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
近日讀到一篇介紹滕子京修岳陽樓的文章,打破了我對范仲淹及其《岳陽樓記》的迷信。據《宋史·滕宗諒傳》及司馬光的《涑水紀聞》,范仲淹與滕宗諒是同年進士,哥們義氣很深。滕在任知州時以公款饋贈游士故人,案發后,是當參知政事的范“力救之,止降一官”,改徙岳州。以代催積債“所得近萬緡,置庫于廳側,自掌之,不設主典案籍。(岳陽)樓成,極雄麗,所費甚廣,自入者亦不鮮焉(即借搞工程自肥)”。由此可知滕子京其人并不怎么樣,而范仲淹也不是如他所標榜的“先天下之憂而憂”。
帶著這樣的認識和感情基礎重讀,見《岳陽樓記》一開篇就是浮夸不實之辭:“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乃重修岳陽樓……”不知滕子京在求范作記的信函中是怎樣講的,也許他重修岳陽樓不過是為寄情山川風物,排遣政治上的挫折感。但范仲淹卻肯定重修岳陽樓是政治修明的結果和標志。到任一年就開拓出了“百廢俱興”的新局面,滕子京真夠神了!
范仲淹的筆調很容易使人想到《戰國策》記載那些策士謀臣功績的夸張用語。如,說鄒忌諷齊王納諫,“期年(一年)之后,雖欲言,無可進者。燕、趙、韓、魏聞之,皆朝于齊。”不怕把牛皮吹炸!
比戰國策更早一點,如左丘明作的《春秋傳》,韓愈就指出其“浮夸”的毛病。《列子·楊朱篇》云:“天下之美,歸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惡,歸之桀、紂。”不論是贊美還是貶斥,過甚其辭都是浮夸。
浮夸,可以說是中國的大傳統,之所以“源遠流長”久盛不衰,在文學家,是為了增強作品感染力,強調、渲染得過了頭;在謀士縱橫家,是為了互相標榜,引起人主的重視;御用文人,則是因為人主樂于頌圣,為他“潤色鴻業”可分享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