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波董鵬鵬
(貴州工程應用技術學院藝術學院,貴州 畢節 551700)
(畢節市委黨校,貴州 畢節 551700)
現代化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伴隨著世界地理大發現和資本主義國家的殖民擴張,伴隨著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伴隨著工業革命以及新科技革命的發生,人類走上了現代化之路,并在全球范圍內產生巨大影響。這個時代一定程度上講就是一個全球現代化的時代。現代化給人類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便利,地球越來越變得像一個村落,工業化、城市化、全球化、信息化成為現代化進程中的主要特征。毫無疑問,現代化給人類生活帶來巨大便利,但同時也給人類生活帶來一些負面影響。
麥哲倫環球航行和地理大發現以鐵的事實駁斥了天圓地方論和地球中心說的謬誤,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極大地沖擊了天主教神學,人們開始從宗教神學的繁文縟節中解放出來,啟蒙運動高揚理性主義的旗幟,工業革命更是推動了近代科學技術的發展。人們越來越認識到科學技術是認識世界、改造世界最重要的工具和手段,并以此開辟了一條現代化之路。在這條道路上,人類控制和支配自然界的能力日益強大,人們的物質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毋庸置疑,科學技術、理性主義極大地改善了人們的生活狀況,人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便利,但與此相應的卻是,人們精神生活世界變得日益荒蕪。作為高級動物的人,不僅要追求物質生活的富足,同時也要追求精神生活的充實。然而,科學技術的進步動搖了人們對傳統宗教和天道信仰的根基,從而也動搖了建立在傳統信仰基礎上的道德和價值觀念。人們放棄了對于永恒、神圣的最高價值的追求。“啟蒙的科學主義所起的作用就是‘祛魅’:世界的祛魅、自然的祛魅、宗教的祛魅……最終失去了信仰的維度。”[1]本來,在人類文明體系中,科學和真理代表著工具理性,而宗教信仰和道德信條則代表著價值理性。但由于科技理性的狂飆席卷,現在此消彼長,工具理性壓倒了價值理性,傳統的宗教信仰和道德觀念越來越喪失了存在的余地,然而我們卻沒有另外的東西可以“填補空白”。近代科學啟蒙主義本以為理性可以取代上帝的位置,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尼采借“狂人”之口宣稱:“上帝死了!”那么,既然關于上帝的一切永恒的精神信仰和道德信條都不復存在了,人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干自己喜歡的事情。這個沒有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的世界,有的只能是無休止的利益紛爭。兩次世界大戰,帝國主義為了爭奪世界霸權進行了激烈的紛爭,數以億萬計的生命慘遭屠戮,許多城市和鄉村夷為平地,常規武器、生化武器、核武器在摧毀文明的物質成果的同時也給人類造成了難以治愈的精神創傷,將工業革命后蒸蒸日上的現代社會幾乎拖向了滅亡的邊緣。人類還沒從二戰的廢墟中恢復元氣,美蘇冷戰又拉開序幕,兩個超級大國掀起了核軍備競賽。結果美國整垮了對手蘇聯,成為當今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在缺少制衡的前提下,美國憑借超強的軍事實力和美元霸權地位到處大施淫威,制造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量化寬松貨幣政策讓世界買單,世界局勢亂象紛呈。
