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逸 紀曉嵐
依據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綱要》、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精神和《全國主體功能區規劃》要求,國家出臺了《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 (2014-2020年)》,建設新型城鎮化被提升到了國家戰略高度,《規劃》對于新型城鎮化的背景、意義、目標、原則、指導思想與具體實施計劃進行了全面闡述。
各界對于新型城鎮化戰略有著各自的深層次解讀,其中最為突出的一點在于強調以人為本的城鎮化,這是對于過往傳統城鎮化不同的意義解讀,旨在杜絕“趕上樓”、“空城”現象的發生。《規劃》就城鎮化水平、基本公共服務、基礎設施、資源環境指標做了明確的數量化設定,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城鎮化水平指標,依據相關統計,2012年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為52.5%,戶籍人口城鎮化率35.3%,預計到2020年,兩項指標需要分別達到60%、45%。①《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 (2014-2020年)》〔EB/OL〕http://news.xinhuanet.com/house/bj/2014-03-17/c_126274610_3.htm〔基金項目〕上海市重點學科建設項目資助 (B 501)。就發展目標而言,其較以往的城鎮化有著顯著的差異,以往城鎮化實現的是農業人口向城市的簡單流動,使其成為了懸置于城鄉之間的“邊緣人”,而當前的新型城鎮化戰略,所要實現的是由農民身份角色向市民身份角色的轉變,由此所觸發了涉及日常生活、交往、就業、社會保障、公共服務、公民權利等一系列的嬗變,是一次全方位的變革。
實現新型城鎮化的關鍵,在于探究農村人口以何種形式融入于城市化進程之中。當前達成農民市民化的主要途徑有兩種,其一,是以“戶”為單位,通過個體化形式融入城市之中。其次,則是以集體化形式,借助集體資源與力量實現城鎮化道路。兩種路徑各有利弊,但結合實際情況來看,以農村集體化形式來配合新型城鎮化戰略顯得更為切實可行。
1950-1957年,為了克服生產資料匱乏、人力分散的困境,農村發起了農業合作運動,期間經歷了互助組、初級社、高級社等不同階段,觸發了農村的集體化生產,農民的集體主義意識被予以強化,以往的小農經濟與思想也有了一定的抑制,原本“易散不易合”〔1〕的農民被聚集起來,形成了共同生產、共同所有、共同分享的集體化形式。在互助組、初級社時期的集體化,成員的參與主要以自覺自愿為主,是一種共享式的互動,生產資料依舊保持了私有制屬性,未曾形成組織化、體系化的規則體系。而到了高級社時期,生產資料實現了公有制,成員的參與也被施以了強制性。在農業合作的集體化形式下,農業生產效率得到提高,也為日后的人民公社出現奠定了基礎。
在此階段的集體化形式,在組織體系、制度規范、利益分配等方面都尚未健全,成員之間的合作具有較大的隨意性,集體化程度也不是很高。但是,可以發現,從某方面說,集體化對于克服個體生產的不足起到了積極作用。
1958年,中共八屆三中會議拉開了“農業生產的大躍進”,同年8月,北戴河會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在農村建立人民公社問題的決議》,人民公社運動就此開始。〔2〕《決議》明確規定了:“創辦公共浴室、理發室、幸福院、農業中學等,把農民引向幸福的集體生活之中,培養和鍛煉農民的集體主義思想”。〔3〕
人民公社時期的“全盤集體化”有著“政社合一”、“資源平調”、“一大二公”、“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等特征。〔4〕它的存在是由國家行政力量所主導的,是國家工業化的戰略安排,鑒于支持工業化資源汲取和組織效率提高的考量。〔5〕國家行政力量的向下延伸,使得村莊成為了“細胞化”社會控制單位,〔6〕農村的社會結構呈現出“強國家、弱社會”特征。〔7〕公社對于成員的生活、學習、生產實現著全方位管理,并以國家力量來得以保障實施。
