義解決。雖然這段歷史已經過去六七十年了,而且流亡在境外的東突厥斯坦殘余勢力的后續,也并未形成強有力的組織規模,但近二三十年“新疆問題”的惡化,的確與東突厥斯坦獨立運動有一定關聯,而這又更主要地表現為東突厥斯坦獨立運動的歷史及其思想對新疆本土社會的深遠影響。
從長期的效果來看,文革及之前的民族政策,只是暫時抑制了族裔性、地方性因素,并未能夠融合它們。相反實踐中的一些“極左”做法,以及民族政策本身的內在矛盾,倒為族裔性、地方性在80年代之后的再生聚集了反彈力量。文革結束后,國家意識形態控制的相對放松,“撥亂反正”運動的展開,在內地主流社會形成了反思文革“極左”路線、個性解放、面向現代化的思潮;而在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則表現為少數族裔文化本位性意識的恢復和中共國家民族政策的“撥亂反正”。endprint
現在不少人認為,八十年代初民族政策的調整是重大失誤,其實這種看法是很片面的。當時民族政策的調整是國家對自己過去錯誤的自我糾錯;是對被傷害了的民族情感的療救、彌補;是執政黨和國家對少數族群的善意體現。但是我們也必須承認,當時國家把問題想得過于簡單了,以為糾正了過去民族事務方面的“左”的錯誤,賦權于少數民族更多的權利,就會換來民族團結、國家穩定;而沒有料到,簡單的民族身份的賦權行為,可能刺激族群意識的增長和更大、更高規模的民族本位性權利的訴求。
“東突”暴恐為什么在近期爆發?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之前,中國社會的基礎性結構大致是穩固而缺乏流動性的單位制,工廠、機關、學校、社隊、街道等,不僅是人們工作、學習、生活的地點和場所,而且也是高度一體性的政治組織系統,是關系緊密的熟人社會的載體,而且在某種意義上,一個單位、一個生產隊可說是一個大家庭。這種關系緊密的社區結構,不僅是全方位公開、透明的,利于管控,而且它還為生活于其中的人們,提供了精神的慰藉、情感的寄托。另外雖然全社會普遍貧困,但大家基本上一樣,也就不會有太大的比較性不平衡。
八十年代之后,社會流動逐漸恢復,原有的單位性社區組織逐漸松弛或瓦解。單位、企業、村社的管理者,也由某種“類家長”式的身份,轉變為角色更為單純的領導、老板、村干部。加之社會公民監督體制的嚴重匱乏,新形勢下的鄉村基層領導,更容易蛻變為與民爭利的鄉村土皇帝。所以八十年代以后,一方面,整個社會的管控能力下降,地區、職業、生活的流動性也更為簡易頻繁;另一方面,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也逐漸冷漠,既缺乏“組織關懷”,也缺乏鄰里互動,社會迅速地朝單子化方向演變。
近三十年來的以東南沿海經濟為中心、為龍頭的發展策略,城市發展優先的格局,嚴重不平等的收入分配體系等,與舊有的城鄉分割體制、戶籍管理制度一起,幾何性地拉大了東西部之間、城鄉之間的差距,造成了嚴重的地區與地區、人群與人群、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更凸顯了傳統鄉村社會的衰敗。內地不少農村大量人口外流,鄉村出現空殼化現象。
但南疆農村并未大規模地出現內地那樣的空殼化情況,反而由于計劃生育力度遠比內地為弱,人口增加較快,再加上外來內地農民到南疆來開荒、承包土地,以及兵團等單位、企業發展而帶來的用水用地的擴張,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南疆農村人地緊張的問題。而去往內地謀生的新疆民眾,卻由于語言、生活習慣、宗教、人種特征的明顯差異,使得他們難以成為內地農民式的農民工,大都只能是從事諸如烤肉、打馕、賣新疆干果之類的活計。其邊緣排斥感,要比內地農民更為嚴重。
近年來,非漢母語的少數民族大中專畢業生的就業率也很不理想,近二十多年來,內地大量涌入新疆的人員,也普遍比當地維吾爾人生活得更成功,這與日益邊緣、衰敗的維吾爾社會形成了較為強烈的對比。盡管此種情況的形成,相當程度是歷史的原因及市場機制選擇的結果,但在客觀上很容易讓視自己為當地主人的新疆人產生不滿,認為是口里人或漢人造成了他們今天的狀況;更何況其中的確存在不可忽視的各種腐敗問題的因素。
除此而外,傳統道德的失落、難以適應迅速而來的現代化社會的轉變、社會流動的便利化、社會基層控制的難度增加及其個體因素等,使得新疆維吾爾社會自身陷入深重的危機中。過去世俗性社區結構的破敗,會促使他們越發本能地靠近宗教,尋求寄托;而一些痛感于自己本民族衰落的知識分子、成功人士,也試圖通過宗教生活的恢復與推廣,來拯救自己的民族。在此情況下,那些失落、貧困、教育程度低下的維吾爾農民,就更容易被外來的極端宗教教派所吸引、鼓動。
另外,不少內地人不了解新疆和維吾爾,對他們的確抱有程度不同的偏見與歧視;而相應也有不少維吾爾人對漢人存在偏見,新疆人對內地人也不無偏見。新疆或涉疆的暴力事件,不少的確帶有特定的族裔與宗教沖突的性質或色彩,而且其暴力傷害性也更容易引起人們的恐慌。政府及相關部門在宣傳教育、執法檢查、辦理有關事項時,存在差別性對待的情況。有時是出于客觀上的無奈,比如機場安檢,為了安全與效率兼顧,對于西藏和新疆籍(尤其是藏或維吾爾等長相者),就會檢查得比較仔細;但不少情況下,方式方法上的簡單、粗暴,也會讓少數民族同胞的自尊深受傷害。比如新疆、西藏人在內地城市住店難的問題等。
這一切被民族分裂分子故意曲解、煽動或偏見,就形成了新疆暴恐案件的接連發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