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兒的“心”希望

呂爽+張婕

先天性心臟病（先心病）是我國最常見的新生兒出生缺陷，2014年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教授黃國英領導的課題組給出一組數據：采用超聲心動圖方法篩查，發現上海地區新生兒先心病的發病率高達26.6‰，其中，重癥先心病的發病率為3.5‰，后者是我國嬰幼兒和新生兒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近年來在上海市嬰兒和5歲以下兒童的死亡原因中占首位。

我國每年出生嬰兒患各種先天性心臟病者有15萬20萬人，其中30%左右可能在嬰兒期死亡。能否在最佳救治時間內得到有效的治療，對于這些孩子而言性命攸關。

2014年4月，黃國英課題組領銜完成一項全球范圍內最大樣本量研究，提出嬰兒出生后24至72小時內，采用“心臟聽診+經皮血氧飽和度”兩項指標，就能夠將絕大部分新生兒的重癥先天性心臟病篩查出來。

這一科研成果刊登于《柳葉刀》，這也是這本雜志創刊至今首次刊登中國兒科學界的研究論文。

為此，本刊專訪了黃國英教授。

急需技術標準統一的篩查

《瞭望東方周刊》：先心病新生兒的死亡率究竟有多高？

黃國英：重癥先心病的死亡率目前沒有明確統計，但是一般都認為重癥先心病新生兒，如果沒有在有效時間內得到診治，會在一歲以內死亡。

我國先心病新生兒中1/3是重癥型，但能夠開展新生兒先心病手術的醫院很少，每年新生兒心臟手術超過100例者不過十家。

《瞭望東方周刊》：新生兒先心病手術成功率有多高？

黃國英：手術成功率近年一直在不斷提高，很復雜的類型都能得到有效緩解和救治。拿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的數據來看，成功率在97.5%以上，已經很接近國際水平了。救治的患兒當中，有些錯過了最佳治療期，假如能夠早篩查出來，手術成功率可能更高。

《瞭望東方周刊》：既然手術成功率已經這么高了，為什么還是有很多孩子死于先心病？

黃國英：我國對于新生兒先心病診治，技術力量差別很大。在目前少數開展小兒先心病治療的醫院，救治率應該說相當高。但是缺乏可靠有效的篩查技術，再加上婦幼保健院、綜合性醫院、社區醫院的醫生對于先心病的認知水平不足，常造成漏診或誤診，等到患兒出現反復肺炎、心力衰竭、嚴重紫紺等癥狀再被確診時為時已晚。

即使在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如果不能有意識地做先心病篩查，一半以上的先心病新生兒會被漏掉，出院以后才會發現。一旦漏掉，他們就有可能失去最佳的治療機會，導致死亡或殘疾。

所以，技術標準統一的篩查是減少新生兒死亡率很有效的方法。

兩三分鐘就可查出新生兒先心病

《瞭望東方周刊》：最好的篩查時間是什么時候？

黃國英：新生兒出生后24至72小時內。

《瞭望東方周刊》：新生兒先心病篩查沒有納入常規的檢查項目嗎？

黃國英：這在我國目前還不是一個常規的篩查項目。絕大多數篩查不是在新生兒時期，都是發現有問題了，然后做超聲心電圖，確診后就手術。超聲心動圖篩查雖然很準確，但并不是容易推廣的篩查方法。一方面檢查時間長，另一方面，超聲心動圖檢查需要由經過專門訓練的技術人員來完成，檢查費用也較高。每個新生兒都通過超聲心電圖來篩查，不太現實。

其實在我國，孕婦產前B超檢查的時候也會對胎兒的心臟進行簡單觀察，看看心臟對稱不對稱，如果不對稱可能就有嚴重的問題了。但是這只能篩查出來很少一部分。

《瞭望東方周刊》：現在國外對于新生兒先心病的篩查方法有哪些？

黃國英：美國的20幾個州以及瑞典等已經把先心病篩查納入新生兒篩查的常規項目。他們普遍使用的是“血氧飽和度測試”。

《瞭望東方周刊》：在你的團隊發表的《新生兒先心病篩查優化方案》中，建議如何來優化篩查方法？

黃國英：我們建議采用 “心臟聽診+經皮血氧飽和度測試”的簡易方法，兩三分鐘內就可對新生兒先天性心臟病進行篩查。

我們在對129523名新生兒先心病的篩查中，一開始研究觀察比較的指標有七項，這樣下來，對一個新生兒的檢查時間要七八分鐘。后來，通過再次對比分析，發現通過心臟聽診和經皮血氧飽和度的測試，能夠簡單地篩查出患有先心病的新生兒。對于普遍的篩查而言，簡單和方便非常重要。

如果只測血氧飽和度，只能檢測出70%多，還有20%多的患兒會被漏掉，而加上心臟聽診的方法，重癥先心病敏感度達93.06%。

《瞭望東方周刊》：這項技術推廣上有什么難度嗎？

黃國英：還是技術、標準的統一。建立統一、簡便、有效的方案進行先心病篩查，對基層醫生進行系統培訓，這對于早期識別和診斷先心病具有重要意義。我們發現，經過短期嚴格培訓后，一名資深的護士都能夠完成這項篩查工作。

一只好的聽診器不過幾百元，一臺血氧飽和度測試儀器幾千元，能夠篩查很多孩子。所以，我們認為這是一項可以推廣的經濟有效的篩查技術，也希望能夠盡早在一些地區先行推廣。

如何防患于未然

《瞭望東方周刊》：作為“娘胎里帶來的”，先心病能否有效預防？

黃國英：先心病作為一種出生缺陷，不是說沒辦法預防，而是預防難度大。國際上為了減少出生缺陷，一般采取三級預防。一級預防是孕前及孕早期階段綜合干預，減少出生缺陷的發生；二級預防是通過孕期篩查和產前診斷，識別胎兒的嚴重先天缺陷；三級預防是對新生兒疾病的早期篩查，早期診斷，及時治療，避免或減輕致殘。

最難的是，如何讓這個病不發生。關鍵在于要知道它的病因和發生機制。這些東西不搞清楚的話，很難做到一級預防。

《瞭望東方周刊》：但是學界至今沒能明確找到新生兒先心病的病因？

黃國英：雖然沒有明確病因，但也是有些線索的。比如說孕婦在懷孕前或懷孕期間接觸到一些有害物質；再比如，懷孕早期（前三個月），正是胚胎發育最關鍵的時期，此時母體病毒感染可能會影響胎兒心臟發育。

所以女性要盡量在最佳生育年齡階段懷孕，孕期合理營養，避免接觸放射性和有毒有害物質，懷孕早期盡量不生病，預防感染、謹慎用藥，也要戒煙、戒酒等。

還有一個方面就是父親。我們一直把關注點放在母體上面，現在也有很多證據表明精子的質量也會影響胚胎質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