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 成
采訪呂軍后,《中國記者》雜志記者與幾位主創進行了1小時的圓桌對話。從定位、價值觀,到操作、方法論,從節目形態,到從業故事……隨著話題逐漸展開,氣氛也活躍起來,他們流露出的職業自豪感和成就感感染著我:這種精氣神,也是媒體從業者越來越稀缺的狀態。
目前,“檔案”欄目組已經由初始的不到十個人發展為八十多人、六個制作小組的大團隊。你可能像我一樣意外:以中老年人為主要受眾的“檔案”欄目,制作者竟是80后和90后為主、女性占大半邊天的年輕團隊。
這個團隊還有一個特點,呂軍稱之為“多國部隊”,主要是指成員中多元的語種構成,英語、德語、意大利語、日語、俄語……
很多沒有趕上圓桌座談的“檔案”成員,后來通過email向本刊記者講述了他們和“檔案”結緣的故事,他們對“檔案”的認識。
他們的言談和文字間,充滿銳氣和激情,富于娛樂精神和文藝氣質。看到他們就知道,制作“檔案”欄目一定是一件很酷很好玩的事兒;透過他們的所思所想,或許能找到“檔案”的文化基因和成功密碼。
:“檔案”制作過程有何特點?
王紅(“檔案”欄目副制片人):“檔案”制作過程最大的特點就是資料先行。 我們一般是先有檔案,如照片、音視頻材料、書信等,才去做選題。節目的宗旨是給觀眾看得見、聽得到、摸得著的故事。所以不會按照時間線索或簡單的歷史框架去找選題。比如黃煒做的新中國封閉妓院改造妓女的選題,就是先找到了一些檔案,覺得很有意思才去做的。因為很多事兒大家可能都知道,但是知道得沒那么多沒那么細,也還有很多不知道的細節和側面。
找線索需要多看書、多跑檔案館,如書籍里面的一些回憶錄、日記、書信等線索。《偉大的抗美援朝》里面有秦基偉將軍的日記,線索只是書里的一句話,我們就要去找到原始檔案。其實最好是當事人或其后人能給我們提供一些資料,觀眾也沒見過。
我們會根據選題需要去找專家,比如做西沙海戰,會去找海軍方面的專家,做“清宮”會找清史專家。史實一定要沒問題,目前還沒有史實有誤的批評。
劉曉彤(“檔案”欄目主編):每次都有拍電影的感覺,是“檔案”與其它電視欄目最大的不同,也是最吸引我的地方之一?!皺n案”的攝影棚巨大空曠,黑暗無邊,深入其中能夠滿足你所有的想象。你可以把它變成二戰的現場、索馬里的海灣、香港回歸時的中英談判桌,也可以變成慈禧的后宮、張國榮的演唱會現場、泰坦尼克號的甲板……這些如同電影場景的設計生動形象,不僅為我們的現場講述增添樂趣,還可以帶領觀眾回到某一歷史瞬間、某一特殊場景。
:選題如何確定?
王紅:做選題,主要是看:一是有沒有新的發現,二是到底要跟觀眾說什么。我們不是全景式地講歷史,關鍵不是發生了什么,而是想通過這些跟觀眾說什么。
黃煒(“檔案”欄目副制片人):“檔案”創立五年以來,選題方法經過了三個階段,也可以說是做選題的三個關鍵詞。
第一個是摸索階段。一開始我們所挑選的“誰盜走了北京人的頭蓋骨”“珍珠港”系列、“諾曼底”系列等,這些耳熟能詳的大歷史史料很豐富,也是比較現成的選題,但我們要做的是從中找出新選題、新資料,給大家一個新視角。
第二階段是從第一個階段中衍生出選題。例如,我們做過的《誰是真正的007》,就是在關注上述重大歷史題材時衍生出來的。從日俄戰爭、二戰,到國際間諜史,在這些大選題的搜尋之中,我們發現一些“有故事”的人物。就是這樣慢慢鎖定達斯科·波波夫,他被譽為真正的007。這樣切入,這個人物與當代的一些影視作品就有了有機結合。在傳統紀錄片中,多全景式地關注一場戰爭,或者某一段歷史時期,但很少能具體到某一個人物。將具體歷史人物掛靠在宏大歷史事件或背景中的做法就是從007這類題材開始的。在經過了很長時間的積累后,為周播改日播奠定了基礎。
第三個階段,也就是最近嘗試跟新聞、熱點關聯。如反恐、馬航飛機失聯等,我們會從歷史中尋找相關的事件、人物凸顯出來。
:主觀性(如合理想象、情緒性、細節打碎重組)對“檔案”的歷史敘事有什么影響?
