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紹靜 羅泮
摘要 作為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一個重要的研究領域,空心村研究近年來開始活躍,產生了不少的研究成果。依據已有的空心村研究,文章采用文獻法從空心村界定、空心村的形成機制、空心村形成的影響因素、空心村造成的負面影響、空心村的調控對策等方面對現有研究進行回顧和整理,并對當前空心村研究的拓展提出新的看法。文章認為:空心村是在工業化、城鎮化背景下農村變遷的階段性外在表現,“空心”并不一定是一種空間形態,而是土地、人口、經濟、社會、文化等各要素偏離和諧“運行軌道”的結果,是農村多要素“空心”的綜合,是農村社會“生態失衡”的體現,是未來新型農村的孕育者。空心村的界定具有客觀性、相對性和關聯性特征。為了治理空心村,我們需要將目光從“土地”轉移到“農民”身上,以人為本,將“增加農民福利作為空心村治理的最終目標”,實現農村的順利轉型;而不是以治理空心村之名攫取農村土地用于城市建設,更不是將農民趕上樓。研究表明,現有研究從內容和方法上都有待于進一步的深化:空心村本身是一個復雜的社會系統,采用多學科視角從社會、經濟、文化、歷史等各方面進行多維度分析顯得尤為重要;基于社區的微觀層面研究能夠更加深入細致地反映出空心村的形成機制、變遷邏輯、社會影響、治理方式等,可以作為空心村進一步研究的重要手段;農民對空心村的治理意愿、自主實踐等是空心村研究中最具生命力的吶喊,在空心村研究中需要引入農民視角;制定空心村的量化指標體系是深入研究空心村的基礎,能夠保障國家政策有明確的施用對象,在制定空心村指標體系時,可以借鑒貧困指數、人類發展指數等較為成熟的指數編制方法。
關鍵詞 空心村;農村社會變遷;治理;綜述
中圖分類號 F30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14)06-0051-08 doi:103969/jissn1002-2104201406008
近幾年伴隨“增減掛鉤”政策的推進,有關空心村的諸多報道走進公眾視野,尤其是2010年《新京報》有關農民“被上樓”的系列報道不僅引起公眾對“增減掛鉤”政策的質疑,還把空心村推向大眾,空心村成為全民津津樂道的話題,更有學者將空心村列為中國的新“三農”[1]之一。無論是普通民眾、媒體從業者、學者還是當政者都開始關注空心村,討論農村空心化對土地利用、農業生產、農村發展、農民生活以及中國現代化進程等的影響。學術界對空心村的討論和研究始于20世紀末,這時期的文章以張昭[2]等人為代表,他們分別就空心村治理的理論探討、空心村研究的意義及空心村的成因和對策進行了初步探討。隨后大量學者開始關注空心村現象,空心村界定、空心村形成機制和影響因素、空心村治理對策成為學者們關注的重點。本文擬對這些研究進行歸納,以文獻綜述的形式展現空心村的產生和治理問題,以期更好地推動空心村研究,并對進一步的研究提出思考。
1 空心村的界定
空心村又稱空殼村或空洞村,由于學科背景、研究目的等方面的差異,學者們并未對其概念形成統一認識。多數學者是從地理意義上進行界定,即關注的重心是地理學中的空間形態,主要的研究視角包括土地利用、城鄉關系和鄉村地域可持續發展。一些學[2-3]者從土地利用角度,基于農村宅基地的使用情況對空心村進行描述:空心村的新建住宅大部分集中在村莊外圍、村莊內存在大量閑置土地或廢棄的舊房,村莊的宅基地分布呈一種特殊布局,是村莊內部土地利用空間格局變化的一種過程和表征[4]。一些學者從城鄉關系視角來定義空心村,認為我國的城市化、工業化進程是空心村出現的社會背景[5],由于城市化滯后于非農化[5-7],迅速發展的村莊建設與落后的規劃管理體制的矛盾引起村莊外圍粗放發展而內部衰敗的空間形態的分異現象[7]。還有學者[8]從鄉村地域可持續發展角度對空心村進行解讀,強調空心村是包括土地、人口、產業、基礎設施等要素在內的鄉村地域系統功能退化的一種現象。農村空心化不僅僅是農村土地低效利用問題,本質是在城鄉發展轉型過程中,由于農村人口非農化導致人走屋空、建新不拆舊的一種外擴內空過程[9]。
