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克里斯(Robert P. Crease)

2010年,路易斯安那州州長鮑比·金達爾(Bobby Jindal)發起了一項2.2億美元的計劃,試圖用沙堤阻擋英國石油公司(BP)油井中的原油流入墨西哥灣。科學家們反對這一計劃,指出這樣做只會傷害當地生態系統。即使在全國委員會調查了BP的漏油情況,并宣布該計劃失敗、只攔截到漏入墨西哥灣的500萬桶原油中的1000桶后,金達爾仍拒絕妥協,聲稱委員會的陳述“慷納稅人之慨,行黨派修正主義之實”。
金達爾的反應體現了一種偏離科學的決策制定傾向,這種傾向可謂方興未艾,并且有可能帶來災難。但我認為21世紀的政治不會如此。20世紀70年代,當我還是文科研究生時,我的導師猛烈抨擊即將到來的“技術官僚國家”時代。他告訴我,政客很快就將只聽命于讓人本價值為效率讓路的專家,普通公民的聲音將被淹沒。
要是這一情景真的發生就好了。如今,在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事實這一問題上—比如,轉基因食品的安全性、提煉頁巖油氣的風險性以及全球變暖的影響等—爭論完全不顧科學證據,而使用扭曲、偏頗的信息來論證預設立場。政客和活動家將這些問題包裝成社會斗爭或道德表演(比如大公司與小農民之爭、鎮壓者與解放者之爭),又或者用陰謀論蒙騙天真的公民。
比如,最新的世界衛生組織報告警告說,日本福島核電站災難只是輕微提高了當地居民罹患某些癌癥的風險,這招致認定報告數字太低的環保組織綠色和平(Greenpeace)抨擊,被指是“保護核工業的一份政治聲明”。類似地,美國環保活動家小羅伯特·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指責美國政府和制藥業串通掩蓋兒童疫苗和孤獨癥之間的聯系—然而沒有任何科學證據表明兩者存在關聯。
同樣類似地,美國共和黨眾議員、前副總統候選人保羅·萊恩(Paul Ryan)指責大牌氣候學家合謀為氣候變化的真實性辯護,并支持取消氣候保護計劃、解雇白宮氣候顧問。
偽科學和科學盲向來是占星家、庸醫和其他沒有多少社會危害力的江湖騙子的高發領域。如今,與科學證據作對成為一種政治手段:左翼和右翼政客通過這樣做來營造反精英的民粹主義形象。但這一方法有害于公共健康和地球,一些科學家已經開始擔心有可能產生新的“科學封建主義黑暗時代”。
事實上,硬事實和科學證據在制定政策上從來就沒有獲得過舉足輕重的權威地位;對政治領導人來說,科學家的觀點只不過提供了多一種意見。我的文科教授們是二戰后成長起來的— 二戰的勝利來自雷達,而其結束更是依靠了原子彈—當時,科學不需要勸服就能保證權威地位。但這與其說是源于在決策中服從科學的理性信念,不如說是因為人們看到科學在二戰中所起到的作用,因而反應強烈。
這一熱烈反應招致了人們對政治學家小羅杰·皮爾克(Roger Pielke, Jr.)所謂從“墮胎政治”到“龍卷風政治”轉型的恐慌。在關于墮胎的集體決策中,決策前的爭論是圍繞價值發生的—沒有共同目標,并且與科學信息完全無關。但在關于如何面對即將到來的龍卷風的集體決策中,存在明白無誤的目標,忽略專家是完全非理性的。皮爾克警告說,在技術官僚文化占上風的體制下,科學的聲音成為主導性力量,那么政客們則可能會用一個技術問題上的專家意見(比如 “×是否符合安全標準?”)來遮蓋其真實的政治目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如今,二戰后的科學熱情已經減退,政客們采取了相反的策略。他們日益走向另一個傾向,即完全忽視科學發現,讓價值成為公共政策爭論的核心。簡言之,他們正在從“龍卷風政治”模式轉向“墮胎政治”模式。
科學絕非完美。科學實踐者并不生而比任何人更高尚,他們的工作也不比其他工作更能免疫于錯誤和誤用。區別在于,科學家致力于將包含大量觀察、實驗和獨立評估的過程制度化,以便提供長遠來說比直覺和政治姿態更可靠的決策依據。
我很欣慰沒有生活在一個技術官僚制度中,在那樣的制度中由專家說了算,他們直接決定什么是一個社會的目標;而真正的目標應該由整個社會來決定,專家只是完善者。但我又開始擔心,我是否生活在這樣一個國家中—政客們更關心如何對那些根本無從實現的目標的高尚性大肆宣揚。如果這兩者之間沒有一條折中的道路,我們注定要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