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無痕的語言精致順暢的鋪墊

張旋

內(nèi)容摘要：本文通過一篇以“心情”為話題的學(xué)生作文，逐句逐段地點評和分析了文章中作者的獨特構(gòu)思與優(yōu)美語言，并指出要想寫出一篇文詞俱美的優(yōu)秀作文，必須要善于運(yùn)用寫意無痕的語言和精致順暢的鋪墊這些作文技巧。

關(guān)鍵詞：把那顆心放飛 伏筆 懸念 語言

這是一篇以“心情”為話題的作文（括號內(nèi)為老師的旁批及點。評）：

把那顆心放飛

王孝文

天上的太陽像見了生人似的，怯生生的，一絲兒光亮也不露。（這句話的意思往白了說，就是，“天還沒有亮，四下里一片漆黑”）

我難得起一個大早（“我”平時為什么不早起？今天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懸念），套上棉褲棉襖，跳下床，使勁搖姐起來，一邊伴著哭腔，一邊大叫姐的名字：“大丫頭，起來吧，起吧……”（“套”、“跳”、“搖”、“叫”，動作連串，內(nèi)心急切。“大丫頭”，多大？看似隨意的稱呼背后是精心設(shè)置的年齡鋪墊。“起來吧”、“起吧”，語言嗲，語氣嬌，語態(tài)膩！“哭腔”、“大叫”，制造假相，虛張聲勢！為什么這么火急火燎地急著讓姐起床？懸念）姐終于睜眼了，掙扎著睜眼了（“終于”和“掙扎著”兩個修飾語，“睜眼”兩次反復(fù)，姐賴床不起的原因是什么？睏啊），那感覺好像睫毛的重量都成了負(fù)擔(dān)（化輕為重，化無形為有形。匠心獨運(yùn)，神來之筆）。“小孩，明天你就八歲了，還不懂事嘛？

”（明天八歲，那今天就是年三十幾啊，過年啦！怪不得要早起——一揭懸念。但過年為什么就要早起呢？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繼續(xù)設(shè)懸。稱妹妹為“小孩”，說她不“懂事”，這“姐姐”可能不小了吧。繼續(xù)鋪墊）我不干。也不理睬她，一屁股癱坐在冰涼的泥地上，使勁擠眼淚，死盯著她看（“癱坐”，耍賴！“擠”、“盯”、“使勁”、“死”，繼續(xù)“裝腔作勢”）。那股新年（二揭懸念）仍余的寒氣兒從地底一直拱上我的脊梁骨，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揭示了著急趕集的代價：早起和挨凍。不惜用“自虐”的方式逼姐姐就范，執(zhí)著！“寒氣”，再次鋪墊）。

“夠了吧，小祖宗，你快起來！你起我就起！”（姐還是屈服了。“小祖宗”的稱呼，跟一位慈祥的老太太似的，姐姐是不是很大？繼續(xù)鋪墊。一個“快”字，兩個“起來”，看似狠狠訓(xùn)斥，實則近乎乞求！姐姐終于起了，那不是我的威力大，分明是姐姐心太軟）姐姐怕我不聽，又加了一句：“受了寒是要去銅婆那兒吃藥的。”（連哄帶嚇，擴(kuò)展點染，文章的內(nèi)容越寫越豐富。連“銅婆”這名字起的都有味道，古樸）我鄙夷地給她一個白眼，可實在怕真受了寒，只好極不情愿地扭著身子倚著門框站了起來（“扭”、“倚”、“站”等，精致的細(xì)節(jié)描寫。“自虐”也有身體和精神不支的時候，到底是小孩子）。

我把姐姐牽出了臥室（“牽”意蘊(yùn)及其豐富：我獲勝凱旋，心情舒暢，喜不自禁，昂首闊步；姐姐則睡意朦朧，昏昏沉沉，步履蹣跚，敗下陣來），當(dāng)她哈欠著抬頭看不見一絲光亮?xí)r（時間之早，再次設(shè)懸）。那股憤恨勁。火氣怕是比現(xiàn)在實驗室里的酒精噴燈還厲害。我狡黠的笑容在黑暗里當(dāng)然是看不見的了（機(jī)靈，夠鬼）。