一些學者[10-11]發現空心村不僅是地理意義上的空心,還存在著經濟意義上的空心,即大批文化素質較高的青壯年勞力進城,村里只剩下老弱婦孺守望。這種農村人口空心化是20世紀90年代以后出現的新現象,是中國社會經濟轉型的必由之路[12]。農村人口流動的反復性是空心村形成的重要因素之一[13]。
跟地理和經濟意義上的空心化相對,有學者認為對于農村未來發展影響更大的將是另一種空心化問題,即服務、精神與文化上的空心,這種無形空心化是相對于規劃建設與經濟意義上有形的空心問題而言,對農村發展的作用不可小覷[14]。
縱觀以上有關空心村的定義,筆者發現:空心村概念本身具有模糊性,這為學者們從不同維度理解這一概念提供了廣闊空間,也容易造成學者們對這一概念運用的泛化。目前不少學者不斷發揮“社會學的想象力”,將“空心”從地理范疇擴展至經濟、文化等范疇。盡管空心村的概念內涵已從地理意義擴展到經濟、社會意義上,但在學術界占主導地位的還是指地理意義上的空心。筆者從中國知網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中以“空心村”為主題進行搜索,發現在空心村研究領域,從文獻數量和質量來看,占主導地位的是來自中科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的學者們,他們的分析視角多是基于地理學、資源學和區域可持續發展。但是作為城鎮化過程中農村變遷的一種特殊形態,空心村是一個農村社會系統,包含了遠超過地理學、資源學的因素,需要系統分析、綜合考慮。
結合以上分析和借鑒學者的論述,本文認為:空心村是在工業化、城鎮化背景下農村變遷的階段性外在表現,“空心”并不一定是一種空間形態,而是土地、人口、經濟、社會、文化等各要素偏離和諧“運行軌道”的結果,是農村多要素“空心”的綜合,是農村社會“生態失衡”的體現,是未來新型農村的孕育者。具體來說,空心村的界定具有以下特征:一是空心村的客觀性。空心村是可以進行量化分析的,根據研究目的差異,可以選擇土地利用、人口構成等不同的指標確定空心村的分割線,比如說可以認定村莊內部土地空置率在30%以上為空心村[15];二是空心村的相對性。空心村不是一個永久的標簽,而是農村變遷在某一階段的表現,經過一段時間后,現在的空心村可以變成實心村,現在的實心村也能夠演化成空心村;三是空心村內涵的關聯性。不同視角的空心村是存在著某種關聯的:人口的外流、宅基地的廢棄閑置、農村服務的缺位、精神文化的虛空都存在著一種互為因果、相互促進的關系。
2 空心村的產生:多因素促成“空心化”及“空心化”影響農村發展
2.1 空心村的演化
關于空心村的發展演化規律,學術界存在3種主要的觀點:發展階段說[7,16]、過程模型說[6]、生命周期說[17]。
發展階段說根據農村的空心化程度,將其分為初期、中期和晚期三個階段。王成新[16]依據新舊住宅布局、農房更新率、農房閑置率和村莊發展特點進行劃分;薛力[7]則根據新舊住宅的異構程度進行區分。
過程模型說建立了村落空心化的過程模型,探討了在一定應力作用下聚落范圍和人口密度在地域上的消長規律。程連生等[6]在城市擴展理論啟發下,建立了5 個聚落空心化過程模型,即村核帶增長過程、村核帶膨脹過程、緩沖帶增長過程、緩沖帶膨脹過程、新擴帶增長過程。
生命周期說賦予空心村生命周期,描述了空心村從出現到衰退的全過程。劉彥隨等[17]從地域、生產要素流動和外部環境的差異出發,認為完整的農村空心化過程通常經歷“出現、成長、興盛、穩定、衰退(轉型)”階段,因內外部因素的作用差異,不同時期長短不一,還可能出現一些波動起伏。
發展階段說和過程模型說均是以某種直觀的方式呈現出空心村空心化前的各種狀態,只是各自的劃分標準和各階段稱謂不同。生命周期說則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以發展的觀點看待空心村,描繪出其“出現——興盛——轉型”的全過程,此種觀點更具全局性和科學性。
2.2 空心村的形成機制
學者們在論述空心村的形成機制時有兩條基本思路:一是對促進和阻礙空心村形成的兩種力量進行對比;二是分析農村發展的內外核系統。
