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學術視野的角度去考察中國現當代文學的經典構建,能更加全面地看到文學經典的誕生因素。通過審視經典文學所定格的文化話語場,可以看到經典文學隨著時代發展的潮流,在不斷被顛覆和詮釋。文學的經典化往往都伴隨著國家意志力的運作,幾乎都以教育的形式逐漸完成經典化。本文通過對文化經典化的各個角度進行解剖,對經典文化所散發出來的主流價值以及人性魅力作了簡單的探討,同時在一定程度上對中國現當代文學的經典構建提出了警示。
巴金于2005年10月17日去世,他的去世意味著一個文學時代的結束,這個文學時代就是“中國新文學”,它的誕生以及走過的路程都是一段段讓人難以割舍的悲痛歷史,它誕生的時代背景至今都讓國人心中隱隱作痛。在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蓋棺定論”這樣的說法,在古代更是有“百年以后”再供后人評說的事跡,現在這個文學時代已經終結,或許是我們整理它所留下來的遺產以及評說其中經典的時候了。無論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人民大會堂的形式來評說文學家也好,還是現在以眾人投票以及專家點評的方式來對當代作家評分也罷,亦或是有人以一家之言出版某些文學經典引起軒然大波,還或者是有人為博眼球組織網上投票評選,這些都象征著評選現當代文學的經典的熱情已然擴散到廣大群眾,并在持續升溫。然而,評選越是激烈,越是熱情,就越呈現百家之言的狀態,可謂是眾說紛紜,誰也不服誰,好不熱鬧。那么,現當代文學經典的建構,究竟是遵從權威人士的一家之言?還是激情者的熱情想象?或是一些專家聯合起來的權威性評說?亦或是聽從廣大人民的集體呼吁聲(指投票)?究竟這種話語權在誰的手上?下面本文就從文學研究的視野下解剖中國現當代文學,對其經典建構做出一些探索。
我們常常以為古典文學之所以被人尊崇為經典,是其內部綻放著讓人著迷的藝術魅力,這種藝術魅力一旦被人所接受,就難以撼動。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人們意識觀念的變化,使得經典文化也被重新詮釋,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而每一部經典都有著屬于各自的文化話語場,這使得經典文化都被放置在一種開放的體系之中,進而被不斷重新構建。
確定一個經典文學,不是一家之言能挑起大梁的,它之所以能成為經典,其內部必然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藝術魅力,這種魅力隨著時間流逝,不斷被人們發酵,不斷被人們評點和甄選以及傳播,甚至在歷史長河中凝固化,經受著一代又一代人們的檢驗,最后被廣大人民接受和認同,升華為一種經典審美價值。例如《論語》給人的感覺是簡潔厚重,讓人睿智;《孟子》給人的感覺是雄偉壯闊,讓人心胸擴張;《莊子》、《老子》讓人感受到自然之精妙、深邃;李白,白居易等人的詩歌讓人熱血沸騰卻又悲天憫人;《紅樓夢》讓人傷情悲憫,難舍難割,等等。這些經典文學已然成為了一種不衰的經典,不需要再被評選,只需要讀者在新的時代里,在靜心的狀態下,讀出新的味道,新的感受罷了。有人曾說過:“經典的形成和誕生,與一個深刻的真理有著緊密的聯系,它不是由所謂的批評家、評論家或者學術界以及政治界來決定的。無論是經典的音律,還是讓人愛不釋手的文學書籍,以及千古一現的藝術品,它們的經典都是由各自的創作者所灌輸的,這種經典不僅承載了前輩的精華,還緊密地聯系了后來者。……一個經典的預言,只有在創作者逝去兩代人左右,才能被證實?!薄敖浀渥髌分挥性趧撟髡呤湃纱瞬疟蛔C實”的觀點,在外國學術界很是受推崇,因為他們認為定位一個經典作品的審美價值的過程就是一個審美創造系統被一次性完成的過程,
從國外的這種觀點來看,中國現當代文學領域還沒有奠定這樣的基石,很多人對“逝去兩代人左右,經典才能被證實”的觀點嗤之以鼻。于是,在尋找和發現經典作品、經典作家的過程中,就會出現“經典泛濫”、“經典顛覆”、“經典眾說紛紜”的現象,這也使得更多的人去關注經典作品誕生前的外部環境因素。在學術界中,許多人寧愿對過去經典作品不變的永恒價值提出質疑,也不愿意對當今經典預言未來的確定性作出回應。這種質疑和緘默不是沒有理由的,太多的事實表明,一個特定的時代,所造成的特定環境,營造出的特定人群以及人群的特定意識形態,都會對文學經典的樹立產生巨大影響。
