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守信
名詞性隱喻依據(jù)映射的性質(zhì)可以分為語義體映射和關系體映射,與之對應的分別為XY、XYZ和XYZW三種結構。與傳統(tǒng)的語義體映射不同,關系體映射依賴認知域中語義體關系結構的建立,其實質(zhì)是將一個關系結構投射到另一關系結構。關系體映射反映的是動詞性概念的隱喻過程,關系體背后為概念比的認知結構,在認知中起到背景框架的作用,彌補了認知語境的不足。單純的XY結構無法反映隱喻映射的全貌,對隱喻多結構映射的討論能夠讓我們從形式的角度加深對隱喻本質(zhì)的理解。
隱喻;結構;關系體;認知
H005A011807
一、 引言
名詞性隱喻作為最為重要和常見的一種隱喻類型,一直備受研究者關注。當代認知語言學對名詞性隱喻的研究取得了矚目成果,提出了眾多解釋框架和理論模型。其中的代表性理論主要有美國學者Ortony(1979)的突顯不平衡模型(Salience Imbalance Model)、Glucksberg 和 Keysar(1990)的特征歸屬模型(Property Attribution Model)以及Lakoff(1993)的概念隱喻理論(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等。這些模型從不同角度對隱喻的深層認知過程做出了有益探索,提供了不同的理論解釋,但是都無一例外地集中于單一的“X is Y”的表達形式上(即XY結構隱喻),忽略了對隱喻的其他結構類型的研究。事實上,名詞性隱喻除了XY結構這一種形式外,還包括由多個語義項參與形成的復雜結構隱喻(Gibbs,1999),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由三個語義項構成的XYZ結構隱喻,如(1);以及由四個語義項構成的XYZW結構隱喻,如(2)。
(1) a.圍棋乃智慧的體操。
b.金錢是萬惡之源。
c. Troubles are the price of success.
d. Newton is the father of physics.
(2) a. 作家手中的筆就是戰(zhàn)士懷里的槍。
b. Courage is to life what gasoline is to cars.
XYZ和XYZW結構隱喻的認知過程與映射特點不同于傳統(tǒng)的XY結構隱喻,但一直以來少有研究者涉獵。本文主要探討上述三種隱喻形態(tài)在認知中的區(qū)別與聯(lián)系,將名詞性隱喻從XY兩項結構隱喻延伸到XYZ結構和XYZW結構,以擴大對多類型和多結構隱喻的認識。
二、 名詞性隱喻的認知結構
1. 語義體映射與關系體映射
我們把單獨表達一個概念意義的語義項稱作語義體,如“Time is money”中的“time” 和“money”分別為兩個語義體;把語義體之間結成的關系稱為關系體,如(2)b中的“courage is to life”和“gasoline is to cars”就是兩個關系體。Turner(1991)指出XYZ結構隱喻雖然由三個語義體組成,但其背后卻是一個四元的關系體結構,包含了三個顯性項(X、Y、Z)和一個隱性項(W),該結構的目標域是X和Z共同組成的關系體,源域則是Y和隱含語義體W組成的關系體。以“Newton is the father of physics”為例,其目標域由“Newton”(X)與“physics”(Z)兩個語義體共同組成,而源域只有“father”(Y)一個語義體。根據(jù)Lakoff(1993)的“不變原則”(Invariance Principle),映射具有拓撲相似的特點,源域的拓撲結構被系統(tǒng)地映射到目標域中,源域的認知布局應與目標域保持一致。由此可以推導出源域中必然隱含一個W項——“child”,才能保持映射結構的平衡,其認知圖式實際為“Newton is to physics what father is to child”XYZ三項結構在還原為XYZW四項結構時,語序往往會發(fā)生改變,Y項和Z項的句法位置會相互調(diào)換,即XYZ隱喻實際對應的是XZYW隱喻。如該例中“Newton is the father of physics”(X=Newton, Y=father, Z=physics)變?yōu)樗捻椊Y構后則為“Newton is to physics what father is to child”(X=Newton,Y=physics,Z=father,W=child)。同理,XYZW隱喻化簡后實際對應的為XZY結構,因此需要讀者注意Y與Z在XYZ與XYZW兩種隱喻中的相對位置關系。