學者們在進行兩種力量的對比時,存在兩組稱謂:“向心力”與“離心力”;“吸引力”與“拉力”。王成新[16]分別從產業就業結構轉變、交通區位改變、親緣關系弱化三個方面說明村落向心力和離心力失衡導致村落空心化。劉彥隨把收入、投資、非農就業等看作離心力,把鄉土觀念、鄰里關系等作為向心力,認為[17]農村空心化是城鄉系統間要素流動及鄉村系統要素結構演變的綜合反映。張杰等[3]采用了“吸引力”和“拉力”的力量對比來分析村民是否會向村落外圍搬遷,他們把搬遷費用視為原村落對新宅基地的吸引力,而把村落外圍便利的交通和舒服的居住環境視為村落周圍對新宅基地的拉力。由于通常拉力大于吸引力,因此農民就不斷向村落外圍搬遷,形成“空心”。
劉彥隨等從農村發展內核系統和外部系統入手來研究農村空心化的形成機理[17-18]。劉彥隨[18]認為農村空心化形成的內核驅動力包括:隨農民收入增長、家庭結構變化、建筑材料豐富等因素促成的物質條件改善,村莊規劃管理滯后和封建思想陳舊;農村空心化形成的外援驅動力包括:城鎮化、工業化的發展,農村經濟形勢變化和非農化加快。王介勇[18]認為農戶居住需求增長與農業生產規模擴大是村莊用地擴展的內生動力,村莊內部條件與外圍環境的巨大反差是村莊用地向外擴展的外部環境動力。
上述兩種論述方式各有千秋。力量對比的論述方式比較直觀,這種借鑒物理學概念論證社會科學問題的方式由來已久,比較著名的當屬發展經濟學中的推拉理論。力量對比式的論述提取了關鍵的影響因素進行分析,更容易采用定量的研究方式。而內外核式的論述則以系統論為依據,考慮要素較為周全,往往會列舉出所有的相關要素,更適用于定性的研究方式。
2.3 影響空心村形成的主要因素
歸納總結影響空心村形成的因素是空心村研究的一大熱點。大量研究表明,空心村的形成受多種因素影響,這些因素單獨或疊加在一起影響著空心村的形成過程。
首先,經濟因素是促進空心村產生的重要原因,其效應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伴隨農民收入提高和村莊外圍建房的“低”成本導致住宅空心化;二是因城鄉預期收入差距帶來大量農村勞動力的鄉城遷移,進而導致農村人口減少的人口空心化。隨著工業化和城鎮化的快速推進,我國農村非農化發展迅速,農民收入得到明顯提高[4,6]。建房是具有高收入彈性的開支項目[19],而且住宅消費是農民消費的主體[5],農民收入增加后,其住宅支出也隨之提高。原有舊住宅環境較差、面積偏小、改造成本偏高等固有缺陷,促使農戶住房投資區位明顯改變[20],村民更傾向于到村莊外圍建新房。除農民收入增加外,農村低建筑成本、低移動成本及低土地成本也是農村空心化的重要驅動力[6]。土地產出效益低下致使農戶珍惜土地的意識淡薄,是導致農民棄舊占新,用耕地建房的重要原因[7]。此外,大量農村勞動力的非農轉移對空心村的形成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4]。城鄉預期收入差異使農村人才流向城鎮,造成部分農村出現“空心化”[11]。農民作為理性經濟人,為應對農業比較利益的下降而棄農從工,“洗腳進城”成為農民的必然選擇,從此“鄉村成為了客棧,漂泊的城市代替了家園”[10]。
其次,自然因素直接促成了很多空心村的誕生,這些因素主要包括環境變化、自然災害和地形地貌三個方面[4]。常見的環境變化包括:工業企業環保不達標導致村莊自然環境被污染、因地下水超采而形成地下水位漏斗或村內地勢低洼排水排污能力差致水源被污染等。自然災害有洪水、滑坡、泥石流等。地形地貌包括:房屋朝向、通風、采光、地表徑流、地下水、土壤肥沃程度等因素[3-4]。此外,交通因素在村落空心化中具有重要影響。新建住宅多分布在區位條件較好的交通線一側或兩側,重要交通線的開通常常會促使新村落產生,并影響村落空心化的規模和速度[19]。
