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路上

吳賢友

從學校到家，只要跨過兩條街，加在一起也不過五百米的距離，已經快六點了，放學已近一個小時，還不見女兒回來的身影，女兒去哪里了？

我一點也不擔心，雖然她只是五年級，但絕沒有被人拐賣誘騙的可能，小家伙“精”著呢！坐在書房里，我在想，這個時候，女兒正在干什么呢？從每次回來對上學路上的種種見聞大致不差的描述，就可以推測：也許她正和她的小伙伴們繞道縣城中心的商貿城，看人叫賣的倉鼠白兔荷蘭豬；也許，她們小姐妹中間的某一個，掏出十塊錢，正在請大家享受手抓餅臭豆腐鐵板魷魚冰糖葫蘆的“饕餮大餐”；也許，在現代城的游樂場，和她的死黨一道，扔掉了書包，脫掉了外套，正大汗淋漓地爬高上低，玩著孩子們最喜歡的游戲……

上學路上，最短的距離里，卻是一個孩子眼里最美的風景，她最充分地享受著一個孩子生命中最無憂最美麗最純凈的時光，這將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最溫暖最持久的記憶。遺憾的是，這些在我看來最生活最詩意最動人的生命過程，卻被許多家庭無微不至的關愛與呵護給生生剝奪了！每天上學和放學，我們看到的是成群結隊的送學大軍，用各種運輸的工具將一個個孩子從一個籠子搬到另一個籠子，朝朝暮暮，從小到大，不敢有任何閃失。這些孩子可悲的，不是生存能力的發展得到限制，而是他們丟失了成長歲月中最美好的體驗和經歷。

我讀書的時候，學校距家有十幾里之遠。學校的課程不是很緊，放學了，我們悠然而自在，不等太陽落山，我們是絕對不會歸家的，廣闊的田地里，餓了也不怕，春天有黃瓜，五月就有桃了，接著是柿子杏子李子棗子和蘋果；到了秋天，早的時候有山芋，遲點呢，有蘿卜了；就是到了冬天，不也還有一田的荸薺和蓮藕嗎？餓了扒點東西吃，在鄉下那是不算偷的，鄉民們氣憤的是我們吃不了卻將東西糟蹋了。

上學路上有著無盡歡樂，想起來都興奮，我們追隨季節的腳步，一路歡歌笑語地走過。

可是現在呢，孩子們一上學，尤其是中學以后，每天八九節課，早晨天沒亮就得匆忙出發；天已經黑了，還困在教室里受煎熬。孩子們上學路上的時間以分計，家長們恨不得把家搬到學校，節省下孩子上學路上的每一分鐘。兩點一線匆匆過，管他春夏與秋冬。孩子們再也不接地氣了，他們開始遠離實際生活，不知道柴米油鹽的價格，分不清什么蔬菜才是當季的，他們不知道生命中還有年輪和季節。

對我們這代人來說，上學路上是一個個最值得想象和期待的空間，充滿著無盡的新奇和陌生，我們作文和生命中最刻骨銘心的記憶就在其中一件接著一件地上演。可這片對成長來說最肥沃的土壤，正一點一點地從我們孩子手中丟失。

再過一年女兒就要讀初中了，這樣的生活正等著她，想起來心里挺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