由圖可見,“X is Y of Z”結構并不是語義體間的直接映射,該隱喻是將較為熟知的Y(father)與隱含項W(child)的關系圖式投射到較為陌生的X(Newton)與Z(physics)的關系圖式上。因此我們可以把XYZ和XYZW這種源域和目標域由關系體構成的隱喻稱為關系體隱喻,其對應的映射方式即為關系體映射。而XY結構隱喻的源域和目標域中各只含有一個語義體,故將該映射稱為語義體映射。從圖(1)可以看出三種隱喻映射圖式的不同,圖中的實心點表示語義體,連接兩圓點的豎線表示在認知域內(nèi)形成的關系體。XY結構反映的是把語義體Y的特征屬性投射到語義體X上,因此是典型的語義體映射。XYZ與XYZW 隱喻的認知拓撲結構比較接近,只是Y與Z的相對位置發(fā)生了變化。通常XYZ結構中的W項在語言表達式中缺省,僅作為潛在的語義體出現(xiàn),因此我們用空心圓表示W(wǎng)的隱性存在,用虛線表示W(wǎng)和Y形成的隱性關系體。可見XY結構與XYZ、XYZW結構隱喻存在很大的區(qū)別,前者屬于語義體映射,而后兩者則是將源域關系結構投射到目標域關系結構的關系體映射。
2. 關系體隱喻的空間合成闡釋
語義體隱喻的映射過程較為簡單,而關系體隱喻則較為復雜。為了更好地理解關系體映射,我們繼續(xù)以“Newton is to physics what father is to child”為例,利用空間合成模型(Fauconnier,1999)來展現(xiàn)關系體隱喻的認知過程以及XYZ與XYZW結構隱喻的聯(lián)系和區(qū)別
右邊的輸入空間表示源域中父親與子女的血緣關系,左邊的輸入空間表示目標域中牛頓與物理學的創(chuàng)立關系。最上方的是類屬空間(Generic Space),包含了兩個輸入空間(源域和目標域)所共有的抽象概念結構,它決定了跨空間映射的核心意義。連接兩個輸入空間的兩條虛線箭頭表示借助類屬空間形成的間接映射關系。在理解該關系體隱喻時,必須首先從源域(Input Space 1)的關系體(ZW)中提取出“One thing CREATES another thing”這一概念結構,然后再將這一概念結構投射到目標域(Input Space 2)的關系體(XY),來表示牛頓對于物理學就相當于父親繁衍子女的關系,以此說明后來的物理學都是沿著牛頓的基礎逐步發(fā)展起來的。圖下方是合成空間(Blended Space),與語義體映射空間合成的結果不同,筆者認為關系體映射的合成空間是一個高度概念化的邏輯關系比——“X∶Y=Z∶W”,反映出XYZ和XYZW這兩種結構本質(zhì)上是關系性類比隱喻(詳見下文第四節(jié)對概念比的敘述)。一個人的出生必須有父親,一個學科的誕生也必須有創(chuàng)始人,整個隱喻就是在這樣一個“二比二”的框架下實現(xiàn)理解的。類屬空間中提取的概念結構具有兩個輸入空間的結構相似性,“不變原則”在合成過程中保證了原有的概念結構不被拆散,維持了關系結構的平衡,使源域的認知圖式能以完整的結構映射到目標域上。
雖然XYZ和XYZW兩種隱喻都是借助一個關系結構來理解另一個關系結構,但是XYZ結構比XYZW結構多進行了一個對W項認知側面化的縮減過程,以句法主項的形式突出了目標域關系體中的語義體X。因此我們于合成空間的下方添加了兩個輸出空間(Output Space),用來表達兩種關系體隱喻從合成空間到具體語言的過程中產(chǎn)生的分化。右側輸出空間為XYZW結構隱喻,在語言形式上保持延續(xù)了合成空間的邏輯結構,直接外化為“X to Y is Z to W”的表達式。左側輸出空間為XYZ結構,隱性認知項W(child)參與提取概念結構和形成類屬空間,但是在具體的言語過程中因遵循認知經(jīng)濟性原則而被省略,外化為“X is Z of Y”的語言形式。這是因為“father”與“child”的關系圖式作為基體(base)已經(jīng)深入我們的認知結構,只要提及源域關系圖式中作為側面(profile)的“father”,就可以很快地聯(lián)系到“child”,進而激活整個關系體。源域中W成分(child)被較高的認知突顯側面化,隱含入關系體的認知圖式中,以語義信息背景化的方式被省略。當源域中兩個語義體的關聯(lián)度足夠高時,我們只需要提及其中一個語義體,就能激活和獲取整個源域的關系圖式。兩種結構雖然在本質(zhì)上都是借助關系體映射實現(xiàn)對另一關系體的理解,但是XYZ結構隱喻的句法主項仍是語義體,因而最終還要再返回到對關系體中語義體X的突出和理解。
三、 名詞性隱喻三種結構的認知關系
1. 隱喻結構中語義體的增減