第三,社會因素影響著村域的擴展、人口的鄉城遷移以及對舊宅的處置,這些因素主要包括人口的不斷增長[7,19]、家庭結構的改變[5-6,8]、農村人口向城市的遷移[5]以及傳統觀念[3,16]。人口的不斷增長是村落不斷外擴導致村落空心化的重要社會因素[19]。伴隨人口的增多,村落原有居住區容積率有限,使得村民不斷開拓新的居住地,村落不斷外擴。在人口增長的同時,農村“擴展家庭”向“核心家庭”的快速變遷,加劇了分家立戶及其建房高潮的到來[8],家庭規模的小型化加劇了空心化程度 [5]。農村青年的棄農進城則加劇了農村人口的空心化,農村青年普遍厭農,農村青年如果升學無望,中學畢業后便義無反顧地扎進城里,農村對于他們只是“想要掙脫和逃離的生死場,而不是希望的田野”[10]。諸如老房風水不可動、盲目攀比等[16]等傳統觀念以及住宅“私有”的錯誤認識直接影響了村落對廢棄、老住宅的重新規劃使用。
第四,城鄉二元的戶籍和社保制度是已“進城”農民眷戀農村住宅的重要原因,宅基地管理法律法規的不完備導致新舊宅基地并存。隨著工業化、城鎮化和農村就業結構的變化,青壯年向城鎮轉移,但城鎮化滯后于非農化需求。現行城鄉二元戶籍和社會保障體系,難以在制度上給進城農民以必要的生存保障, 土地實際承擔著農民的社會保障功能[10,21]。農村勞動力多屬暫性轉移,帶有兩棲性和不穩定性,這種狀況使本來可以削弱農村住房建設內需力的農村勞動力轉移沒有發揮作用[19]。此外,我國不完備的土地制度和農村宅基地管理法的缺失對農村空心化起重要的引致作用,導致舊宅基地閑置與新宅基地擴張同時并存。
第五,農村建房用地的粗放管理和村莊建設規劃的缺位直接影響空心村的形成與演化。宅基地審批的隨意性是農村建房用地粗放管理的突出表現。當前以村委會為審批主體、報上級土地主管部門存檔的宅基地審批體制,為宅基地審批過程中的暗箱操作、管理混亂留下隱患[5-6]。村莊建設規劃缺位體現在兩方面,一是沒有編制村莊規劃,二是有村莊規劃不嚴格執行規劃。農村新房建設加速和規劃管理滯后存在著矛盾,導致新房外擴、舊房不拆[16]。
2.4 村落空心化造成的負面影響
第一,土地資源浪費嚴重。由于空心村是村莊外延式發展的結果,它導致耕地資源的極大浪費[7],土地利益效率低下[22]。此外,村落空心化不僅會浪費土地資源,還會降低土地質量:擴展房屋的陰影遮擋了周圍農作物的光照,不同程度地降低了農作物產量[3]。
第二,農村整體面貌難以改變。只見新房,不見新村。村內公共設施嚴重缺乏,排水、道路不便。住宅分散布局不利于基礎設施配套建設[17],村落整體規劃難以開展[3]。空心村出現公共服務空心化,留守群體(留守婦女、留守老人、留守兒童)面臨重重困難[23]。
第三,穩定和諧的鄉村人居環境遭到破壞。由于村莊的外延式發展, 導致村莊內部更新滯緩, 物質環境不斷老化, 整個村落呈現出“外光內糠”的形態[7]。空心化不僅破壞了農村的景觀布局、構成安全隱患,而且還易誘發農村矛盾,因農宅盲目攀高引發采光、排水問題日益突出,民事糾紛不斷發生。此外,農村空心化還打破了原有村莊相對集中、同族臨近的居住空間格局,“四世同堂”、親緣鄰近、鄰里和睦的關系逐步弱化,并影響到各種社會經濟關系的重構[24]。而大量農村人口的鄉城流動則造成農村社會網絡的斷裂,對農民的社會資本造成負面影響[25]。
第四,制約農村經濟發展。一是農民投入住宅更新的收入比重過高,導致生產資金投入不足,影響農業發展;二是空心村伴隨著精壯勞動力的流失,農田多為老年勞動力管理,削弱了農村的生產功能[26],農村人才空心化問題凸現[27]。三是空心化影響農業科技推廣體系的運行效率和效果,對基層農技推廣體系沖擊最大[28]。
第五,影響農民的政治參與。目前中國農民的政治參與主要是以村民自治和黨治方式參與村級公共事務管理。村民自治是中國擴大基層民主的偉大創舉,但空心村的廣泛存在使得村民自治大打折扣。大量農村青壯年勞動力進行鄉城轉移,農村面臨人力資本流失、人才短缺的困境,村級選舉參與率和村干部素質結構不斷降低,有的村甚至找不到合適的村干部人選[23]。這種狀況也給農村的黨建工作帶來極大的困難:空心村發展黨員困難、不能有效監督村官權力等。空心村村民的政治參與度低導致村民的意愿得不到充分尊重、村民的知情權得不到保障等問題[29]。
3 空心村的治理:分階段、分區、整合多要素,鄉村的新生
由于我國地域類型復雜,社會經濟條件差別很大,學者們提出了多樣化的空心村治理理論和措施。其中影響較大的觀點包括:“鄉村重構”論、“三整合”論、“整理分區”論、“分階段整理”論、“綜合整治”論、“適應經濟發展”論。
