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明
Sarah. Kane—劇中的女主角,23歲,劇情中正在攻讀伯明翰大學的編劇專業碩士學位。這是一個當時還名不見經傳但未來會震撼整個英國當代戲劇,乃至世界當代戲劇的天才人物。但是,和塵世上許多各領域的天才之星一樣,輝煌的成就聲名往往和晦暗的人生軌跡交織相伴。被后世譽為“英國繼莎士比亞和品特之后最偉大劇作家“的她,在這個世界上卻只留下了短短30年不到的人生軌跡。留給后世的,是”直面戲劇“(In-Yer-Face Theatre)代表人物的標簽、長期的抑郁癥折磨、和以其1994年處女作《摧毀》(BLASTED)為代表的5部戲劇作品。這位當代戲劇的英才如流星劃過夜空,在1999年驟然隕落,時年28歲。
細膩的情緒,敏銳的感知力、獨到的思維和純凈的靈魂,這些往往是古往今來的天才們頗為共通的特性,劇中的Sarah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特立獨行而又性格尖銳,甚至有些神經質。但內心卻極其敏感細膩。冷傲到近乎于乖張程度的外表包裹著的,是一顆如孩童般純粹的心靈。但從某種角度來看,Sarah的這種個性特質是一把雙刃劍,這種性格特質的人往往會在受到特定的靈感啟發后,爆發性地成就讓普通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偉大藝術作品。但同時,也非常容易因為那種迥異于常人的純凈和敏銳,而極易受到難以恢復的打擊和傷害。可以這么說——和平凡的“普羅大眾”相比,Sarah純凈的內心世界缺乏普通人那種“世俗性”的自我保護。靈魂之花一旦開始怒放,在成就她驚艷后世的作品的同時,也會將她一步步拖入自我意識崩塌的深淵。作為藝術家,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她那純潔而又脆弱的翅膀能夠在飛舞中劃出讓人嘆為觀止的曲線——但卻注定會在起飛時就開始折斷碎裂。這種宿命式的過程讓人感慨唏噓,但卻是天才們多數難以避免的結局。世間人性百態的千千畫面中,這是一道最美麗而又最殘酷的風景線。
生活中,總會有這樣的一些人和故事,一些人的不期而遇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開始,他們被彼此間的氣質所吸引,但最后的結局卻往往讓人無言相對。對Sarah而言,Summer的出現構建了她生命中最獨特的一個夏天。
這個背著相機幾乎走遍世界,性格陽光到有點冒傻氣的攝影記者身上混合著異于常人的氣質——單純而又滄桑,天真卻又睿智,開朗但又深沉。Summer的性格似乎極其簡單又似乎極其復雜,溫和典雅的言行做派幾乎讓Sarah難以置信這個男人無數次在槍炮正酣的塹壕和戰場實地搶拍新聞照。直到她親眼看到Summer拍攝的那些海灣戰爭,波斯尼亞屠殺等等的照片。Summer講述著那些幾乎駭人的故事和經歷,語氣平淡到像倫敦人在寒暄天氣…Sarah從不經意的聆聽到全神貫注的震撼,再到無語接答的茫然。Summer的故事和經歷極大豐富了Sarah創作的素材和構思。而這個“大男孩“身上那種交織著云淡風輕和強悍野性的雙重氣質,也在轉瞬之間征服了特立獨行的外表之下,Sarah那顆純真的心。如同中國古詩中那句有名的”金風玉露一相逢“,兩個似曾相識的靈魂就如上天注定般的走到了一起。
然而,命運之輪一旦開始旋轉,上天注定的東西并不僅僅會是愛情的甜蜜,Sarah自己也不會想到,自己作品最后的那個創作的化學反應不是這段突如其來的愛情,而是Summer被發現的漸凍人癥病情。這種無法治愈的神經系統疾病直接宣判了Summer的死刑。并且,在可見的將來,Sarah將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高大強健的戀人逐漸全身癱瘓,萎縮直至死去。劇中的Sarah已然知曉了卻無法承認這個可怕的事實,她只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著追問Summer:“ALS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清楚明白那個答案的她只是陷入了無邊的恐懼和絕望,她只是徒勞的希望Summer能再一次展現他那標志性的燦爛笑容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盡管她知道這其實不可能。——天才并非寧靜高遠的神靈,反而多數時候遠比凡人更加脆弱。卓越的天分背后,特立獨行的高傲外表下,她真正的靈魂其實只是一個如孩童般純凈無助的少女。命運的重錘直擊在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Sarah那細膩敏感的心靈根本抵抗不了這樣的打擊。這個短短的夏天堆積發酵的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Sarah原本就有的抑郁開始空前加重,現實的殘酷開始和她的噩夢相互交織,然而,天才的藝術作品往往伴隨著深沉的痛苦共生。修改十幾遍都不盡如人意的作品突然好像添加了最后的催化劑,之前在周遭人物上的感性積累和體會,Summer對于戰爭、屠殺及人性的最直接描述和啟發,夢境和現實的重疊交錯,自身情感的劇烈動蕩加之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和天賦,這一切的匯集如洶涌的海嘯突然爆發一般,呈現在Sarah的筆下。那種極為怪異荒誕,又無比真實冷峻,鋒利直白到裸呈相見的筆法,直擊人性最原始最黑暗深沉層面的思想和表達,成就了Sarah這部梗結多時的處女劇作,也是她的成名劇作。現實世界中當該劇第二年(1995年)在倫敦皇家宮廷劇院首演后,成為劇界之后三十多年最受爭議的作品。但卻讓世界著名的戲劇家品特(Harold Pinter)及邦德(Edward Bond)高度評價為自莎士比亞的《泰特斯·安德魯尼克》以來,唯一一部能運用如此銳利的手法及深刻的心理洞察深入骨髓地刻畫了人性的劇作——《Blasted》(《摧毀》)。
如同劇中Sarah最后的唱段中的歌詞那樣。
I will end where I began.
Somewhere far beyond this world .
I feel nothing any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