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就表現出了那個定格年代的所有氣息,無論他身上體現出來的麻木不仁,還是愚昧無知,以及對“革命者”的淺顯認識,都表明了它是不可能在中國民族民主戰爭時代被定為文學經典的;在寫實主義洶涌的年代,那個特定的人們也絕對不會因為郁達夫筆下一句“祖國啊,你快富強起來吧”,就被推崇為愛國經典;而莫言在《豐乳肥臀》中描繪出來的丑惡骯臟,以及其體現出來的經典意義,是絕對不會被浪漫理想主義文學群體認可的。至于中國現當代小說,很多都屬于“問題小說”,作品中大多涉及思想啟蒙與社會改造,特別是對社會的“當前問題”表現得尤為激烈。這種作品一般都著手于解決現實問題,局限于一時一地,很難走入人性的本質之中,走進人類對自我的審視中,所以有很多學者對先前推崇的經典進行重現審視與詮釋。
這告訴我們,一個經典所具有的意識形態往往會壓迫另外一種意識形態;被流派詮釋的經典往往會是對另外流派詮釋的顛覆。無論是古典文學,還是現當代文學,它們都有著各自詮釋領域與顛覆創新,所以只關注經典文學散發出來的藝術魅力和表現出來的審美原則,在如今的時代已然不足。
經典之所以長久不衰,成為經典,不僅與經典自身有關,還與形成經典的外界環境有關。在諸多外界環境因素中,最能突出經典的當屬其蘊含的文化霸權意識。
我們應該承認一個事實,即文學經典化的背后往往蘊藏著國家話語權。無論是在古代確定儒家經典,還是在現代國民教育中確定的種種經典的背后,都有著國家意志的作用。儒家的《五經》之所以成為經典,是漢武帝頒布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起著決定性的作用;而像《水滸傳》這樣被封為經典的作品,在清末前卻被稱為“海盜”作品。在民國時代,隨著白話文被引入教育之中,各種白話版的作品也逐漸進入了學堂之中,甚至稱為教學教材,從而漸漸地樹立了其不可動搖的經典之位。像唐詩、宋詞、文言文、八股文等古代作品,經過一代代教師的講解和傳授,越來越被大眾所接受,逐漸確定了其難以撼動的經典地位。這些經典文化先是被相關文學人士倡導并發起,緩緩地被特定時期的社會民族主流文化所吸收和承認,最后得到國家權力機關的審核與認可,最后以教育的形式來推廣,才使得其經典地位得以確認,若非如此,它們現在可能仍舊在歷史文獻中發霉、腐爛,所以中國現當代文學經典的確定,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國家話語權的運作,不然其成為經典之路,絕對艱難坎坷。
其實,以國家話語權運作的模式來確定文學經典早已在半百年之前就開始了。在50年代,確定的以“魯、郭、茅、巴、老、曹”等作家的作品為經典,并進入“中國新文學”教育中;在60年代,“文化大革命”的興起,使得魯迅、浩然的作品成為當時的典范;80年代的“撥亂反正”,確定了王瑤先生開創的經典;至于現在,隨著國人意識越來越豐富多彩,世界文化交流的不斷深入,逐漸地將百年文學史“近代、現代、當代”的模式打破,也走出了王瑤先生的經典典范,讓周作人、沈從文、徐志摩等一批作家的作品進入了教育課程之中,才將這些作品逐漸地經典化。
現當代文學經典化和國家話語權的緊密聯系,導致了其間接地和政治發生了聯系,只是這種聯系不平等,甚至不利于文學的發展。政治擁有著自己的意志,甚至使文學成為其附屬品,即使出現某些反抗的文學,也會被毫不留情地擊碎。長此以往,文學便不再擁有其獨特的魅力,而是開始麻木,散發出奴婢卑躬屈膝的姿態,這對文學的發展以及經典化,是極為不利的,而影響卻是非常巨大的。
解剖國家話語權對文學經典產生的影響,不是說國家話語權能主導一切,也不是闡述文學研究者的碌碌無為。相反的是我們應該注意這點,正視學者在國家話語權運作時所起到的主觀作用。文學研究者可以通過闡述文學史,體現出其敘事體的效用,進而去對社會中無意識的群體文化產生影響,幫助人們構建一種文學經典的意識,讓國家權力順文化之勢而為,進而在國民教育中推崇被公認的經典作品。
所謂文學史,它呈現的是過去的軌跡,而其敘事體則是屬于現代的描述。文學研究者有權利去對文學史的敘述對象以及方法作出挑選,這導致很多學者都認為自己的選擇乃是得到社會公認的一家之言,這很容易與社會讀者群體所認同的經典以及敘事相違背,于是成為了一種嘩眾取寵的行為,這會嚴重消耗研究文學者的公信力,所以在這方面相關學者要尤為注意。