“全盤集體化”固化了農村的集體化存在,并以制度化、規范化、組織化的形式保障了集體行動的持續,個體成員只能在集體的庇護下實現自我的目標達成,其前提則是與集體利益的指向一致。這種集體化形式聯結了個體力量,使得集體的資源優勢得以凸顯,有助于集體利益的達成。但是有其不足之處,主要體現在成員自我的行動選擇空間有所縮小,集體對于個性而言形成了一定的行為約束,同時,由于缺乏有效的利益驅動及分配機制,從而無法真正調動成員參與集體行動的積極性,“搭便車”現象普遍存在,集體與個人之間持續著長期的行動博弈。〔8〕
上世紀80-90年代,我國的鄉鎮企業歷經了一個“過山車”式的發展,其歷經產生、發展、復蘇、增長、調整及完善的曲折演變過程,直至199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鄉鎮企業法》和1990年《農村企業股份合合作企業暫行規定》的出臺,從而逐漸擺脫了鄉鎮企業無法可依的窘境。
鄉鎮企業是一種建立于經濟合作之上的集體化形式,農村的發展離不開經濟基礎作為后盾,一窮二白的現狀無法支撐起農村的自身的發展,只有經濟基礎增強了,才能實現各項工作的提升。鄉鎮企業是一種特殊的法人形式,它不同于公司法人,也不同個人,它以“中間產品”形式存在,集合著農村內部的資源優勢,以盈利作為自身的最終追求。農民在這一過程發生了身份角色的變化,他們不再完全依賴于傳統的農業生產,開始轉向于非農化生產,加載了更多的角色賦予,彼此之間的利益聯結也變得更為清晰而透徹,集體化形式也更具制度化與規范化。但是,受外部市場環境、內部管理水平的雙重影響,大部分鄉鎮企業都無法實現其集體化形式的延續,進而走向消逝。鄉鎮企業的集體化有其特定的作用領域,即經濟領域,對于農村各方面的影響較為有限,但是,有一點值得關注,鄉鎮企業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非農化生產,同時也增強了對外的交流與合作,農村內部與外部環境之間有了初步的對話。
綜合農村傳統農村集體化各類型,主要呈現出以下特征,其一,國家行政權力的介入,成為了推動農村集體化的主要推力。其二,農村集體化的組織結構、制度規范、利益機制等方面有待進一步完善。其三,農村同質性較強,資源較為匱乏,其發展路徑缺乏明確的指向性。最后,村莊成員身份角色缺乏多樣性,社會分化程度不高,阻礙了其自身多元化需求的滿足。
隨著外部市場環境的成熟,以及農村內部自身內源性發展需要,催生了農村“新集體化”形式的出現。所謂“新集體化”,是相對于我國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鄉鎮企業階段的“傳統集體化”而言的,是當前市場化形勢下農村新的集體化形式。它較之前的集體化區別在于:在動力機制上,它是有市場經濟的自我調解機制而實現的村民自覺性合作,這不同于以往行政化的被動式合作;在集體化內容上,也由傳統的農業合作、農業集體化,逐步轉向工業、商業領域的集體化,隨著集體化的深入,其內容也變得更為豐富而多樣;在集體化形式上,不再是簡單的社、隊存在形式,而是以制度化的形式存在,包括公司、合作社、供銷社等;在集體化的程度上,由之前的農村社會生活、學習、生產的全方位集體化,而逐步轉向資本、土地、人力資源的集體化。在中國農村集體化發展較快的村莊,諸如九星村、華西村、南街村、福保村等名村、強村,成為了農村“新集體化”的先驅者,在其身上呈現著農村“新集體化”的共性特征。
縱觀“新集體化”農村,有著一個較為顯著的特征,即具備一定規模的集體經濟組織,并以特定的形式得以存在與發展,保障著農村的集體經濟基礎。不同村莊結合自身的資源稟賦,選擇著各自的集體經濟發展路徑,諸如江蘇華西村由原本的農業生產變為了發展村莊工業,〔9〕云南福保村也由原本的漁業轉向于旅游業、服務業,〔10〕浙江花園村由農業轉向于科技技術,〔11〕北京的韓村河村由農業轉向于工程建筑業,〔12〕上海的九星村由農業、養殖業轉向于綜合市場建設等。
