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樹開花

李 青

都說教師是最輕松的職業，每天只要講幾個故事一天就過去了，一周休息兩天，還有寒暑假，一年上不到半年班。可我覺得不管是什么職業，處在什么樣的崗位，只要一個人有強烈的責任心和使命感，那他就不是輕松的。尤其是教師，他們甚至是身兼數職（教師、父母、心理學家、醫生、護士等），不僅要關心學生的學習、身體，還要關注他們的心理健康，對于特殊學生你還得特殊處理，否則會影響他們一生。

幾年前，我在一所私立學校任教。9月1日開學報到，看到許多家長帶著充滿笑臉背著小書包的一年級新生，我有條不紊地給他們注冊、登記。我注意到可能是祖孫三代吧，帶著一個小男孩一直恭敬、猥瑣地站在一旁，既不排隊也不插隊報名。等到大家都走光了，兩個大人才帶著小男孩走到我身邊沖我笑了笑，可能是父親吧，他指了指報名冊又指指孩子，拿出了戶口本，找到孩子的那一頁。我看了看小孩，臟兮兮的臉上一對大眼珠撲閃撲閃，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孩子名叫毛冰，今年都8歲了，怎么才來讀一年級？我抬頭問父親。他不答，指了指自己和老人的嘴，又指指小男孩，擺擺手，我才知道一家三口全是啞巴。我用手梳了梳頭問父親：“他媽媽呢？”他也用手梳梳頭，又用手指敲了一下頭，然后兩手一攤，我知道孩子的母親智力有問題并且離家出走了。他還用手勢告訴我，這個可憐的小孩子已經讀了幾所學校，終因特殊情況而退學。我給小孩辦完入學手續，告訴他們明天可以來上課了。

第二天上課了，其他小朋友都大聲地跟我讀單韻母，只有毛冰仍是撲閃著大眼睛胡亂地翻書，指指這個，看看那里，就是不開口。下課后，我反復琢磨著，看毛冰眼睛很靈活真不像是啞巴。我牽著他到了辦公室，口頭吩咐他去端水，拿掃把，他屁顛屁顛地去了。我很高興，因為他有聽力，我想他有可能不是啞巴。他來了，我拿著他的手，告訴他看著老師的口形跟著老師，張大嘴巴讀“a”。他看看我，又低下了頭。我又拿著他的手摸摸我的下巴，他還只是笑，不開口。其他老師看到這情景告訴我說：“這孩子的爺爺、爸爸都是啞巴，他可能又是遺傳，你別費勁了。”我看了看毛冰，雖然臟，但確實是個靈氣的孩子，不像是啞巴。我給他洗了洗臉，換上我帶來的我兒子的衣服，他高興極了，蹦蹦跳跳著回了教室。

第三天，他依舊穿著我給他的那套衣服，但臉又是臟的，鼻子下的兩條溝終年流淌著。我又把他叫到辦公室，給他紙巾，指指他鼻子，用手指劃了劃他的臉，他笑了，很天真。我趁機又教他張開嘴巴，把手放他下巴上。他開始很膽怯，在我的鼓勵下終于兩肩往下一聳用力地“啊”了一下，我用眼神鼓勵他再來一遍，這次他小聲地“啊”了一下，頓時我倆都高興地抱在一起，笑得流出了眼淚。我又要他看著我的口形跟我讀“b”，他鼓足了勁讀成了“p”的音。我趁熱把“p”和“a”連起來叫他拼，他這時很配合我，小心地、努力地、拼命地讀，“pa”、“pa”、“pa”，連續讀了三四遍。辦公室的老師驚呆了，這個可憐的孩子不是啞巴，這個可憐的孩子不是啞巴！他只是一出生就生活在沒有語言的環境里，沒人教他說，由于家庭的特殊，也沒與別人溝通，久而久之竟然不會說話了。今天真是“啞巴”說話，鐵樹開花！

從此，毛冰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在教室里拼音、讀課文。有一天，他爸爸、爺爺提著一籃子雞蛋來到學校，高興得直是笑，給這個老師點頭，給那個老師點煙，一個勁地伸出大拇指。校長也高興地說：“到了我們學校，啞巴都會說話。”

如今，我離開那所學校已經七八年了，那真是讓我難忘的一個故事。這故事也告訴了我們，一個教育工作者如果以高度的責任感去對待他的工作，鐵樹也會開出燦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