XYZ結構隱喻與XYZW隱喻共享同一映射模型,因此可以看作是XYZW結構隱喻經(jīng)過認知化簡的產(chǎn)物。言語配置的經(jīng)濟原則要求人類的言語生活受能量守恒規(guī)律、追求言語效用最大化規(guī)律以及言語邊際效用遞減規(guī)律支配(向明友,2002)。W的缺省恰恰是隱喻表達遵循言語配置新經(jīng)濟原則的體現(xiàn)。需要說明的是,雖然XYZ結構可以還原為XYZW結構隱喻,但是并非所有的XYZW隱喻都可以化簡為XYZ結構隱喻,如下列XYZW隱喻:
(3) a.繪畫對于梵高來說如同音樂對于肖邦。
b. Absence is to love what wind is to fire.
若變?yōu)閄YZ三元結構則為不合格隱喻:
a. 繪畫是梵高的音樂。
b. Absence is the wind of love.
縮減后的表達式在沒有特殊或追加語境的前提下是難以理解的。當W缺省的認知條件不足時,即源域不能借助關系體中的一個語義體調(diào)動和激活整個源域的關系體時,這種反向化簡就不能成立。常規(guī)語境下,我們不能從“音樂”立刻聯(lián)系到“肖邦”,也無法直接從“wind”中推測和聯(lián)想到“fire”,更無法在認知域中構建“音樂”與“肖邦”、“wind”與“fire”間的概念關系,因而隱含項W(肖邦、fire)必須出現(xiàn)才能搭建意義完整的關系體映射。
同理,XYZ結構隱喻也不能隨意簡化為XY結構,以“Newton is the father of physics”為例,如果將Y或Z成分省略,則會變?yōu)椤癗ewton is physics”或“Newton is a father”,兩種化簡結果要么語義不通,要么難以作為隱喻進行識解。同樣我們在日常語言中也不會說出“圍棋是體操”或“Troubles are success”之類有歧義的隱喻表達。XYZ結構隱喻的謂語部分必須以完整的形式出現(xiàn),不能化簡為XY二元結構隱喻。因此可以發(fā)現(xiàn),隱喻從XY到XYZ再到XYZW結構,只能正向推導,卻不能夠逆向構成,受到認知語境和背景知識的制約,語義體只能正向增加而不能反向縮減。
2. 隱喻的類比性和認知視點
隱喻從XY到XYZW結構,語義體的增加帶來了認知方式和映射關系的改變,隱喻的類比性逐漸增強。XYZW隱喻的句法形式“X is to Y what Z is to W”本身就是一個類比的關系式。類比和隱喻歷來被看作是兩種相似的認知機制,隱喻通常被作為一種構建事物類比和概念關聯(lián)的重要思維方式(Cameron & Maslen,2010)。XYZW結構隱喻將關系性的映射變?yōu)樾问缴系谋容^,并要求所有語義項以對稱的形式出場,認知屬性上更接近于類比,語義關聯(lián)性也更強。XY結構在內(nèi)容和形式上都不具有XYZW隱喻的類比關系,XYZ隱喻雖在深層認知結構上反映出類比性,卻不具備類比的“形式因”。因此印度學者Indurkhya(1992)在區(qū)分隱喻和類比時,將隱喻分為暗示性隱喻(suggestive metaphor)和句式性隱喻 (syntactic metaphor)。我們認為XY和XYZ結構應屬于Indurkhya所指的暗示性隱喻,而XYZW結構則更接近句式性隱喻的特征。
語義體映射與關系體映射的區(qū)分實質(zhì)上反映的是隱喻映射選取的認知視點不同:語義體內(nèi)視點(intraelement)和語義體間視點(interelement)。視點通常在心理中用以表達觀察某一事物采用的不同位置、距離和方式(Talmy,2000)。XYZW結構隱喻是XY結構隱喻從語義體映射向關系體映射延伸的結果,而XYZ結構隱喻是這一延伸過程的中間形態(tài)。在XY二元結構隱喻中,由于受到句法形式的局限,語義概念的外部結構特征并不明顯,只能表現(xiàn)為語義體內(nèi)部元素之間的認知關系結構,F(xiàn)auconnier(1999)的合成空間理論重點就是闡述了這種語義體內(nèi)部元素的關系結構。語義體映射(XY結構)反映的是語義體內(nèi)部元素之間特征相似的對應關系,而關系體映射(XYZ和XYZW結構)則是對語義體間關系結構相似性的一種認知表征。當參與映射的語義體增多時,隱喻映射的發(fā)生機制和認知視點就會由語義體內(nèi)轉(zhuǎn)移到語義體間。
四、 關系體映射的本質(zhì)
上述分析可見,XYZ和XYZW結構隱喻是以語義體聯(lián)系為基礎的關系體映射,關系體映射在具體認知過程中反映出諸多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XY結構隱喻的認知特點,因此有必要對關系體映射的本質(zhì)作進一步深入探討。
1. 關系體實質(zhì)是動詞性映射
