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錫蘭 黃雪麗




秋風漸起,黃埔古港里,第一次見到鄧正強,真的很難把他與那些抒情散文般,細膩、雅致、透明的水彩畫聯系在一起。印象里,他不像個書畫家,倒更像搞行為藝術的人。
“是不是我長得有點像狂草?”聊到形象,鄧正強會打趣地問。略凌亂的長發(fā),圓得俏皮的眼鏡,隨性的黑T恤搭配寬大的中褲,微胖的身材,配上一張有點高曉松的臉,還有點像進過號子的著名詞作家張俊以。鄧正強的自我比喻細細琢磨倒是挺貼切的。
大學教師、設計師、營銷總監(jiān)、廣告人,經銷商、畫家、書法家……當鄧正強回溯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各種故事承轉啟合,人們很快就會發(fā)現,這位書畫家不僅有著狂草般的直率模樣,他的人生亦像狂草一樣,激情、奔放、起伏又有跡可循。
商海浮沉
鄧正強是湖南益陽人,自我評價:個性、直率、沖動、寫意、順其自然。現在的他游走在體制之外,而過去他是在高校的體制內起步的。
1987年,鄧正強從景德鎮(zhèn)陶瓷學院美術系設計學專業(yè)畢業(yè),回到家鄉(xiāng)任教于湖南城市學院,教建筑系學生水彩畫。這是份穩(wěn)定而體面的工作。上個世紀80年代初,恢復高考沒多久,考上藝術院校很不易,畢業(yè)又在大學任教,這讓鄧正強的父母很驕傲。
然而彼時,珠三角作為改革開放最早的區(qū)域,經濟飛速發(fā)展。南下廣東打拼,成為許多人發(fā)家致富的夢想通途。1989年,鄧正強從報紙上看到廣東中山市有人才交流項目,便利用假期去中山玩,順便考察情況。剛下車,鄧正強就被中山吸引了。“那時候就覺得這城市太美了。”
來到中山市怡華集團,老總提出月薪350元請鄧正強過來。想到在大學每個月七七八八加起來才150塊錢,他不加思索就同意了。家里人覺得他太沖動了,放棄穩(wěn)定的工作,遠離家門到沒有任何背景的地方,風險很大。鄧正強這牛脾氣哪里肯聽,一門心思離開了家。
到了怡華,頗有才華的鄧正強很受公司重視。后來有公派法國學習的名額也派給他。簽證都辦好了,只因一次會議上,鄧正強和領導在工作上意見不合,倔強的他不肯讓步,讓領導很沒面子。“你還沒有出去就這么牛,那公派把你送出去,技術掌握了那還得了。”領導一句氣話,斷送了鄧正強的公派機會。鄧正強被分到總經辦負責宣傳工作。
1995年,鄧正強因愛多老板胡志標盛情相邀,高薪許諾,連招呼都不打就辭職去了愛多。這一次他才算真的“下海”了。鄧正強做起了產品設計師,負責愛多的廣告策劃。在這里,鄧正強走上了他的職業(yè)經理人生涯頂峰——廣東愛多電器有限公司營銷副總。
那時候的愛多非常注重品牌建設,買下了體育新聞前的5秒標版,登出了中央電視臺的第一條VCD廣告。為了快速完成品牌戰(zhàn)略,鄧正強提議找國際巨星成龍代言愛多,提議通過,愛多以450萬的高價聘請“大哥”成龍代言。“愛多VCD,好功夫!”這條廣告把愛多推上了高峰,愛多一度成為VCD市場的“大哥”。鄧正強也風光起來,出門奔馳,去哪兒都是星級賓館。“那時候的人有點不諳世事,得意得飄飄然。”
隨著愛多的沒落,鄧正強離開了愛多。后來有不少公司想聘請他,對商海漸漸感到厭倦的他也無心再闖。
回顧這段經歷,鄧正強坦言,每一次的“寫意”,都帶著點天馬行空的灑脫。“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當然為此也犧牲了一些東西,但是這個世界還是公平的,有得有失。”
當起自由人后,鄧正強的心態(tài)改變了很多。“人要知足常樂,我很容易得到滿足的,我對金錢沒有什么太大的欲望。我真的可以做到‘只要有碗飯吃絕對不會把掙錢當快樂’的人。”
迷戀狂草
隨后幾年,鄧正強沉迷藝術,遠離都市,流連古鎮(zhèn),盡情游山玩水,自由創(chuàng)作。一直以畫家身份聞名于藝術圈,尤以水彩畫作見長。
所謂書畫同源,自古揚名的大師多是書畫家。“藝術家要有成就,就必須有多方面的修養(yǎng)。”于是他一邊拿起畫筆,一邊拿起了毛筆。