一個時期一個經典的確定,不僅能對人民的意識產生影響,也推動民族的主流文化,所以經典構建要尤為謹慎。例如受到知識低端群里的歡迎,里面卻沒有值得肯定的審美價值,這樣的作品,是不能成為文學經典的。當然,那些不能一時被大眾所理解、所接受的文學作品,也未必不能成為經典作品,時間會醞釀它,會發酵它,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自然水到渠成。
經典的確定,不能因為它拷問了整個時代,解決了當下時代的諸多問題而進行評判;經典往往都是對人性的解剖,對人命運的探索,它所散發出來的魅力,不能僅僅限制在當時那個時代或那個特殊的時期所呈現出來的問題上,這樣的經典不能引起人們反復的閱讀興趣,它要指導人們對自己的命運進行反思,對人性的丑惡善良進行探索,這樣的文學才能喚起人們的內心世界,才能被稱之為經典。國家、民族并不是文學經典的全部,它作為文學仰望的最高峰,就應該以這高峰作為立足之點、觀望之塔,眺望茫茫時空、萬古流動不止的人類。
經典的確定,往往需要時代的拷問。一部不能和當今時代對話,不能呼喚和影響當代人的審美觀念的作品,哪怕該作品如何考究了人性,解剖了人類的命運,也不能立即評價為經典。例如,郭沫若的《鳳凰涅槃》,雖然散發出了讓人眼前一亮、孑然一身的人性化氣息,也對當代人的審美觀念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卻缺少對時代的拷問,還不足以與時代進行對話,因此其內容與形式被尊為新詩典范的可信性,就值得探究和懷疑;而張愛玲作品中對女性的書寫和詮釋,徐志摩詩中所表現的奔放和個性張揚,均對當代人的審美觀念以及社會意識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沖擊,其對社會的拷問和思考,也折射出人性化的光芒,應該引起文學家、史學家的重視。
經典是一種正能量的傳遞,是一種對人性共識的詮釋,因此,那些未能表現和闡述出人性之美,不能給予人正確指導方向,不能促進讀者人性健全、素質提高的作品,在被評為經典時,應該給予深度的解剖和審問。例如,那些歌頌暴力,揮盡筆墨描寫殺人流血、人性丑惡的作品就不應該被評為經典;那些以英雄模式為主題,歌頌個人傳奇的作品,不能反映出人性化光芒,不能抒寫人類善良一面的作品,也不能被評為經典的。經典之所以為經典,是因為它承載了一個時代的精華,對人性美的張弛有度,帶給人正能量的思考力量;例如,沈從文所寫的湘西小說,就是一種對人性美的詮釋和挖掘,對時代精華的闡述,能夠引起讀者的精神共鳴,因此被廣泛傳讀,成為文學經典。
經典是一種對人文精神的詮釋,一種對思想的拷問,因此,那些缺乏人文精神,思想深度淺顯,不能折射出智慧光芒的作品是不足以被評為文學經典的。國家之所以將文學經典作為教育的主流話語素材,就是因為經典作品中的人文精神以及思想深度很容易引起人的沉思,這也符合教科書“以一種思想文化的霸權面目出現”的原則,與此同時,史學家以及文學家不能否定教育中散發出來的審美教化作用。例如,在冰心的“愛的哲學”作品中,就散發出來一種正能量的思想光芒,它有利于兒童心理的成長,能夠正確地指導青少年,樹立正確健康的審美觀念,這樣的文學作品不僅體現了人性美,其人文精神更是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人,被評為文學經典是理所當然的。當然,所有的文學經典都需要以雙面性的眼光去審視,這樣的探索有助于文學經典的構建,有助于樹立文學經典評價的權威性,值得當代文學家、史學家思考。
經典中所體現出來的審美價值、人性關懷、人文精神,以及對人性和社會深度的拷問,都是構建經典時必須要注意和警惕的。經典文學是對人性的一種引導,它不應該蒼白無力,甚至為了迎合大眾的口味而被確定,它要散發出讓人著迷的人性光芒,讓人感到睿智,這樣才能讓經典成為真正的經典,長久不息,源遠流長。
總之,文學經典不能代替文學,也不是所有的文學經典都是優秀的作品,也不能說最優秀的作品就能成為經典。在評論經典時,我們不能因為過于注重主流文化,而遮蔽了睿智的雙眼,經典文學要體現出它經典的價值,只有這樣經典才真正稱得上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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