張泉等[30]提出“鄉村重構”的觀點,空心村的治理需要在城鄉統籌背景下跟新農村建設結合起來。鄉村重構包括三方面的內容:一是鄉村經濟重構,包括農業生產模式、農業生產結構、農業生產要素流轉的優化;二是鄉村社會重構,包括鄉村社會權利、鄉村社會事業、鄉村公共管理的重構;三是鄉村空間重構,包括產業發展集聚 、農民居住集中、資源利用集約。
劉彥隨等[8]認為空心村整治必須從促進城鄉要素有序流動和鄉村地域空間優化重構的戰略高度進行。“三整合”即在農村空心化興盛期到來之前,通過強有力的政府管制和農村土地制度改革,推進鄉村地域系統的空間、組織、產業“三整合”,從而阻隔空心化演替的路徑,實現農村要素有序流動及其優化配置[17]。結合新農村建設,科學開展空心村土地整治工作[31]。
劉玉等[32]以環渤海地區327個縣域為評價單元,從整理潛力、整理能力和整理迫切度3 方面構建農村居民點用地整理分區的概念模型,將研究區劃分為5 種類型區,即優先整理區、重點整理區、優化調整區、適度整理區和掛鉤項目區,不同分區的村莊整治模式不同。
劉洪彪[5]認為空心村整治需因時因地分類指導,根據住宅更新率的不同,確定空心村的發展階段,分階段整理。對于住宅更新率不足30%的空心初級階段的村莊,重點是科學確定中心村位置,有計劃實施村莊搬遷和村莊兼并;對于住宅更新率50%左右的空心村中級階段村莊,重點是實現廢棄閑置地利用的最大化;對于處于空心村后期階段的農村,要加快城鄉一體化進程。
張志勝[10]提出的空心村整治措施兼顧了地理和人口意義的空心。一是推動宅基地流轉,進行并村遷移、原址規劃、以綠填空;二是保障進城人員的土地權益,促進土地規模經營;三是借助土地流轉推力,改善留守人員的生產與發展狀況;四是積極構建中介服務體系,促使土地有序流轉。
張正河[33]認為由于空心村位置的固定性和分布的差異性等特點,其整理的重點、內容、方法也不一樣,要根據當地經濟發展需要開展治理。他提出的整理模式有:農村城鎮化模式、中心村內部改造模式、村莊兼并模式、生態移民模式、引導農民在城鎮購房模式。
上述幾種理論可以視為具有全局性指導意義的空心村整治對策,這些理論志在全面解決空心村問題,由于空心村的異質性,并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治理模式,因此各地的空心村治理應因地制宜,借鑒適合當地情況的治理模式。學者們還從某一切入點提出了各自的觀點,如從土地流轉[10]、宅基地制度改革[34-35]、土地政策[6]、人口學視角[27]、空心村文化建設[37]、低碳鄉村發展[38]等。盡管多數學者是從宏觀層面研究空心村整治的思路、模式和對策,仍有學者[26,39]選擇微觀視角、采用實證方法研究了農戶的空心村整治意愿及其影響因素,還有學者采用模擬方法從農戶視角對農村居民點整理政策效果進行了預測[40],這些研究為實際開展空心村整治活動提供經驗借鑒。
此外,全國各地還涌現出不少有地方特色的整治模式。張昭[2]針對河北省的空心村現狀,提出四種模式,即村莊合并開發耕地模式、空閑宅基的承包開發模式、舊宅基利用建新宅基模式、新增鄉鎮企業占用舊宅基模式。陳玉福[26]在黃淮海平原的山東省禹城市對農戶的空心村整治意愿進行實地調查,提出三種類型的空心村綜合整治模式,即城鎮化引導型、中心村整合型、村內集約型。
除對空心村治理模式進行探究外,學者們還對空心村整治的運作模式進行了分析。楊慶媛等[41]認為農村居民點整理的運作模式可以有政府主導模式、政府與市場結合模式、市場運作模式和自主整理等多種模式。在經濟發達的平原型大城市郊區,市場運作模式是農村居民點整理的可行模式,這是農村房地產開發的創新模式,也是農村居民點整理的創新模式。谷曉坤等[42]以經濟發達區的浙江省嵊州市為例,總結了“三方共建”模式,認為其特點是政府相關部門、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村民三方共同出資共同實施,模式構成的關鍵因素反映出政策驅動力和經濟社會驅動力的影響作用。此外,還有一些學者對涉及農村集體建設用地流轉的創新進行了介紹和分析,這些創新包括“宅基地換房”[43]、“地票”[44]等,這些創新可以為空心村治理提供技術支持。