關系體隱喻合成的關鍵在于類屬空間中概念結構的提取,根據(jù)第二節(jié)中對關系體空間合成的分析,隱喻“Newton is the father of physics”在進入類屬空間的過程中提取了“One thing CREATES another thing”這一概念結構,其實際描述的是一個概念性的動作過程。對于例句中其他關系體隱喻也同樣如此,如“圍棋乃智慧的體操”在類屬空間中提取的概念結構是“One thing STRENGTHENS another thing”;“金錢是萬惡之源”提取的概念結構為“One thing CAUSES another thing”;“Absence is to love what wind is to fire”的概念結構則是“One thing ENDS another thing”。通過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關系體隱喻在類屬空間中提取的概念結構無一例外地均為動詞性事件結構。
美國學者Langacker(1999)的認知語法將世界結構分為事物與關系兩大類,同時還指出語言中通常由名詞表達事物,動詞表達關系。XYZ與XYZW結構隱喻是對語義體間概念關系的描述,因此我們可以對Langacker的解釋進行合理的逆推,將關系結構還原為動詞性映射。束定芳(2002)認為幾乎所有謂詞性隱喻都隱含著一個更為基本的名詞性隱喻。當隱喻由XY結構的語義體映射上升為XYZ和XYZW結構的關系體映射時,這種推導是可以反向成立的,即關系體隱喻背后隱含著一個更為基本的動詞性隱喻。如對于隱喻“圍棋乃智慧的體操”,目標域中“圍棋”和“智慧”是一個“improving”的動詞關系,而源域中“體操”和隱含項“身體”之間為“strengthening”的動詞關系,關系體映射的實現(xiàn)反映了“improving” 和“strengthening”兩個動詞在動作特征和事件屬性上的相似性,即兩者都包含了“提高”與“增強”的原型范疇意義,表達了“IMPROVING IS STRENGTHENING”的動詞性概念映射。XYZW結構隱喻同樣如此,“Absence is to love what wind is to fire”目標域中“absence”和“l(fā)ove” 可以視為“ending”的動詞性關系,源域中“wind”和“fire”則構成“extinguish”的動詞關系,兩個動詞在語義范疇核心上都表示一種“消失”、“完結”和“破滅”的動作關系內(nèi)涵,因此可以看作“ENDING IS EXTINGUISHING”的動詞性概念隱喻。
關系體隱喻的實質(zhì)為動詞性映射,關系體映射能夠激活定格在大腦中的兩個不同的事件結構,并找到這兩種事件結構的相似性。如我們在使用“飛蛾撲火”這個成語時,并不是將某個人比喻成飛蛾,也沒有把某個事物比作火焰,而是把某人做某事的行為比喻成飛蛾撲火的事件過程,用飛蛾與火的動作關系說明某人與某物的動作關系,以此說明自取滅亡的喻義。以往研究只認為動詞性隱喻可以轉(zhuǎn)化為名詞性的概念隱喻,卻沒有看到名詞性隱喻背后的動詞屬性。我們習慣于把一個動詞性隱喻概念化為一個“X is Y”的名詞性隱喻,事實上,XY結構的名詞性隱喻背后也蘊含著動詞性的概念過程,即使是Lakoff最經(jīng)典的概念隱喻“LOVE IS A JOURNEY”,其完整表達也應該是“FALLING IN LOVE IS TAKING A JOURNEY”。這是由于動詞負載的事件結構在進入具體映射時,動詞性特征被主體、路徑等動作過程中的部分元素(X和Y)代指,動詞性映射外化為名詞性隱喻。
2. 關系框架下的認知語境
關系體映射需借助認知域內(nèi)形成的關系結構作為背景參考系,關系體在語用上起到認知語境的作用。兩個語義體如果經(jīng)常在一起反復使用和理解,就會固化為一個穩(wěn)定的認知關系框架。Coulson(2001)認為人們通過特定的語境創(chuàng)建框架,并借助經(jīng)驗將框架中的空檔部分連接起來。人們在理解話語時,一般會根據(jù)語詞字面提供的信息,利用已有的認知圖式對言語內(nèi)容的語境進行補充和構建。語詞構成關系,關系結成框架,框架形成語境,關系體本身就是一種高度結構化的認知語境。
上文第三節(jié)中提到像“Newton is a father”或“圍棋是體操”這樣的XY結構隱喻難以識解,但其相應的XYZ結構“Newton is the father of physics”和“圍棋乃智慧的體操”卻能夠成立和被理解。這是因為上述XY結構缺少必要的認知語境,僅憑字面提供的語義內(nèi)容不足以構建映射成立的相似性基礎。在“Newton”一例中,Z項(physics)的增加把語義體隱喻升格為關系體隱喻,在目標域中形成一個“Newton”與“physics”的關系框架,通過“不變原則”引導出隱含語義項W(child),進而激活源域中的整個關系框架。關系框架的形成豐富了語義內(nèi)容,將長時記憶中保存的百科知識轉(zhuǎn)化為背景語境,進而幫助實現(xiàn)對隱喻的理解。當單個Z的加入仍不足以激活源域中的關系框架時,則要求W成分必須顯性地“在場”。如例(3)中“Absence is the wind of love”,該隱喻只有加入“fire”后才能與“wind”一起形成“The wind extinguishes the fire”的框架性認知語境。從XY到XYZ再到XYZW結構之所以只能正向增加而不能反向縮減,正是源于認知語境對隱喻的影響。語義體的增加在認知域內(nèi)形成關系體,對已有的百科知識進行重構,補充了單個語義體不能提供的語境內(nèi)容和認知框架,在語用上構建了幫助聽話者理解的隱含認知語境。