農村集體經濟的壯大為村莊自身積累了豐富的資源,更為重要的是,給予了村莊成員重要的利益反饋,成員從集體經濟中獲得了切實的收益。以往困擾農村集體經濟的主要問題在于產權缺失,由此阻礙著成員參與到集體行動中來的積極性,從而也影響著分配機制的建立及產權歸屬的明確,農村集體經濟曾一度陷入低速、低效的內卷化發展。〔13〕現代產權制度對于農村集體經濟的介入,使得困擾集體經濟發展的癥結性問題被得以突破。產權作為對于財產擁有的一束權利與義務,〔14〕厘清了村莊成員在集體經濟中的權利與義務,以往的模糊產權變得清晰可辨,產權自身所具有的激勵、分配、約束功能被得以了激發,從而使得農村集體經濟得以了持續、高效發展。
農村集體經濟的建立與發展,增進了村莊成員參與到市場化之中的競爭力,單憑成員個體參與競爭之中,其所擁有的資源稟賦、知識儲備、關系網絡等方面顯得較為單薄,在一定程度加大了他們面對市場所承擔的風險。農村集體經濟則能很好的化解這一系列問題,作為庇護者,實現著對于成員的風險分擔與利益輸送。農村集體經濟不僅影響著農村自身的經濟形態,它作為農村變革的根本動力,所產生的影響是全方位的,涉及了村莊日常生活、交往、行動規則、意識觀念等廣闊領域。
農村傳統的交往行動建立于地緣、血緣基礎之上,其拘泥于封閉的村莊邊界之內,延續著內群體之間的日常互動。在村莊成員看來,村莊邊界之內的群體稱之為“我群”,而除此之外則都會以“他群”相稱,傳統意識、觀念在成員心中顯得根深蒂固。由于村莊邊界內成員同質性強、社會分化小、加之與外界缺乏溝通,使得農村社會長期處于停滯化狀態,強烈的排外性使得外部的文化、意識、符號難以進入到這一邊界之內,因而,農村一直保留落后與不合時宜的禮俗觀念,農村社會與城市社會間被人為的區隔化,由此也形成了農村與城市不同的社會發展態勢。
當前的“新集體化”則打破了這一村莊邊界束縛,使得農村社會邊界實現進一步突圍,這主要歸因于對外交往的深化。集體經濟所呼喚的是對于村莊經濟邊界的開放,如若要參與到外部市場競爭之中,其前提則是邊界的開放、思想的融合、傳統的顛覆。縱觀“新集體化”農村,在村莊社會邊界內往往充斥著兩撥人,身為村莊成員的“自己人”與進入邊界之內的“外來人”,兩撥人在同一空間之內實現著互動,不斷地吸收、融合、借鑒著彼此之間的文化、觀念、習俗、規則。同時,村莊成員以集體的形式主動加入到外部交往行動之中,努力實現著與“他群”之間的趨向一致,外部的規則、文化、意識、生活方式逐步被帶入村莊邊界之內,與傳統進行著融合,從而構建而成獨具特質的社會存在形式。在這一過程中,村莊成員并未摒棄其獨有的“地方性知識”〔15〕,也未完全淡忘獨有的“社區記憶”〔16〕,因為這是其保持集體性的粘合劑,只是在傳統的基礎上進行修正與完善,以此來適應與外部環境的契合,實現著農村社會與城市社會的彼此交融。
村莊治理歷經了“鄉紳社會”、“集權治理”、“鄉政村治”等不同階段,治理權力逐步由國家轉授予于農村集體自身,其治理形式也由以往的傳統禮俗趨向于當前的契約法制。對于農村“新集體化”治理形式的概括,可以稱其為“經營性治理”〔17〕。所謂經營性治理,是借鑒市場化、企業化管理方式,實現對于村莊治理行為的管理。市場化的契約制度是現代社會所特有的產物,這對于習慣了傳統禮俗的農村而言,可謂是一個新生事物,對于其的借鑒與運用,所呈現的農村自身的變革,它不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村落共同體”,在其共同體內開始充斥有更多現代社會、城市化特征的元素。在村莊進行自我治理的行動過程中,這一整套的市場化、企業化管理模式被植入于其中,治理行動所尊重的不僅是村莊的傳統禮俗與以往的村治模式遺留,同時也嵌入有城市管理的身影,實現著多重要素的組合。村莊亦然成為了一個多元行動規則并存的多重化村落,成員在多重規則中精心挑選著自我的行動選擇。〔18〕
村莊治理的突破了以往的禮俗約束,從而更具契約化、法制化、制度化特征,主要體現在具體的政治場景之中,包括民主選舉制度、村務的契約化管理等多方面,〔19〕城市中所特有的元素被悄悄的運用于日常的治理行動之中,與傳統禮俗共同作用于村莊治理之中,柔性的“禮俗”與剛性的“法理”在村莊的政治場域內實現著彼此的調和與平衡。