反觀現時代我們生活的社會,人類愈來愈被現代化這一空前強大的物質機器所支配。資本瘋狂地追求利潤,利益最大化原則通行于世,現代都市文化淪落為赤裸裸的商業文化,鋪天蓋地,無孔不入。隨時隨地都有人告訴你,什么已經過時(out),什么是流行,什么是時尚,什么是潮流。現代都市文化像一個多棱鏡,外表五光十色,多棱鏡后面折射的則只不過是不同商業集團的利益。與此相應的是,消費主義、奢靡之風日益盛行,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在某些場合成了主流價值。而與此同時,現代社會的勞動就業、社會保障、醫療衛生、居民住房、貧富差距、人口老齡化、交通擁堵、有組織犯罪、貪污腐化問題日益突出,無不困擾著當今的人們。
由于科技的日新月異,人際交往越來越依靠現代電子技術手段,人們之間的情感交流卻日益匱乏。在商業文化的大肆渲染下,人們更多以大眾文化宣揚的生活模式為范本,更愿與機器對話而更少與人交流,從而導致人格的異化。人們的審美能力在流行文化的強勢熏陶下,自覺不自覺地表現出被同化、物化甚至退化的傾向,也就是法蘭克福學派所說的“總體異化”。馬爾庫塞、哈貝馬斯等人通過對當今大眾文化的批判性分析,揭示了它的意識形態性、控制性、商品性、復制性,看到了它對藝術、對傳播者和受眾的異化現實,對其價值持悲觀否定的態度。
現代科技理性首先造成了人性的異化。以現代科技理性為基礎的現代技術文化無形中造成人性的異化。古人云:“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易·賁卦·象傳》)這里“人文”與“化成天下”緊密聯系,“以文教化”的思想已十分明確。文化的價值就在于通過塑造特定形態的人從而推動社會的發展進步,而文化一旦發生異化,它塑造出來的人就是畸形發展的人即人性異化的人,而由這種異化的人所組成的社會就會是畸形發展的社會。現代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一定程度上導致身處現代化洪流中的人們的人性異化:在缺乏宗教信仰支撐和道德觀念束縛的情況下,許多人價值觀扭曲,認為進步就是追求和占有更多物質財富,平等就是大家都向道德低水準看齊,自由就是肆無忌憚地追求快樂(快樂本位)。
其一,表現為人之為人的主體性的喪失。人們的行為受大眾文化的左右,在大眾文化成為一種商業文化之后,許多人在大眾傳媒的強勢宣傳引導下,不可避免地形成了消費主義的價值觀。人作為主體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過程中失去了主體意識,逐漸喪失了自己獨立思考、判斷和抉擇的能力,進而出現思維和行動退化的傾向,以致沉迷于符號消費的“快樂”,忘卻自我,最終變成毫無主見的被動消費者。不少人在廣告宣傳的誘惑下購物,在明星的指導下生活,甚至摹仿明星的生活方式,自愿地消解個體的自主性。大眾商業文化表面上的異彩紛呈其實是專業人員用一定的格式編制的,它向大眾灌輸的是大量簡單的、重復的、標準化了的東西,其中表現的所謂個性其實是一種偽個性。商業文化通過機械復制和批量生產,實現了內容和意義的標準化與同質化,人與人的知識范圍和思想意識趨于模式化,個人在潛移默化中失去個性和獨特性,在不經意之中走向平庸。
其二,表現為人的價值觀的迷失。隨著讀圖時代的到來,人們越來越注重感官享受和視覺刺激,而不再深究圖像背后的內涵。大眾文化關心的是對大眾的刺激、吸引與迎合,而對現實性則不屑一顧。盡管它有時逼真地復制了現實中的某些現象,但正是這種形象的復制將現實的本質抽離了,我們看見的是經過特別加工剪輯的影像,而非實在的世界。精英們有意遠離崇高,對現實中的一切都無動于衷,正義感道德感漸趨麻木,思想幼稚,精神低迷;普通人的生活也變得毫無追求。大眾逐漸喪失了思考自身命運和批判現存制度的能力,追求感官的緊張刺激和淺層次的身體愉悅,變得越來越膚淺庸俗。此外,人們熱衷于炫耀性消費,偽貴族和小資們會為了展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去打高爾夫,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和格調而去購買一大堆根本不需要的東西。許多人將個人價值建立在奢侈品消費能力上,以消費來定義人生的內容,以金錢來衡量生活的意義,通過炫耀性消費來展現自身的身份、品位和地位。