王紅:“檔案”喜歡從細節出發,去尋找懸念,給大家構造一個講故事的場景,并把情緒傳達給觀眾?!皺n案”最有意思的是細節拆解。一份檔案,一般的紀錄片就是拿來當證據說一下,而我們會圍繞這個檔案做得更充分,告訴觀眾這是一個4A級的檔案,從哪發到哪,當時的背景是什么。
黃煒:所謂的合理想象,我更傾向于認為這是欄目組和導演對這些資料的解讀。在這一點上,尤其關于人物的,不管是大的政治軍事人物還是明星,拿到資料后,編導在寫臺本時會帶有強烈的情緒性。這種情緒是個人對這個題材的理解及其延伸。其實這也是“檔案”的特色:有觀點、有思想、有理解。我們經常也有這樣的表述:當時某某到底怎么想的無從考據,但是我們的理解是……
吳志勇(“檔案”欄目主編):其實很多合理想象,是合理的有依據的推測,通過檔案的細節來展現,而不是憑空想象。比如邁克爾·杰克遜在法院的判決書上簽字時,他的簽名比以往都要大,從心理學上說,只有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才會這樣。再比如毛澤東在某個電報上圈圈鉤鉤、改改劃劃,也體現了他當時復雜的心情,為什么這么改?這就需要一個解讀。
劉曉彤:很多人小時候都有“聽外婆講故事”的經歷吧?夏日的夜里,外婆搖著蒲扇講著神話、童話,小伙伴們三五成群,常常聽得目瞪口呆。其實,“檔案”就是一個給你好好講故事的欄目。故事里有細節有推敲,有懸念有疑惑,還很有趣味。
:為什么做“檔案”?你眼中的“檔案”是什么樣子?
許璐(“檔案”欄目編導組組長):“檔案”之前,我大概從沒見過哪個歷史節目能把故事講得如此生動感人,對這個節目產生了一種帶著神秘色彩的仰視。大學畢業后機緣巧合地進入到“檔案”的集體后,才發現許多故事并非神秘莫測,正是每一個撰稿、導演渴望將一個故事、一個人、一份檔案講給你聽的那份熱情和沖動,使得那些生硬枯燥的歷史有了鮮活的靈性。漸漸地,我發現我也可以通過自己的文字、畫面,把辛亥革命、解放戰爭、中共代表大會、抗美援朝等一系列意義重大而又看似刻板的歷史講得引人入勝、充滿情懷。
夏欣(“檔案”欄目編導):我是個生活很獨立的女生,從高中起就自己住,一直靠電話和國外的父母聯系。但自從畢業后加入“檔案”,每次播出我制作的節目,他們就會上網去找。雖然那行寫著“導演 夏欣”的字很小很短,他們仍會很開心地截圖拍照,還會跟我探討節目內容。 最近一年,他們可以從“檔案”中看到我的樣子,看到我客串扮演的徐志摩老婆、墨索里尼女兒、各種小媳婦、小宮女。他們看到片子的時候會為我驕傲,這是我現在最在乎的事。
劉曉彤:是呂軍老師把我領進“檔案”門的。我從創辦那天一直呆到現在?!皺n案”的原創是我最喜歡的一點,節目的形態、講訴人的選擇、臺本的要求、拍攝的角度等等,都有團隊獨特的設計和創造,而不是隨便找幾檔節目拿來抄襲一下。“檔案”的團隊是一個有活力有追求的團隊,始終不忘原創的初衷。
吳志勇:上學的時候不是特別喜歡歷史課,教科書上的歷史似乎總是枯燥乏味的,考試也無非是死記硬背。“檔案”節目讓我第一次感到歷史可以這樣生動有趣。作為節目的導演,在操作每一期選題時,對歷史細節的探索能激發我強烈的好奇心??梢哉f,每解開一個歷史疑問的過程,都是一次奇妙的時光旅行,而旅行歸來,又總能帶給我對現實和未來的思考。我想,這就是這檔節目的魅力所在吧。
郝霖(“檔案”欄目編導):我曾經在“檔案”欄目中負責相關的檔案搜集工作,尤其是在和中央檔案館合作方面。其中包括《從一大到十八大》《偉大的抗美援朝戰爭》等廣受好評的大歷史題材。從中央檔案館借來的檔案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檔案是“檔案”欄目的靈魂。也許你可以用最華麗的辭藻去修飾一段故事,也許你會用昂貴攝影器材去拍攝、再現一個歷史片段,也許你會用一段最抑揚頓挫的解說去描繪一段情節。但一個有分量的、恰到好處的檔案比這一切都重要。
由于“檔案”欄目和中央檔案館之間多次合作,了解了對方的運作模式,也建立很深厚的友誼和信任。但是當剛開始合作時,“檔案”的運作效率和要求就讓中央檔案館吃驚不小。以往中央檔案館調檔對調閱檔案數量的限制很嚴格,周期也很長。但“檔案”欄目經常是一次就索要數十份檔案,兩周之內就要弄齊。這讓檔案館的工作人員甚至有些“焦頭爛額”。面對“檔案”欄目的“無理”要求,中央檔案館給予了很大的理解和支持。在《從一大到十八大》的檔案搜集過程中,時間就非常緊迫。在最后一天,中央檔案館檔案資料利用部的工作人員們一直干到很晚都沒有回家,甚至錯過了回市區的班車。