3. 關系體與概念比
由第二節(jié)分析可知,XYZ和XYZW結構隱喻在合成空間中同為“X∶Y=Z∶W”的類比性概念結構,關系體在目標域和源域中表現(xiàn)為語義體的概念比,我們實際上是在用一個關系比值來映射另一個關系比值。概念比在邏輯比的基礎上增加了具體的語義內(nèi)容和認知過程,認知語言學中的圖形(figure)和背景(background)、射體(trajector)和界標(landmark)、側面(profile)和基體(base)、運動(movement)和路徑(path)等認知結構都可以分別看作是“圖形∶背景”、“射體∶界標”、“側面∶基體”和“運動∶路徑”的概念比模型。
概念比并不等同于純粹的邏輯比,數(shù)學運算中比例的外項之積等于內(nèi)項之積,即“X∶Y=Z∶W”在邏輯上等價于“Y∶X=W∶Z”。然而關系體隱喻的類比結構卻不能進行同等的換算,如我們不能把“Courage is to life what gasoline is to cars”說成“Life is to courage what cars are to gasoline”。這是因為邏輯結構在數(shù)學運算中回避了經(jīng)驗內(nèi)容,并不加載抽象符號背后的語義信息(Colburn & Shute,2008),目標域和源域中的關系體“courage is to life”(X∶Y)和“gasoline is to cars”(Z∶W)實際上是一個“圖形∶背景”的概念比模型。即我們把“courage”當作圖形1,“l(fā)ife”看作背景1,“gasoline”作為圖形2,“cars”作為背景2,整個隱喻可視為“圖形1∶背景1 = 圖形2∶背景2”的認知圖式。“圖形∶背景”是認知經(jīng)驗組織語義概念的一個基本原則,德國學者Ungerer和Schmid(2001)認為圖形和背景是一種概念間的位置關系,二者以概念比的形式反映了空間中的突顯關系,因此不能進行顛倒和互換。同理,我們也不能把“Newton is the father of physics”說成“Physics is the child of Newton”。概念比描述了語義體在關系結構中的屬性,也說明了關系體中的語義體并不處于同等的認知地位。
概念比是一種基本的認知工具和思維方式,關系體的實質(zhì)就是認知域內(nèi)語義體間形成的概念比。關系體是人們認識世界的基本方式,我們是在“X∶Y”的關系體中形成對語義體X和Y的認識,并借助一種關系來理解另一種關系(XYZW結構隱喻),進而認識另一關系中的事物(XYZ結構隱喻)。語言本身就是一個帶有概念比性質(zhì)的認知過程,索緒爾認為,我們能掌握某個概念,是因為我們能察覺此概念與彼概念的不同,語詞的價值不是由其自身決定的,而是取決于其在語詞所處的符號系統(tǒng)中的相對位置。它表明語詞的價值來源于符號間的概念比,并且只有在符號系統(tǒng)中才能實現(xiàn)。這反映了認知語言學中“現(xiàn)實——認知——語言”的基本原理,也說明了隱喻認知與語言符號的內(nèi)在本質(zhì)是同一的,兩者在形而上層面是同質(zhì)的。
五、 結語
文章通過對名詞性隱喻的多結構分析,將XY結構隱喻與XYZ、XYZW結構隱喻放入同一比較平面,在名詞性隱喻三種結構的基礎上探討了關系體映射與語義體映射的不同。以往隱喻理論主要關注從語義體X到語義體Y的單體投射,忽視了復雜結構隱喻中的關系映射。XYZ和XYZW結構隱喻的核心是關系體映射,本質(zhì)是將一個關系結構映射到另一個關系結構上,具體采用三種結構中的何種映射方式取決于話語雙方的背景知識和認知語境。關系體隱喻涉及不同語義體之間的聯(lián)系,必然構成一種反映世界“關系”的映射。雖然隱喻在Lakoff看來是概念性的,但所有印證概念隱喻的素材都是語言性的(Casasanto,2009)。傳統(tǒng)的XY結構無法替代隱喻結構中的多樣形式,也不能表征隱喻內(nèi)在的多重認知過程,不同結構形式的隱喻需做出不同的理論解釋。因此隱喻研究要跳出單一結構的思維定式,投向多元化的語言形態(tài)。