我“咯咯”

（高興啊）地把姐姐扯（換成“拉”、“拽”等詞語看看還有沒有味道）進(jìn)大堂，往她的發(fā)夾盒前一坐（姐姐的東西儼然就是妹妹的東西，想用就用——這是個什么樣的姐姐？“縱容”，體貼），“姐，給我扎辮子！”（命令的口吻，干凈利落。不是親密無間到心無芥蒂的程度，小妹妹怎么敢在姐姐面前這么蠻橫！）耳朵上是姐姐怨聲載道的聲音和哈欠聲，可我腦子里想的可都是溧漂亮亮（“漂漂亮亮”不去修飾人的長相，而去修飾“趕集”這件事，小作者膽夠大）地去趕集的事啊！

（懸念揭開，真相大白。原來，小妹妹折騰來折騰去，就是想趁早趕個年集看熱鬧啊！）

心靈手巧的姐在我不長的頭發(fā)上扎了六個兔子尾巴小鬏鬏，而只給自己束了一個高高的馬尾辮，發(fā)箍都沒帶（“六個”和“一個”對比；“兔子尾巴小鬏鬏”和“一個馬尾辮”對比。只有用“精致”和“忘我”兩個詞用來概括姐姐對妹妹的疼愛才恰當(dāng)）。于是我就偷偷地拿起來，小心翼翼地戴在頭上（調(diào)皮，臭美），為此，我還忍痛壓下去兩個小鬏鬏（點染，靈氣）。

天仍是那么黑（第三次言黑），但一地卻是瑩瑩的光，淡淡的藍(lán)紫色，分明就是雪啊！對雪的想望已經(jīng)許久許久了（圍繞中心，宕開一筆，寫雪，創(chuàng)造詩一般的意境）！

“下雪天，＼雪花飄。＼雪花小，＼雪人姥。＼雪婆說：＼秋天走，＼雪婆來，＼雪婆帶雪給你玩，＼雪花好玩不好玩？＼好玩下次婆再來……”（好！歌謠的引用，習(xí)作簡直有了古風(fēng)的味道）

我用讀調(diào)，唱調(diào)（還有比“讀調(diào)”、“唱調(diào)”更能表達(dá)出對新雪喜愛之情的嗎？“調(diào)”字用得好，頑皮），反反復(fù)復(fù)地念叨來念叨去。實在太喜歡了，就去雪地里滾上一兩圈（“滾”，野性，純凈，簡直有人雪合一，天人合一的味道！世界應(yīng)該靜穆下來，空曠下來，為這樣的一個孩子——率性的，純凈的，敬禮）。新下的雪，一點也不臟，就怕是比我的衣服還干凈哩！

天還不是很亮，但大街上的人已經(jīng)熙來攘往了（再次強(qiáng)化“趕集”這件把姐姐折騰得死去活來的小事）。那時正在東張西望的七歲的我和總禁不住攤攤留步的十二歲大丫頭也在里面（鋪墊的設(shè)置，構(gòu)思的匠心，豁然呈現(xiàn)。原來這位跟媽媽、奶奶一樣疼愛妹妹的姐姐，才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半大孩子啊）。

滿街的喜氣正在向外肆逸著。我在這小小的世界中卻覺得：那大世界就怕也被東邊映天的紅色渲染得一片亮麗，一片亮麗了！

總評：

我們常常將選材的“新穎”、“獨特”作為作文優(yōu)劣的一個重要尺度。同時強(qiáng)調(diào)，所謂“新穎”就是不落俗套，“獨特”就是與眾不同。學(xué)生不用這個標(biāo)尺去度量自己的作文倒還罷了，一旦用上，立刻就覺得自己的文章陳舊落俗，一文不值，似乎每天24小時，所有的日子都白過了。

其實，生活的價值完全在于認(rèn)識和表達(dá)。能認(rèn)識到平常的自己正是這個平淡的世界的價值所在，并將這個有價值的自己有意味地表達(dá)出來，是作文的真諦。對于一個只有七歲大的孩子來說，過年逛街看熱鬧恐怕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要說選材，本文決不能說陳舊落俗。endprint