“單位化”源于20世紀50年代,主要的實踐場域是城市的黨政機關、國有管理及服務機構和國有企業。〔20〕而伴隨著農村“新集體化”的深入,這種“單位化”特征在農村有了新的呈現形式。它以集體化的形式存在,覆蓋了村莊內經濟、社會、政治等多方面,“新集體化”農村的“單位化”現象促進了內部資源的有效運用與合理分配,同時鞏固了原有的社會結構,為村莊變遷奠定了基礎。“單位化”對于村莊的功能性在于村莊的治理、農村社會建設、社區公共產品的有效供給等多方面,農民能夠從中獲得自我的利益訴求。單位體系中的農民,呈現出身份的多元化,社會分化加大,分工的不同使得集體組織形成了有機團結,〔21〕每位行動個體都在其自身的角色定位內行駛著自我的權力與義務,相互之間的行動交往較為直接而不假思索,都建立在本能和情感領域內進行。〔22〕
農村“新集體化”有著顯著的“單位化”特征,但是,其在形式與內容上較以往的“單位化”有了較大的改變。國家權力開始逐步抽離村莊,村莊的發展模式、制度建立、組織設立等一系列村務開始交由村莊自己來決定,村莊的非農化發展成為了村莊變革的內在動力,村莊的內源性發展更是其自身主動性的體現,這一階段的村莊可以被稱為是內發的村莊。〔23〕國家不再成為主導者,而是成為了引導者,而村莊則成為了集體利益的代表者,不再是國家權力的代理執行者。成員此時有了更多的自我選擇,雖然單位內部的集體行動依然約束著自身的行動,但是,其不再是強制力協同,對于集體行動的認同也不再是僅僅基于政治因素,更多的是基于集體對于自身的利益幫助,開始自由的運用理性思考來開展自我的行動。
農村“新集體化”觸發了村莊的多重轉向,即“村落共同體”〔24〕— “村社共同體”— “禮法共同體”轉向;由 “熟人社會”〔25〕— “半熟人社會”〔26〕的社會關系轉向;由“農業”— “非農化”的產業模式轉向;由“國家權力”— “市場規則、村莊自治”的權力基礎轉向;由“道義小農”〔27〕— “理性小農”〔28〕— “社會小農”〔29〕的轉向;由強調 “禮治秩序”向強調“禮法共存”的轉向;由“封閉的村莊邊界”— “多元村莊邊界”①折曉葉:《村莊邊界的多元化——經濟邊界開放與社會邊界封閉的沖突與共生》,《中國社會科學》,1996年第3期,第111頁村莊邊界有其多元性,泛指經濟邊界的開放性與社會邊界的封閉性。經濟的發展使得村莊外來工業、外來人進入了村莊邊界之內,從而形成了經濟邊界的開放。而傳統的熟人社會依然未被打破,延續了村民之間彼此之間關系網絡,外來人無法真正的融入于其中,熟人社會邊界依然存在。的轉向;由村民自我主導的“自然秩序”到由國家所主導的“創秩秩序”的轉向。〔30〕這一系列的轉向產生于農村內部,影響著整個農村社會的變革,所涵蓋了村莊內成員的思想意識、行為習慣、制度規則、社會結構等多方面,多重轉向不斷推動著農村城鎮化方向邁進。
作為國家戰略的新型城鎮化,有著與以往城鎮化所不同的內涵與外延,這是國家基于當前時代背景下的準確判斷。新型城鎮化最終指向與目標的達成,關鍵在于實現的路徑選擇,在以往的城鎮化過程中,突出了建制、地域、形式上的城鎮化,充分肯定了農村人口流動對于推動城鎮化的積極意義。這類城鎮化往往以個人或家庭為單位來得以實現的,最終的結果會有三種:其一則是順利實現城鎮化,實現了農民市民化的轉變,享有與城市居民相同的制度、待遇、公共服務;其二,則是游離于城鄉之間,享有著一套特殊的制度待遇,以“邊緣人”的形式實現著自身的市民化轉變;其三,則是經過努力最終發現無法實現自我的身份角色轉變,只要無奈接受原本的制度安排,繼續秉承著農村的制度規范與權利享有。
依靠傳統路徑來實現城鎮化目標存在著一定的阻礙,要克服阻礙則需要突破以往的路徑依賴,〔31〕尋找一條更為行之有效的發展路徑,由此,農村的“新集體化”則成為了重要的行動參考,它有著自身獨有的行動機理與作用機制。
農村“新集體化”為新型城鎮化提供了能量積蓄。當前“新集體化”形式主要存在于集體化程度較高、發展較快、資源稟賦較為豐富的村莊,它們擁有著豐富的村莊資源,對于成員實現著各類形式的利益輸送,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對于政府職能的補充。城鎮化的實現離不開經濟基礎的支撐,同時也離不開相應配套制度、公共產品與服務的供給,但是,在推進城鎮化的過程中會遇到人口數量、財政狀況、公共品供給等多方面的限制,故而探尋更為多元的力量來加以補充,成為了一項較為現實有效的舉措。因此,壯大村級集體經濟,以此作為輔助力量來共同推進城鎮化進程成為了必然選擇。農村的“新集體化”能夠進一步完善其集體自身的造血功能,實現其自我的反哺機制,構建“政府”+“集體經濟”的多元供給主體模式。〔32〕作為能量的蓄水池,其不僅實現了資金、財富的積累,同時還擔負著人力資源、關系網絡等方面的積累,這是建立于傳統農村基礎之上所特有的資源稟賦,為新型城鎮化的推進提供了更為多元的資源積存。