其三,現代科技理性導致人無暇思考。商業文化填滿了人們的生活空間、時間和內心世界,使大眾失去了判斷的時間和能力,于是傳統的情感體驗變成了日常生活的消費體驗,原來的理性精神也陷入虛無主義。在仿真世界中,實在與表象之間的距離消解了,人們毋須去認識實在,毋須認識事物的本質。認識失去了現實的基礎,剩下的只有圖像的表意性。而大眾只追求其生活體驗的實現,它的目標是對新生活、新體驗、新價值、新用語的無止境的追求,消費與閑暇意味著種種體驗得以實現的時空,而在這些體驗中人們是無暇思索的。
由于人們對于科技理性的過分依賴,特別是在市場化趨勢和互聯網等新興媒體的推動下,現代藝術蓬勃發展;但是與此同時現代藝術帶來的卻是藝術享受退化為大眾消費和大眾被控制的消費欲望。比如,人們追求的并不是天籟之音的音樂之美,而是高科技音響技術,能使得人們著迷的并不是優美音樂旋律,而是高保真的效果。
一是對藝術家的異化。大眾文化作為一種商業文化,必然遵守商業原則,這直接導致了文化創作者的物化。藝術本來是是高雅的生活情趣,不能以市場價值加以衡量。強勢的大眾傳媒主動與文化藝術創作者合謀,甚至是大眾傳媒引導或左右文化藝術的創作及流向,弱化了文化藝術內在的價值。文藝創作者在進行文化藝術的生產時,不得不將作品當作普通的商品,按照市場規律進行創作。于是,生產代替了創造,摹仿與復制代替了想象與靈感。藝術不再是為了表達內心的渴望與困惑,宣泄審美的情趣與沖動,展現自身的生命與活力,而是出于賺錢的需要。文化界的“策劃”一詞,很好地說明了藝術家被異化的現象。策劃就是摸清市場需要、消費者心理以及其它市場因素,然后進行文化生產。文化的創作不再考慮創作者的內心渴望和靈感閃現,創作者失去了自由。而且文藝作品也很少是個人原創,往往是集體根據營利的目的摹仿或復制的結果。藝術家的自由創作在大眾文化中被徹底否定和摒棄。
二是對藝術本身的異化。在現代商業文化的影響和沖擊之下,藝術品的創作變成了一種工業化的生產、商業化的運作。藝術依托市場規律和商業原則,淪為賺錢的手段和工具,不再服從于自由的創造本性和審美的精神需求,只是急于迎合大眾口味,走向平庸和媚俗。于是文化藝術的原有本性、旨趣、功能都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由張揚個性、呼喚自由、批判現實和理想導向轉向了千篇一律、呼喚利益和消遣娛樂,逐步被技術理性和權力金錢異化。法蘭克福學派認為,當藝術受制于他者,不再是獨立存在的純粹個人的精神領域,不再履行批判與否定的職責,而是屈從于現實法則以證實自己的社會效用的時候,藝術也就將自己終結了。
由于現代科學技術特別是大眾傳媒技術的日新月異,藝術產品的批量生產和規模復制成為可能。而標準化生產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藝術本質的喪失。“像工業產品的零件一樣,大眾文化的‘原材料’走向文化生產流水線,標準化、模式化的文化生產線先設計出許多固定的標準情節、人物和結構,就像安裝機器首先準備一定的標準零件一樣,然后就可以毫不費力地批量生產了。”[2]標準化生產阻斷了個體的表現力和想象力,扼殺了創作的自由,藝術喪失個性,藝術創作墮落為產品制作,而且網絡技術的應用和互聯網的普及更是為這種墮落推波助瀾。法蘭克福學派激烈地批判大眾文化,認為它是對藝術本質的違逆。藝術是表征主體性的領域,它的本質在于異在性,真正的藝術對現實應具有顛覆的能力。而大眾文化則完全消解了藝術的本質,使其由推動人類進步的力量而轉為導致人類異化的反動力量。
大眾藝術的娛樂文化身份,在推動藝術深入大眾生活的同時,也在某種程度上將文化藝術引向歧途。真正的藝術應該具有深刻的內涵和獨特的韻味,追求自由、永恒和意義。然而娛樂至上的藝術本身充滿了刺激、粗糙、感性的因素,喪失了對崇高的追求;到處是宣泄個人情緒、沉醉感性生活、放縱陰暗心理,而消解了深層次的思考與判斷;瞬間取代了永恒,庸俗取代崇高,刺激取代韻味,非主流壓倒主流。現代通俗藝術追求物質享受和精神放縱,是人類思維能力的退化和反抗意識的消解,不僅導致了人性的異化,而且也導致了藝術家的墮落,進而導致藝術作品的異化,這不能不說是現代化發展的某種悲哀。
[1]張志偉.現代西方哲學對西方文明的反思[J].中共中央黨校學報,2007,(1):22.
[2]何宇虹.簡析法蘭克福學派的大眾文化批判理論[J].安徽文學,2008,(9):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