剛開始臨古帖時,一個圈中人說:“你這樣練,十年都練不出什么來,書法不應該臨帖,而是去創(chuàng)作創(chuàng)新,反正你再怎么寫也超越不了古人。”聽罷,鄧正強感覺被蔑視被嘲諷了,身上那種不服輸的湖南人性格出來了,他認為書法必須從傳統(tǒng)入手,必須臨古。不尊重傳統(tǒng)、不講究筆法的所謂大膽創(chuàng)新與個性在鄧正強看來都無異于瞎鬧。他暗自發(fā)誓要用事實來回擊那些無知又自大的人。
2011年,這位“吃得苦,霸得蠻,舍得搞”典型湖南人性格的藝術家,索性把君威車賣了,一路北上到了中國書法院學習書法。“書法院的學習和那些書法訓練班是不一樣的。訓練班目的性很強,多數照著展覽要求創(chuàng)作。而書法院是教你怎樣認識書法,學習書法,探尋書法之道。”
來到書法院后,每天都是書法界領軍級老師上課,解讀古今名帖,鄧正強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饑餓的人看到這么多美食,無論消化不消化都一個勁吞下去。
周末,拉上三五個同學一起去北京文化街琉璃廠、王四營圖書批發(fā)中心和潘家園舊貨市場淘書,那里能淘到很多有價值的藝術書,還很便宜。這是鄧正強對北京最好的印象之一。
鄧正強在課外也堅持練習書法,寫出一幅自己滿意的作品時,他就覺得樂趣無窮。“我是自己掏錢去學習,我要對得起自己。我既然愛這個東西,就要認真去做。”
在書法院學了一年后,藝術圈的人發(fā)現這個北上深造歸來的畫家又“消失了”。原來鄧正強開始了“閉關”。“我要好好消化在書法院學到的知識,把理論運用起來。”
隨后的一年里,鄧正強幾乎不跟外人接觸,在家里每天站著臨帖8到10個小時。夏天天熱,就光著膀子練。有些人笑話他:“你看老鄧去中國書法院學了一年也沒什么動靜。學到什么東西沒有啊,沒見他學到東西。”
2013年下半年,鄧正強覺得是時候檢驗自己的成果了。他拿著作品給圈中高手看,迷茫地問有沒有機會入國展。高手看后說:“你的作品現在不是入不入展的問題,是獲不獲獎的問題。”鄧正強還以為自己是被忽悠了。
沒想到后來真的獲了國展大獎,鄧正強大受鼓舞,半年里投稿五次,都入了國展,并且連獲中國書協(xié)主辦的“鐵人杯”、“廉江紅橙獎”全國書法大賽最高獎項,實現中山書法在國展上的首次突破。慢慢地,鄧正強在書壇名氣漸起,天南地北、五湖四海認識了很多圈內好友,他對書法認識也越來越深。
不喜中庸
鄧正強的個性在圈內早有名氣。書法家李太亮談及鄧正強的印象,覺得他為人正直仗義,豪爽大氣,敢于直面聲討時下不良風氣,是一代怪才。
在書法家李太亮眼中,鄧正強這個老頑童對書法癡迷到像個“瘋子”。有一回鄧正強到李太亮家中小聚,聊到深夜才入睡。在凌晨四五點,朦朦朧朧中李太亮被雞鳴聲叫醒,他趕到頂樓一看,是鄧正強在那里揮毫寫字,灑得到處是墨跡。
“性格決定了我不喜歡中庸。”鄧正強認為搞藝術多少帶點怪誕的“極端”,否則很難出彩,很難讓人為之一振。
學書法初期,鄧正強很“貪心”,什么書體都不放過。他相信只有在遍臨名帖后,才會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字體。和模樣與性格相符的是,鄧正強最喜愛狂草,尤愛唐代草書“二絕”張旭和懷素。
鄧正強臨帖得法,能與古人對話,真正吸收了帖的正能量,很快“占為己有”。李太亮認為這些是鄧的過人之處,也是書法同行難以企及的地方。
“他的書法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雄渾粗獷、狂野奔放,但又能做到用筆技法變化多端,線條細膩入微。所以質感渾厚,章法出奇制勝。”李太亮對鄧正強的書法評價頗高。
對于獲得國展獎項,鄧正強也認為自己的作品在視覺沖擊力上占有優(yōu)勢。這源于他是畫家出身,又做過設計,在視覺效果的感知上有更深的功力。
進了中國書協(xié),他感受到書法無窮的魅力。鄧正強學習書法的初衷本就是為了更好地繪畫。鄧正強坦言未來會更多地拿起畫筆,接下來會回到景德鎮(zhèn)重操所學的陶瓷藝術本專業(yè),他也強調不會放下書法,將合理地分配時間。
鄧正強認為,學任何東西要專心沉下去,堅持不懈。有志者,事竟成。他對年輕同道向來是有問必答,從不保留。既會大膽批評,也會毫無保留地傳道授業(yè)解惑,是個好老師。
他的人生也像其狂草書一樣,跌宕起伏而又不失法度,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