對隱喻內(nèi)容的深度解釋離不開對結構形式的探討,沒有無形式的內(nèi)容,也沒有無內(nèi)容的形式,語言結構本身往往就具備特定的認知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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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minal metaphorical constructions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types, namely, XY, XYZ and XYZW, according to the way they are mapped into. The relational metaphor is based on the construction of conceptual relations, which, in essence, is to map one conjunction onto another. Conceptual relations can turn elements within a cognitive domain into a relation that plays the role of a background frame. A cognitive ratio along with the conceptual process of verbal transformations offers an additional cognitive context to the expression. The study on the three types of metaphorical constructions could intensify our comprehension of metaphor from the point of linguistic forms in that XY structure cannot represent the whole mapping process of metaphors.
metaphor;construction;relation;cogn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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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minal metaphorical constructions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types, namely, XY, XYZ and XYZW, according to the way they are mapped into. The relational metaphor is based on the construction of conceptual relations, which, in essence, is to map one conjunction onto another. Conceptual relations can turn elements within a cognitive domain into a relation that plays the role of a background frame. A cognitive ratio along with the conceptual process of verbal transformations offers an additional cognitive context to the expression. The study on the three types of metaphorical constructions could intensify our comprehension of metaphor from the point of linguistic forms in that XY structure cannot represent the whole mapping process of metaphors.
metaphor;construction;relation;cogni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