更難得的是，本文把一般人眼里的這種稀松平常的生活瑣事，寫得跌宕起伏，風(fēng)姿綽約。雖沒有扣人心弦的年事敘寫，沒有濃墨重彩的年味渲染，沒有琳瑯滿目的年景鋪排，但絲毫不削弱文章的味道，這更得益于文章的獨特的構(gòu)思和精妙的語言。

首先看別具匠心的伏筆和懸念。

構(gòu)思之巧在于關(guān)鍵信息的呈現(xiàn)時機(jī)把握精準(zhǔn)，當(dāng)隱則隱，當(dāng)現(xiàn)才現(xiàn)。該說話的時候，一句話不漏說，不該說話的時候，一句話不搶說。

“我”為什么這么火急火燎地天還沒亮就急著讓姐起床？直到“小孩，明天你就八歲了，還不懂事嘛”、“那股新年仍余的寒氣”、“我腦子里想的可都是漂漂亮亮地去趕集的事啊”才真相大白。原來，小妹妹折騰來折騰去，不是要金子也不要銀子，就是想叫姐帶我趁早趕個年集看熱鬧啊！至此，前面所有沉睡了的鋪墊，一下子全部激活起來。

此外，這位儼然是妹妹的全部依靠的“媽媽”般的姐姐到底有多大是姐姐這位“人物”的靈魂所在。姐姐若大如成年人，那本文則興味全無。可這姐姐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大丫頭，到了集上以后，“攤攤留步”，又想看，又想買，跟才七歲的妹妹“我”完全沒有兩樣！十二歲啊，一個跟妹妹一樣天真貪玩的孩子，一個嬌氣沖天的年齡，一個原本還需要別人關(guān)愛、關(guān)照的年齡，但到了更小的、更需要疼愛的妹妹面前，儼然一位慈母、尊長，這才是姐姐的可貴之處。把小孩子當(dāng)成小孩子來，是這篇文章的生命，而這些珍貴的信息完全到結(jié)尾才全盤托出是本文最大的成功。

其次，看語言。本文一方面著意于語言的陌生化和距離感，另一方面于細(xì)微處精雕細(xì)琢，意味雋永。

像“天上的太陽像見了生人似的，怯生生的，一絲兒光亮也不露”，擬人手法一用，那種期盼天亮，而天又遲遲不亮的焦急情態(tài)被極其含蓄蘊(yùn)藉地表達(dá)出來，多有味道。再如，費了那么大的勁還喊姐不起，是姐懶惰無情嗎？不是，“睜眼”兩次反復(fù)，再加上“終于”和“掙扎著”兩個修飾語，“姐”的臥床不起實在是太早，太困了的緣故。這樣的句子在本文中隨處可見，實在是值得一品再品。

與纖小平常的題材相適應(yīng)，本文語言細(xì)膩平和而不虛張聲勢。小作者并不因為題材纖小就怠慢語言，恰恰相反，許多地方語言質(zhì)樸卻精心雕琢，看似無意卻別具匠心，平和而絕不平淡。像“套上棉褲棉襖，跳下床，使勁搖姐起來，一邊伴著哭腔，一邊大叫姐的名字：‘大丫頭，起來吧，起吧……”句，一連串動作如玉盤落珠，叮當(dāng)有聲，心急之狀，一覽無余！是誰給了“我”如此“放肆”，如此“嬌”橫的自由，明擺著，是姐姐，一定是這位姐姐平時用愛“澆灌”（嬌慣）的結(jié)果。

此外像雪景的描寫，民謠的引用充滿了濃濃的、自然的、山林的、鄉(xiāng)野的味道。看似隨意點染，實則無限地增加了文章的寬度和厚度。在這樣一個孩子被教室和網(wǎng)絡(luò)左右著的、音樂被歌星和舞臺僵化著的、自然和社會被阻絕和封鎖著的時代里，到哪兒還能聽到這種能給人心靈帶來寧靜安適的好東西呢？

記得胡適先生說過，一篇好文，文字最高深的技巧在于內(nèi)斂，最讓人手不釋卷的是平白的文字勾勒出極妙的意境，本文顯然有著這一境界的雛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