上文所述的整治對策、治理模式和運作模式從不同方面提出了空心村整治的方法,在實踐操作中有一定的借鑒意義。但我們應該認識到空心村是在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農村的一種特殊狀態,是發展主義范式下的必然結果。有學者[45]認為空心村的大量出現意味著中國劉易斯拐點的到來,但該拐點的到來本身并不能夠自動縮小城鄉差距、實現農業現代化轉型和鄉村復興。應對空心村挑戰,我們需要從戰略上加快制度創新,積極發掘農業發展潛力,實現農業發展轉型,進而實現農村地區的繁榮和復興。治理空心村,更需要我們將目光從“土地”轉移到“農民”身上,以人為本,將“增加農民福利作為空心村治理的最終目標”[46],實現農村的順利轉型;而不是以治理空心村之名攫取農村土地用于城市建設,更不是將農民趕上樓。
4 研究評述:強化多學科視角的系統分析
從研究內容上來看,目前學者們對空心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空心村的產生和治理方面,空心村界定、空心村形成機制和影響因素、空心村治理對策等成為學者們關注的重點。從研究方法上來看,現有的空心村研究大多屬于著眼于宏觀層面、具備全局意識的“宏大述事”,希望能夠為我國空心村治理提供某種模式。雖然這些研究已經取得了一定成果,為深入研究空心村提供了理論和經驗研究基礎,但是縱觀這些研究我們發現還存在以下問題,可以在進一步的研究中加以關注。
首先,對空心村的全面、系統分析不足。目前較為深入研究空心村的學者多具有地理學背景,因此多數空心村研究是從地理學的視角出發,更多關注土地利用問題,缺少從經濟、社會、文化、歷史等方面對空心村的全貌剖析。空心村決不是簡單的土地問題,而是涉及到人口的非農轉移、農民的社會保障、城鄉統籌的真正落實、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繼續推進等諸多非土地利用問題。空心村也不是一種獨特的農村類型,而是中國社會轉型當中農村變遷的縮影。空心村理應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多學科背景學者的深入研究,采用多樣化的研究視角和方法進一步探究空心村問題是空心村研究的下一步重點。
其次,對空心村微觀層面的分析較為薄弱,已有的研究多是對總體區域特征、形成機制等的宏觀歸納。雖然宏觀層面的研究有利于了解中國空心村的基本狀況,有利于決策層的政策決斷和實施。但是空心村的治理直接關系中國未來農村的命運,因此,我們不僅要從宏觀層面把握其基本規律,更要從微觀層面對空心村進行分類,了解不同類型空心村的特點。中國農村千差萬別,各地社會經濟背景迥異,在這種情況下,空心村研究的針對性就顯得尤為重要。基于社區的微觀層面研究能夠更加深入細致地反映出空心村的形成機制、變遷邏輯、社會影響、治理方式等,可以作為空心村進一步研究的重要手段。
第三,農民視角的缺失。在空心村治理研究中,充斥學術期刊和報紙網絡的都是專家、官員的話語,聽不到農村的主人——農民的聲音,也鮮看到反映農民自主治理空心村的文章。而農民對空心村的治理意愿、自主實踐等是空心村研究中最具生命力的吶喊,需要有人把它們呈現出來。在空心村治理中農民話語權的喪失也往往會導致對農民權益的侵犯。
第四,強化對空心村概念的統一科學認識。反映空心村的形成過程、推出空心村的治理對策等工作都需要一個前提:科學、合理界定空心村。目前學界對空心村的界定大多基于直觀、粗淺的標準,制定空心村的量化指標體系是深入研究空心村的基礎,能夠保障國家政策有明確的施用對象。在制定空心村指標體系時,可以借鑒貧困指數、人類發展指數等較為成熟的指數編制方法,只有合理界定了空心村,相關政策才不至于流于形式,中國農村的轉型才能順利實現。
(編輯:王愛萍)
參考文獻(References)
[1]程必定.中國的兩類“三農”問題及新農村建設的一種思路[J].中國農村經濟,2011,(8):4-11.