農村“新集體化”為村莊成員實現自身的市民化提供了良好庇護。新型城鎮化的本質是要推動農民的市民化,使其能享有與城市居民相同的制度與公共服務。以往的城鎮化發展證明,單憑成員個體力量要實現自身的角色轉變,顯然存在著一定的弊端,在其市民化過程中顯得困難重重,成員個體暴露于外部環境之下,所面臨的社會風險也進一步驟增。農村“新集體化”并不是以個體所存在的,它所呈現的是一個集合概念,更是一種集體行動,相互之間的專業化分工,使其成為了一個有機的整體,在面對市場競爭、環境變化時,其抵御風險的能力相比于個體顯得更為突出,同時,其集體行動所產生的合力效益,更是增強了其行動效率。它成為了成員的重要庇護者,成員通過個體行動的聯結保持著集體行動的延續,以此促進村莊集體的壯大與發展,以此強化著集體在適應外部環境與對外交往中的對話資本。同時,作為對于成員的反饋,集體也不斷實現著對于成員的利益輸送,使其享有相比較于個體行動更為豐富的行動收益。故而,作為庇護者的集體與被庇護者的成員之間實現著彼此行動強化,以此共同應對城鎮化給自身帶來的變化與影響,使其能在未預期的后果面前,也能變得坦然自若。
農村“新集體化”是新型城鎮化進程中一類特殊存在形式。在傳統城鎮化進程中劃分了兩類社會存在形式,即城市與農村,過往對于其不同稱謂的關注大于了其實質內容。城鄉一體化是城鎮化所追求的目標,這并不意味著消除農村,而是需要淡化城市與農村的概念,關鍵還需立足于縮小彼此之間差距。農村“新集體化”增進了成員的收入水平、福利水平、公共產品享有、就業水平等方面,同時也融入了許多城市中所特有的元素,成員的行為方式、意識形態、文化傳統都隨之發生了改變,這一系列的嬗變使其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村,而更具城市特質。實現新型城鎮化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短期過程,其需要一個漫長而曲折的歷程,在其整個過程中會出現許多新生事物或特殊制度安排,農村“新集體化”作為“中間形態”或過渡時期的特殊制度安排,將會與新型城鎮化戰略攜手共進。
新型城鎮化國家戰略的實施與推進,需要借助于多方力量的共同努力,其中,農村集體化的未來發展之路,直接關注著國家戰略的實現。對于未來農村集體化的判斷,不能脫離對于國家戰略的關乎,而需結合兩者共同思考。在此,有幾點需要加以明確,新型城鎮化是國家的重要戰略目標與發展指向,而農村集體化則是其目標實現的重要路徑選擇,農村集體化形式應服務于國家戰略、服務于新型城鎮化進程推進,其形式與內容也需與之相契合。
農村集體化歷經了由傳統時期 (農業合作、人民公社、鄉鎮企業)向現代“新集體化”的跨度,在形式與內容上都發生了巨大變化。在主導力量方面,農村集體化逐步由國家權力主導的強制性發展,轉向于由集體成員自身行使的自主化發展。在地域方面,隨著城鎮化的推進,以往的村莊邊界將會被得以淡化或消逝,而逐步轉向于虛化的邊界,不再拘泥于村莊空間之內,而實現向外的進一步拓展與融合。在功能性方面,不再單一停留于村莊經濟職能的實現,逐步轉向于對社會、文化、公共服務等多方面的職能擔負,以此實現對于政府職能的補充,切實滿足成員的多元化需求。在規范體系方面,農村集體所長久傳承的禮俗規范、儀式符號將會被加以選擇性的傳承,由此所替代的則是現代社會中所遵循法理規范、制度規則,這是其實現城鎮化的重要呈現。最后則是其關系網絡方面,以往傳統農村的“差序格局”〔33〕將會被打破,伴隨著交往圈的擴大、角色群的豐富,從而轉向于更具城市特征的人際關系圖譜。
鑒于我國農村集體化發展的差異性,各地農村的集體化程度也不盡相同。縱觀已經步入“新集體化”的農村,其所呈現的集體化特質及功能性作用,對于推動新型城鎮化國家戰略的落實有著較為積極的意義,由此進一步探尋農村“新集體化”的實現條件、形式、內容及模式推廣,將會有助于國家戰略的最終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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