[2]張昭.關于河北省空心村治理的理論探討[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1998,22(4):573-576.
[3]張杰,李可立.中國城市化背景下村落“空心化”形成機制及調控研究[J].開發研究,2010,(6):101-103.
[4]龍花樓,李裕瑞,劉彥隨.中國空心化村莊演化特征及其動力機制[J].地理學報,2009,64(10):1203-1213.
[5]劉洪彪,甘輝.新農村建設中的“空心村”整治[J].農業現代化研究,2007,(9):586-588.
[6]程連生,馮文勇,蔣立宏.太原盆地東南部農村聚落空心化機理分析[J].地理學報,2001,56(4):437-446.
[7]薛力.城市化背景下的“空心村”現象及其對策探討:以江蘇省為例[J].城市規劃,2001,(6):8-13.
[8]劉彥隨,劉玉.中國農村空心化問題研究的進展與展望[J].地理研究,2010,29(1):35-42.
[9]劉彥隨,龍華樓,陳玉福,等.中國鄉村發展研究報告:農村空心化及其整治策略[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
[10]張志勝.土地流轉視域下的“空心村”治理[J].新視野,2009,(2):30-32.
[11]張茜,張俊.農村“空心化”現象的經濟學解釋[J].生產力研究,2008,(8):34-35.
[12]周祝平.中國農村人口空心化及其挑戰[J].人口研究,2008,32(2):45-52.
[13]張正河.城鄉人口流動下的村莊建設[J].人民論壇,2013,(11):22-23,103.
[14]王文龍.警惕農村的另類“空心”問題[J].經濟體制改革,2010,(4):95-98.
[15]葉齊茂,劉林,李興佐,等.建設農民幸福生活的美好家園:村莊居民點廢棄或閑置場地識別和健康診斷[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13.
[16]王成新,姚士謀,陳彩虹.中國農村聚落空心化問題實證研究[J].地理科學,2005,25(3):257-262.
[17]劉彥隨,劉玉,翟榮新.中國農村空心化的地理學研究與整治實踐[J].地理學報,2009,64(10):1193-1202.
[18]王介勇,劉彥隨,陳玉福.黃淮海平原農區典型村莊用地擴展及其動力機制[J].地理研究,2010,29(10):1833-1840.
[19]馮文勇.農村聚落空心化問題探討:以太原盆地東南部為例[J].農業現代化研究,2002,23(4):267-269.
[20]喬家君,祝英麗.基于農戶調查的村域住房投資區位及變化分析[J].資源科學,2008,30(2):206-212.
[21]付堅強,陳利根.我國農村宅基地使用權制度論略:現行立法的缺陷及其克服[J]. 江淮論壇, 2008,(1):97-101.
[22]喬家君,劉嘉俊,謝淼.欠發達農區村域空心化特征及其微觀機理:以蘭考縣三個村為例[J].人文地理,2011,(6):98-104.
[23]陳家喜,劉王裔.我國農村空心化的生成形態與治理路徑[J].中州學刊,2012,(5):103-106.
[24]李君,李小建.河南中收入丘陵區村莊空心微觀分析[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08,18(1):170-175.
[25]茍天來,左停,畢宇珠.空心村社會網絡的重建邏輯[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34(6):26-30.
[26]陳玉福,孫虎,劉彥隨.中國典型農區空心村綜合整治模式[J].地理學報,2010,65(6):727-735.
[27]李秀美.基于產業化發展的農業人才“回流”問題研究[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2,22(6):89-95.
[28]張慶,劉成玉.“空心化”對我國農業科技推廣體系:影響與對策[J].中國科技論壇,2007,(5):114-117.
[29]王玉娟.農村空心化背景下留居農民參與村級公共事務路徑思考[J].理論與改革,2011,(5):101-102.
[30]張泉,王暉,陳浩東,等.城鄉統籌下的鄉村重構[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6.
[31]劉彥隨.科學推進中國農村土地整治戰略[J].中國土地科學,2011,25(4):3-8.
[32]劉玉,劉彥隨,郭麗英.環渤海地區農村居民點用地整理分區及其整治策略[J].農業工程學報,2011,27(6):306-312.
[33]張正河.準城市化下“空心村”解決思路[J].中國土地,2009,(8):29-31.
[34]劉孟山.推進農村宅基地制度改革 穩步治理空心村問題[J].管理現代化,2007,(2):4-6.
[35]龐亮,韓學平.土地利用政策與空心村問題治理研究[J].理論探討,2012,(5):94-97.
[36]許彥彬.人口學視角下的空心村治理研究[J].西北人口,2012,33(5):75-78.
[37]李祖佩.村莊空心化背景下的農村文化建設:困境與出路:以湖北省空心村為分析對象[J].中州學刊,2013,(6):72-78.
[38]郭麗英,劉玉,李裕瑞.中國農空心村綜合整治與低碳鄉村發展戰略探討[J].地域研究與開發,2012,(2):116-120.
[39]王介勇,劉彥隨,陳玉福.黃淮海平原農區農戶空心村整治意愿及影響因素實證研究[J].地理科學,2012,32(12):1452-1458.
[40]王德,劉律.基于農戶視角的農村居民點整理政策效果研究[J].城市規劃,2012,36(6):47-54,83.
[41]楊慶媛,張占錄.大城市郊區農村居民點整理的目標和模式研究:以北京市順義區為例[J].中國軟科學,2003,(6):15-119.
[42]谷曉坤,陳百明,代兵.經濟發達區農村居民點整理驅動力與模式:以浙江省嵊州市為例[J].自然資源學報,2007,22(5):701-708.
[43]崔寶敏.天津市“以宅基地換房”的農村集體建設用地流轉新模式[J].中國土地科學,2010,24(5):37-40,46.
[44]周立群,張紅星.農村土地制度變遷的經驗研究:從“宅基地換房”到“地票”交易所[J].南京社會科學,2011,(8):72-78.
[45]王文龍,萬穎.鄉村的終結與新生:政府作用探討[J].經濟體制改革,2013,(1):65-69.
[46]劉銳,陽云云.空心村問題再認識:農民主位的視角[J].社會科學研究,2013,(3):102-108.
Abstract As a significant research filed in the process of social transformation in China, hollow village studies have been active and generated many research productions recently. This article provides a review on researches in hollow village studies from aspects of concept, formation, mechanism of evolution, negative effects, governance methods and proposes expanded research field for hollow village studies. This paper holds the view that hollow village is periodic outward manifestation of rural transformation in industrial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context. “Hollow” is not necessarily a spatial expression, but a result of various elements, which include land, population, economy, society and culture, deviate from normal harmonious orbit. “Hollow” reflects rural society “ecological unbalance”, which gives birth to new countryside. The definition of hollow village features objectivity, relativity and relevance. In order to manage hollow village, it is necessary for us to shift our attention from land to people. This peopleoriented approach regards rural residents welfare increase and rural societys successful transformation as ultimate goal, which is absolutely not land grabbing for urban construction, or not rural residents forced movement to apartments. It is found that current research contents and methods should be further deepened. First, it is vital to make multidimensional analysis in multidisciplinary aspects based on the fact that hollow village is a complex social system. Second, communitybased research could reflect hollow villages formation mechanism, transformation logic, social impacts and governance in a meticulous and deepgoing way. Third, it is essential to introduce rural residents viewpoints, which include their willingness and indigenous practice to govern hollow village and to study hollow village. Fourth, it is important to develop quantitative indicators system of hollow village, which makes it possible to implement national policy. The paper recommends the index of poverty index and human development index.
Key words hollow village; rural society transformation; governance; literature revi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